第四五章围杀
长街幽暗,静如深潭。急促的马蹄震响,在黑夜里发出空阔的跫音。
温热的yet渗透衣衫,沈朝颜侧头,看见肩膀上一片殷红的血迹。
“霍起?”她努力稳定心绪,温声安慰他到,“再坚持一下,别睡过去。”
身后的人却装腔作势地冷哼一声,然而牵扯到伤口,痛得他嘶出声来。半晌,霍起平复下来,笑着回怼她一句,“管好你的马,真是……颠得本将军pgu都肿了。”
两人从小打闹着长大,谁对谁都没个正形,沈朝颜早就习惯他的欠揍。她也知他当下是强打着jg神宽慰,却不好揭穿,只得若无其事地“嗯”一声。
脑中不断闪现方才的冲突,沈朝颜可以确定——那支暗箭是对着霍起的x口去的,绝不是失手,或者巧合。
可是,罗仁甫和王瑀怎么会有胆子对霍起下手呢?
马匹奔驰,夜风拂起凉意,温热的血冷下来,粘在衣服上渗出阵阵森寒。马蹄声回荡在si寂的周遭,街道看不见尽头,笔直的一条,像通往黑暗的绝路。
思绪纷杂如浪cha0,涨落间露出深埋于底的暗礁。心头猛然一跌,沈朝颜当即勒停了身下马匹。
“怎么?”
身后响起霍起的声音,他看了看周围的情况,似是不解沈朝颜为何突然停下。
手中的缰绳紧握,指节传来微微地胀麻,沈朝颜目光沉沉地盯向前路,倏尔自语到,“前面就是亲仁坊了。”
霍起抬头望了望,不解到,“亲仁坊又如何?”
沈朝颜沉声问他,“你知道谁住在亲仁坊?”
霍起一怔,片刻恍然道:“是驻兵安东的怀化大将军蒙赫。”
是了。
蒙赫是王瑀的人,这一点人尽皆知。
不仅如此,蒙赫驻兵安东都护府,手里也握着八万安东军的兵权。
如若霍起si在罗仁甫手上,对方不过一介文臣,王瑀为了息事宁人,大可将罗仁甫当成弃子,推出去顶罪。但倘若霍起是在怀化大将军蒙赫的府邸附近被杀害呢?
王瑀不可能弃掉手握大兵的蒙赫,届时,蒙家和霍家,势必针锋相对、水火不容。
沈朝颜一怔,不敢再往下想。
今日之局着实古怪。
看似王党对霍起的有意陷害,实则确实雾里看花、危机暗伏。霍起也在此时反应过来,下意识想ch0u出腰间的佩剑。
暗夜的尽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微响,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像黑暗中幽行的鬼魅。经历战场生si无数,霍起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这样的声音代表着什么。
“一、二、三、四……十三、十四、十五……”
霍起默数着围杀他们的刺客,将佩剑塞到沈朝颜手里,“拿着。”
他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不许沈朝颜把佩剑还给他。“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先顾好你自己。”
霍起笑得没心没肺,伏在沈朝颜耳边叮嘱,“等下我往北引开他们,你别下马,去亲仁坊找蒙括。告诉他我若是si了,我家老头子,绝对不会放过他蒙家。”
言讫不等沈朝颜反应,他便翻身下去,对着马匹后腿狠狠地一拍!
沈朝颜只觉马身猛然一颤。
棕马往前猛冲,嘶鸣震耳。她下意识抓住手上的缰绳,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霍起!”
沈朝颜转身,只见黑衣刺客从街道两侧的围墙跃下,如巨兽张开的大口,将暗巷里那一点朱红吞没。
如此悬殊的实力,饶是霍起再厉害,也坚持不过一盏茶的时候。说什么让她搬救兵,p话!
沈朝颜怒极,驱马行出几步,便生生将马勒转了一个方向。
包围圈里,霍起凭借马匹暴冲的空隙,趁其不备,率先发难。他夺下刺客手中长剑,反手一挽。
血雾在夜se中炸开,两名刺客应声倒地。其余刺客见状微怔,很快便集结成四面包围的阵型,疾步往内b近。
霍起本就受了伤,方才对付那两个刺客已然拼尽全力,如今更是强弩之末。他提剑挡下来者正面一击,却把自己的后心留了出空隙。
白光森凉地晃过眼前,手起刀落,濒si的紧张让霍起凛直了后背,然而随后却是一声马叫嘶鸣。那匹棕马猝然冲入包围,撞开刺客的同时,也为霍起破开一道突围的缺口。
“铖——”
一声金属擦刮破开凝滞空气。
火花在鬓边炸开,鼻尖都是焦灼的糊腥。后背撞上一个温软的身t,霍起怔忡,回头却见沈朝颜那双怒不可遏的眼睛。
“本郡主功夫再差,那也是你教的!下次再这么张口闭口三脚猫,看我不ch0i你!”
霍起一愣,继而笑出声来,可不等他再开口,一支箭矢破空而来。沈朝颜当即提剑,在两人周围绕了个剑花,只听“铖铖”两声,金属相击的火花过后,便是一gu腥甜的血气。
一gu黏腻的感觉浸过后背。肩胛下方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后腰处很快便sh了一片。
看来对方确实准备充分,除了围剿的刺客,竟然还有暗处放冷箭的暗哨。如此防不胜防,今日之局怕是凶多吉少。
包围圈步步缩小,两人被b至墙脚,退无可退。
清冷月se洒下,霍起看着地上两个背靠着背的影子,忽然问沈朝颜到,“说实话,从小到大,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沈朝颜一愣,语气严肃地确认,“实话么?”
“当然。”霍起笑。
沈朝颜当真思忖了片刻,而后斩钉截铁地回了句,“没有。”
霍起笑出声来,紧跟着回了句,“我也没有。”
两人沉默,而后相视一笑,因为这份坦荡的感情。
“那我得跟你坦白一件事情,”霍起顿了顿,鼓起勇气道:“七岁那年的岁试,你作弊的事是我告诉你爹的,因为你让我一个人当了倒数是颜颜和霍直男的双向奔赴,只有谢寺卿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谢寺卿:够了够了,你们真的够了。
谢景熙换上官服,驱车出了大理寺。寅时正刻,天边泛出一线青白的颜se。
他一夜未眠,如今到底是有些疲乏,便靠在车壁小憩了片刻。
“大人,到了。”裴真勒停了马车,转身撩开谢景熙的车帘。
黎明的天光下,街边已经有早出的百姓。几人围在大理寺侍卫拉出的界线外,凑热闹地交头接耳。侍卫拨开人群,谢景熙行过去,就着侍卫手里的火把查看起现场。
从事发到现在,正好是凌晨至黎明的时候,街上无行人无车马,车辙痕迹尚新,分辨起来并不困难。
谢景熙俯身看了看地上的血迹。
一左一右呈喷溅状,初步推断符合侍卫和车夫遇害的情景。
“这里是什么地方?”谢景熙问身侧的侍卫。
侍卫抱手一揖,“回大人的话,这里是崇仁坊。”
“崇仁坊……”谢景熙起身,回头往马车的来处看去。
王仆s府邸位于宣yan坊,王翟的马车从大明g0ng兴安门出来,崇仁坊确实是必经之地。只是……
谢景熙疑惑,问裴真到,“昨夜的兴安门,可是由左骁卫把守?”
裴真一怔,回了句,“是。”
“怎么?”他不解,凑过去问谢景熙,“大人可察觉什么异样?”
谢景熙没说话,抬头看了眼既明的天se,回身对裴真道:“时候不早了,先准备进g0ng面圣吧。”
大明g0ng,紫宸殿。
谢景熙到的时候,昨夜所有参与此案的衙门,已经全部到齐了。
王瑀面se铁青地站在御案下方,身后跟着刑部侍郎罗仁甫、金吾卫上将军秦策和左骁卫将军蒙括;与其对立的另一边,站着京兆少尹穆秋和兵部尚书杜麾。而其余四部和御史台也分别派有官员参与,众人屏息立于殿上,神se肃然。
“参见皇上。”谢景熙行至御前,对李冕俯身一拜。
“谢寺卿,”李冕目露欣喜,却强自镇定对他道:“昨夜王寺丞遇害一事,还请谢寺卿跟在场各位细说。”
谢景熙领命,言简意赅地将昨夜之事讲了。
然不等他说完,罗仁甫冷呲一声,“谢寺卿这么说的话,就有点避重就轻了吧?”
谢景熙侧头看他。
罗仁甫上前一步,对李冕拜到,“谢寺卿从头到尾都只说王寺丞遇害一事,却对此案嫌犯只字不提,这很难不让人怀疑谢寺卿的立场。”
话落,左骁卫将军蒙括拱手道:“昨夜,左骁卫有人在翰林门前,亲眼看见霍将军和王寺丞发生口角,且大打出手。”
“而且根据金吾卫的消息,”罗仁甫附和,“霍将军从回京以来,多次与王寺丞发生冲突,且昨夜王寺丞的尸t被发现的时候,致命的凶器可是霍小将军的匕首。”
李冕闻言一怔,问谢景熙到,“真有此事?”
谢景熙没有否认,坦然道:“此事不假。”
此话一出,殿上哗然。
李冕目光扫过王瑀,登时就有些坐立难安。
然而谢景熙话锋一转,问罗仁甫道:“不知罗侍郎可看过王寺丞遇害细节的记录?”
“当然。”
“那好,”谢景熙道:“罗侍郎可还记得凶手是如何刺杀王寺丞的?”
“从马车外,以匕首扎破车帘,刺入受害者要害。”
“既是从车外动手,凶手如何确保车里的人就是王寺丞?”
罗仁甫哂笑,“那自然是亲眼看见王寺丞上了那辆马车,而后一路尾随。”
“嗯,”谢景熙并不急着反驳,转而问蒙括到,“昨夜左骁卫在兴安门的记录里,于王寺丞之后出g0ng门的马或车,是什么时候的事?”
蒙括剑眉微蹙,道:“亥时三刻。”
“那敢问秦将军,”谢景熙转身看向秦策,“王寺丞的尸t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秦策怔忡,却也只能如实道:“亥时三刻。”
“啊?”旁听的官员露出错愕的表情,无声地交换着眼神。
罗仁甫反问:“可是,凶手难道不能不走兴安门,而是从其他地方尾随王寺丞出g0ng?”
“当然可以,”谢景熙道:“但方才大理寺已经发现了王寺丞遇害的第一现场,是在位于王仆s府的宣yan坊和兴安门之间的崇仁坊外。”
他转向罗仁甫,“两点之间直线距离最短。从翰林门穿过兴安门,再到崇仁坊,是一条纵贯南北的直线。王寺丞离开时是坐车,而凶手若是要绕道,至少需要骑马前往。那请问,凶手是如何带着一匹马翻越g0ng墙,赶在王寺丞之前埋伏在崇仁坊的?而且,凶手在杀人后驾车出城,弃车弃尸,又要赶在宴会散场之前回到麟德殿。谢某倒是好奇了……”
谢景熙一顿,视线攫住罗仁甫问:“霍将军难不成是会飞么?”
“这……”罗仁甫被问得哑口,继续强词到,“又或许凶手是藏在王寺丞的车下,跟着他从兴安门出去的呢?”
谢景熙哂笑,声音温淡,“且不说在马车已经有人的情况下,凶手还能不能藏于车下。就说若是凶手一直躲在车下,那匕首飞入的位置,就绝不该是从si者的正面。”
“如此来说,”穆秋附和,“凶手只能是提前等在崇仁坊,等到马车经过时再动手。”
罗仁甫不依不饶,“那也有可能是霍将军在确认了王寺丞的马车后,通过某种方法,向早已等在崇仁坊的凶手递去了消息。”
“嗯,”谢景熙点头,“确实有这个可能。但如果是这样,那杀人原因就从激情杀人,变成了预谋杀人。可是……”
他一顿,复又道:“如果是预谋杀人,凶手为什么要在动手前,故意招惹受害者?他既已知道受害者必si无疑,何必急着出那口气,反而给自己招来怀疑?”
此问出,现场再也无人答话。
王瑀立于百官之前,回头看向谢景熙道:“谢寺卿说了这么多,有证据证明霍将军不是凶手么?”
谢景熙思忖,片刻仍旧如实道:“没有。”
“呵……”王瑀冷哼,反诘到,“所以谢寺卿现在是空口白牙,就想为霍将军脱罪么?”
谢景熙了然一笑,“脱罪倒是言过其实,谢某只是提出此案疑点。就看王仆s是更想找到杀害王寺丞的真凶,还是只想以此为借口,牵制霍家。”
“大胆!”
猝不及防被戳破心思,王瑀怒不可遏。
他转身攫住谢景熙,沉声反问:“老臣新历丧子之痛,要求严查嫌犯何错之有?反观谢寺卿之作为,昨夜兴师动众,不惜与刑部、金吾卫动手,难道真就襟直坦荡、铁面无私?”
“王仆s不说,下官差点都忘了。”罗仁甫接话,“昨夜昭平郡主阻拦在前,大理寺冲突在后。若是下官没记错,谢寺卿与昭平郡主尚有婚约在身,而霍将军与昭平郡主又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他一顿,意有所指地补充,“这件案子交给谢寺卿主理……怕是不妥的吧?”
谢景熙并不反对,只问:“那依罗侍郎之见,王寺丞被害一案,该由谁来主理?”
罗仁甫微顿,眼神扫过在场众人,与王瑀浅浅地一撞。
“依下官之见,既然此案刑部与大理寺都牵扯其中,不便参与,不如……”
罗仁甫回头,看向众人身后道:“不如交给兵部和御史台协理,由京兆府主理。”
“什么?……”躲在一旁打瞌睡的李京兆被这猝然的一句惊醒,昏花着老眼望向罗仁甫,“京、京京兆府?”
“对。”罗仁甫点头,“京兆府本就负责京兆地区的案件,与王仆s和霍将军都没什么私人交情。故而臣以为,这样的安排最为合理。”
一席话说完,殿上再度陷入寂静。
事到如今,是谁都能看得出来,王仆s明知cha手此案不成,剩下最好的选择,便是让谢景熙和昭平郡主也不能cha手。
而正如罗仁甫所言,京兆府立场最为中立,将它推出去,谢景熙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再加上李京兆本就胆小怕事,如今已然年过花甲,为了明年的顺利致仕,他也不敢不卖吏部和王瑀的面子。
故而现今来说,李京兆当真是王瑀最好的选择。
李冕当然知道王瑀打的什么算盘。
可对方有理有据,他一时也不知如何反驳,只能转向谢景熙,yu言又止地问:“谢寺卿,你怎么看?”
“依臣看,”谢景熙当真思忖了片刻,“此方法可行。”
“什、什么?”李冕挑眉,神se愕然。
谢景熙面不改se地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只是末了话锋一转,转而对李京兆道:“那就劳烦李京兆多多费心,一定要护好霍将军的安危。”
都是官场上的千年狐狸,李京兆立即听出谢景熙的弦外之意,慌忙追问缘由。
谢景熙举重若轻地道:“也没什么,只是昨夜罗侍郎和秦将军围捕霍将军的时候,有几个刺客混入侍卫当中,导致霍将军因此受伤。”
李京兆闻言当即白了脸,却听谢景熙继续道:“且后来郡主和霍将军在宣yan坊附近,遭遇了二十名刺客的伏击,若不是大理寺及时赶到,后果恐不堪设想。”
他言讫一顿,看着额角冒汗的李京兆叮嘱到,“不管王寺丞之si,凶手是不是霍将军,有人想借朝廷之手除掉霍将军却是不假。想北庭侯霍连将军统率十万大军,前有三子命丧沙场、为国捐躯。如今霍将军是霍侯唯一血脉,若是莫名其妙地si在了京兆府……李京兆这可是,没办法向霍侯交待了。”
一语毕,李京兆已经面如土se。
他颤颤巍巍地往殿上一拜,然而话没出口,人就已经先“识时务”地晕了过去。
李冕骇然大惊,慌忙配合地让福公公宣太医署前来看诊。
罗仁甫没料到李京兆这只老狐狸还能使出这一招,气得鼻子都歪了,却也只能无话可说。
大殿里一阵sao乱,一场廷议就这么不了了之。
紫宸殿的廊道外,谢景熙辞别同僚,走下台阶。
王瑀悠缓地走在后面,直到目送那个紫se背影从视野里消失。
“大人……”罗仁甫跟上来,甫一张口,就被王瑀挥手制止了。
他知道罗仁甫想说什么。无非不过就是宽慰他两句,说点什么“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种毫无意义的废话。
本以为沈傅si后,沈党会如一盘散沙、不攻自破,却不曾想半路还能杀出谢景熙这么个意外。可他一向最不喜的就是意外……
王瑀冷笑,转而问罗仁甫到,“从吾儿遇害到你拦截霍起,你说……他谢景熙是如何总是这么快知道消息的?”
罗仁甫闻言大惊,张皇解释到,“大人!这、这您可不能错怪下官了!您就是借下官一百个胆子,下官也万万不敢……”
王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本官若是怀疑你,便不会同你说这些。本官只是好奇,分明你和秦策都是本官同时知会的,他偏偏等到谢景熙cha手后才姗姗来迟……”
罗仁甫骇然,看向王瑀半晌无声。
“千秋节的点灯仪式,是在七日后吧?”王瑀问。
“回大人的话,是在七日后的亥时。”
“嗯,”王瑀眸se沉冷,声音温淡地道:“不能为己所用之人,该当如何?”
罗仁甫怔忡,愕然失语。
不待他答,便听王瑀继续道:“谢景熙不能留,而秦策……”
王瑀一顿,继续道:“点灯仪式就是个机会。”
沈朝颜最近天天往大理寺窜。朝卯晚戌,b正儿八经的大理寺官员还勤快。
这让裴真都很怀疑,若不是谢景熙不同意给她单独辟间房,这人应该是会直接住在大理寺的。不过,裴真一向把不准他家谢寺卿对这位昭平郡主的态度。故而面对她的日日造访,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反正这两人一个大理寺卿、一个郡主,裴真谁都惹不起。
好在沈朝颜每次来都径直躲去软禁霍起的偏舍,不往谢景熙跟前凑,两人就这么相安无事了几日。
第二日,因着谢景熙前夜忙到丑时才歇,早晨来不及用早食。裴真便在谢景熙常朝的路上,替他买了块胡饼。
饶是如此,谢景熙也是直到下朝回了大理寺,才有空0出胡饼随意啃上两口充饥。
两人在大理寺门前碰到了来窜门的沈朝颜。
裴真远远便见她拎着个三层食盒,上面还用描金正楷提了“醉仙楼”三个大字。
要知道醉仙楼可是沣京最有排面的酒楼,订座要提前十日不说,每日菜品都还是限量供应。
裴真心头一喜,想昭平郡主怕是惦记着他家大人的“救命之恩”,昨日见他忙于公务辛苦,所以今天才专程带了早食来慰问。真是天g偏逢及时雨,芝麻掉进针眼里。
于是裴真故意在后面清了清嗓,惹得沈朝颜回头看过来。
“谢寺卿?”沈朝颜一愣,目光随后便落在谢景熙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胡饼上。
四目相对,谢景熙倒还淡然,沈朝颜的神情却是r0u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她若有似无地退了两步,将手里的食盒不自觉地往后藏了藏。半晌,才多此一举地憋出一句,“好巧啊。”
谢景熙面不改se地“嗯”了一声,可裴真却觉出周围空气的冷凝。
两厢沉默,气氛愈发的尴尬。
谢景熙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地盯着沈朝颜手里的食盒,那样子怎么说呢?
裴真觉得,这一刻的谢寺卿,就像是路边一只叼着根烂骨头的大h狗……
而沈朝颜也当真是“郎心如铁”,不仅丝毫不起怜悯之心,还生怕大h狗要抢她东西似的,戒备地道:“那您快去忙吧,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便拎着食盒,往偏舍方向跑得飞快。
裴真有些赧然,本想宽慰他家谢寺卿两句,然而甫一张口,手里就被塞进了半块胡饼。
谢景熙眸sey冷地瞥他,沉声吩咐了句,“扔了。”
经历过上一次扔手脂蔻丹的教训,裴真哪敢再多嘴说什么,老实应了句“好”,而后一溜烟儿地跑了。
好在他家谢寺卿脾气虽然奇怪,但情绪一直稳定。特别是一忙起来,他更是全心全意,腾不出心思去考虑其他有的没的。
傍晚过后,沣京城的暮鼓开始敲了第一次。
裴真看着谢景熙案头上的公文,颇为自觉地留下来值夜。
大周官员虽然薪俸一般,但一日三餐衙门都会管。裴真端出公厨给谢景熙留好的饭,捧过去的时候,发现饭菜都已经凉了。
这个时辰,衙门的公厨早已下职,他们只能自己起灶点火再热。
好在谢景熙不是个挑剔的上司,他接过裴真递来的食盒,一边看着公文,一边就把饭菜都吃了。
马上就是十五,夜月更明。夜风从半掩的窗户探进来,顺便送来一串轻快的笑声。
裴真和谢景熙一怔,屏息凝神的同时,还听到什么东西正在烧沸翻腾。
不等裴真想明白自己听到的是什么,谢景熙的表情已经r0u眼可见地沉下来。他沉默着,起身出了讼棘堂,一言不发地往软禁霍起的偏舍行去。
廊道上夜se沉沉,一直到偏舍门前都没见几个人影。
看守的侍卫见了谢景熙抱拳,一句“大人”还没出口,便被他抬手挥停了。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谢景熙没有让人通报。
几盏风灯在檐下打了个旋儿,他缓步行至房舍外,从敞开的窗户远远地看着里面两人。
沈朝颜还是那副铺张浪费的作派,小小一间房舍内,四处都点上了灯,将里面照得犹如白昼。一个火炉子在案边腾腾地烧着,上面一口小砂锅,正嘟嘟地往外冒着热气。水汽氤氲,在两人之间化作缭绕的白雾。
明明是简单的场景,谢景熙却没来由地从里面看出点关于“家人”的温馨。
他记得沈朝颜说过,霍起很信任她,而这份信任对她来说,很重要。
可是隐姓埋名的这些年里,谢景熙已经忘了“信任”是什么。他像一个被蛇咬怕了的人,蜷缩在自己划下的界限内,害怕着每一条井绳。
心里倏然窜起一gu空落,此景此情像是一场诡异的梦境。三人同在一个屋檐下,他却是梦外那个无法融入的影子。
裴真不知道谢景熙怎么了。
就在他驻足屋外的片刻,他身上那gu生动的情绪瞬间消弭,化作了一贯的空茫。若不是此刻明显的对b,裴真都快要不记得,自己多久没见过这样的谢寺卿了。
“大人……”裴真行过去,话未出口,便听谢景熙声音淡漠地对他吩咐,“从今日起,不许沈朝颜再私下探望霍起。”
“啊?”裴真讶然,一时竟也语塞,“那……要是昭平郡主不肯呢?”
谢景熙侧头看他,眼神犀利,“那就让她来找我。”
翌日,沈朝颜照样拎着个食盒去找霍起。
然而屋内人去楼空,她怔忡片刻,抬头确认的时候,碰到了“恰巧”从这里经过的裴真。
“郡主……”裴真微赧,不自然地凛直了后背。
沈朝颜免了他的礼,瞟眼身后的屋舍问:“霍起怎么不在?”
裴真轻咳两声,却也只能如实回到,“霍将军昨晚被收进了大理寺狱。”
“什么?”沈朝颜惊讶,追问到,“为什么?”
“咳咳……”裴真心虚地移开了双眼,对着沈朝颜抱拳老实道:“大人说……这是大理寺的规矩,郡主若是有什么异议,可以亲自去问他。”
沈朝颜听完脸se一沉,转身就往讼棘堂去了。
今日常朝下得早,谢景熙辰时就用完了早食。沈朝颜到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处理政务。
门前的台阶响起一串脚步,紧接着就是门扉猛然拍上隔扇的响动。侍卫追在后面,正要开口,被谢景熙举手挥退了。
身后的门扉闭合,沈朝颜看着书案后面那个执笔缓书的人,x口像烧了一团柴薪。她故意站着没开口,本就沉闷的讼棘堂,此刻更像是盖了一整片的积雨云。
对面的人恍若不知,依然埋头做自己的事,把堂下的沈朝颜当了空气。
她真是要给这莫名其妙的人气笑了。
沈朝颜本就不是个隐忍的脾气,如今被这么一激,火气又长了三分。她越看他这副置身事外、云淡风轻的样子越觉不快,思忖间,沈朝颜三步行至案前,逮着谢景熙手上的笔就是一ch0u!
笔杆脱了手,在谢景熙手上留下一片墨迹。
饶是如此,谢景熙也只是略微地一怔,摊手看了看,便往门口的净手盆去。
“谢景熙!”
沈朝颜对这人的态度忍无可忍,仰头挡在他面前诘问,“你不是让我亲自来问你?我来了,你这态度又是什么意思?”
面前的人脚步一顿,神情寡淡地垂眸看她,只道:“本官是让郡主有话就问,不是让郡主来兴师问罪、耍威风。”
“我!……”沈朝颜将嘴边的脾气忍回去,瞪他道:“那我问你,你为什么把霍起关大牢里?”
“怎么?”面前的人一脸淡然,理直气壮地反问,“他本就是我大理寺的嫌犯,本官这么做不应该么?”
沈朝颜被他这句气得失语,半晌才拽紧拳头道:“大牢里人员复杂,情况不定,那晚那些刺杀他的人你也看到了,万一他们混进大牢,或者买通大理寺的几个狱卒和衙役,暗杀了他怎么办?!”
也不知哪句话触到了谢景熙的逆鳞,只见他眉心微褶,表情又b方才冷了几分。他目光沉冷地攫住沈朝颜,声音悠缓却不容置疑,“这是我大理寺的公务,与郡主何g?”
沈朝颜愣住,面前的人却径直绕开了她,一副不愿再费口舌的模样。
她隐约觉出谢景熙今日的不对劲。
虽然他一直是冷漠疏离、生人勿进的,可之前好歹顾及着脸面、顾及着君臣之礼,淡漠也是块陈年的冰。可如今,沈朝颜总觉得他是故作冷静,就连沉默都像冰层之下的湍流,暗藏的全是情绪。
也不知道哪阵奇思让她恍然,沈朝颜转头看向那个冷漠的背影,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该不会是……吃霍起的醋吧?”
此话一出,堂上寂静。
那个身着官服的身影突然顿在距离净手盆三步的地方,再也不动了。
沈朝颜疑惑地看他,只见十三銙金玉带掐出的劲腰上方,x廓缓而沉地翕动。
谢景熙没回头,依旧用那种不近人情的声音,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霍起是大理寺嫌犯,理应收监候审。我大理寺执行公务,请郡主不要g涉。”
绕了一圈,话题又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沈朝颜算是看出来了,谢景熙叫她过来,纯粹就是为了无理取闹、耍耍官威,根本没打算跟她解释什么首尾。
行。
沈朝颜冷笑,无理取闹谁不会啊?
要论任x跋扈耍脾气,全沣京她若排第二,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于是沈朝颜懒得再辩,广袖一甩就出了讼棘堂,往大理寺狱的方向去了。
她弄出很大的响动,拔腿走得飞快,一来是x口确实憋得慌,二来当然是为了故意挑衅谢景熙。既然要来招惹她,就不能光是她一个人生气了。
那可不划算。
沈朝颜嘟嘟囔囔地骂着谢景熙,一边埋头冲得飞快。眼见已经冲出讼棘堂所在的内院,沈朝颜忽闻背后一串沉重的脚步。
大步生风,怒气冲冲。
她不记得自见到谢景熙起,有没有见过他这样步履急切的时候。故而当下便知,他是真的生气了。
大仇得报的欣然和一丝直觉的恐惧交杂滋长,沈朝颜心跳怦然,几乎当即就提裙跑了起来。可她一只脚方才迈过门槛,身后一个高大的y影就笼了上来。
沈朝颜低着头,眼看自己的影子被身后那人吞噬,竟下意识就叫起来。然她甫一张口,一段紫se官服的袖子就往她腰腹处一捞!
“啊!救唔唔……”
到了嘴边的两个字被生生扯碎,沈朝颜只觉脚下一空,接着便是眼前景物走马灯似地转开了。
隔开讼棘堂和前院的那扇垂花门越来越远,直至两扇海棠纹隔扇门盖过来。
“谢!唔……”
背上一痛,耳边响起几声门扉砰訇。
沈朝颜错愕抬头,却撞进那双怒极yu极的瞳眸。
——————
孤独淋雨谢大h:呜呜呜呜呜居然偷偷给霍小黑送食物又送温暖,不来找我是吧?!那我非b你来!
委屈暴走谢大h:呜呜呜呜呜她居然说我吃醋,她知道我吃醋都不哄我,还要去找霍小黑!好生气好难过……
颜颜暴怒挽袖:惹事是吧?!来啊!来!我能打十个!摔酒瓶jpg
无辜躺枪霍小黑:……所以这又关我什么事?ch0u烟jpg
风乍起,吹得地上的yan光都晃动。
周遭倏尔无声,沈朝颜感受到面前那人沉而急的呼x1——shsh热热的扑上眉眼和脸颊,一gu热意便顺着皮肤,从耳后蔓延到脖子,再从脖子一路向下……
心里忽然就有一些奇怪的念头疯长,像春雨之后的芒草。
沈朝颜心跳一滞,忽然就不敢再看谢景熙的眼睛。她撇头想躲,可是动作还没起,后b0颈就被一只男人的大掌jg准扣住了。
他强势地不许她转头,也不许她躲避,像一只叼住猎物的野豹。
从来都胆大包天的昭平郡主,头一次噤若寒蝉。
她错愕的盯着眼前的人,感觉到他的手心有什么滑而凉的东西摩挲过她的肌肤,漫出一gu淡淡的书墨香气。
沈朝颜一怔,想起方才她ch0u笔之时,粘上他手掌的那片墨迹。
所以,那种凉滑的触感,竟是因为他掌心的汗么?可谢景熙久历官场,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
沈朝颜实在是想不明白,他此刻究竟是想到了什么,才会紧张到汗晕墨渍的程度。
他不会是想……
她目光流动,鬼使神差地就落到了面前那张薄而锋利的唇。胃腹里涌起一gu燥热,沈朝颜忽然觉得嘴唇有点g,下意识就t1an了t1an。
这个简单的动作就像是一记响指,亦或是一个巴掌。
日光穿过身后的隔扇门,落在对面人的眉眼。瞳眸轻微地一颤,几息吐纳过后,谢景熙终于恍然地松开了施加于她的桎梏。
覆于颈侧的压迫撤离,沈朝颜只觉呼x1都顺畅了几分。
她浑身乏力地往门扇上靠,不及站稳,便听谢景熙沉声对外面唤了句,“裴真。”
“在!”
门外立即响起裴真的回应。
沈朝颜愕然,不禁怀疑裴真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候在了门外。
门扉被推开,谢景熙绕开沈朝颜行了出去。
她浑浑噩噩地听见谢景熙对裴真吩咐,“送昭平郡主出大理寺。”
沈朝颜一愣,跟着追了出去。而谢景熙头也不回,行下台阶,兀自跨过垂花门往前院去了。临了还留下一句,“今后没有本官应允,不许她再入大理寺。”
莫名其妙被下了逐客令和封杀令的沈朝颜尚处于恍惚之中,等她回过神,那个喜怒无常、晴雨不定的人,早已走得没了影儿。
“郡主……”裴真畏畏缩缩地凑过来,伸手往她面前战战兢兢地一延,嗫嚅着道了句,“还请不要为难卑职……”
债主惹了事就跑,沈朝颜一肚子火气没处发。她咬牙踹了裴真两脚,怒气冲冲地自己走了。
裴真:“????”
三日后就是千秋节的点灯仪式。
因着此次千秋节是李冕的束发礼,故而今夜的仪式上,皇上不仅会携百官登楼赏灯,还会有沣京百姓和外地官员专程入京,瞻仰圣颜。
为了确保今晚城内的治安,各衙门都被借调了人手去协助金吾卫。
裴真整顿好了一切,进门向谢景熙告辞。
其实今日除了几个负责治安的衙门,其他地方都是不用办公的。裴真扶剑站在讼棘堂门口,看着灯影里伏案的谢景熙,幽幽地叹出口气。
“怎么?”堂上的人埋头执笔,声音温淡地问裴真,“准备好了?”
裴真一怔,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准备好就快走吧,”谢景熙拾起案上另一卷公文道:“别去晚了。”
“哦……”裴真扶着剑,有些犹豫地对谢景熙道:“大人,要不……您还是让林队正带他们去吧,我在这儿陪着您,等下您不也要去朱雀楼登楼点灯嘛?”
执笔的手一顿,谢景熙抬头不解地问裴真,“怎么了?你不想去?”
“也不是……”裴真踟蹰。
毕竟,他也不好告诉谢景熙,他之所以这么说,都是因为从今早起,他的右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裴真本来是不信的,可看着四下空阔的讼棘堂,他总觉得心里惴惴。
谢景熙却全然不觉,瞟了眼不远处的更漏,催促道:“不是就快走,去迟了耽误正事。”
裴真张了张嘴,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怏怏地走了。
戌时正刻,距离百官登楼的仪式还有半个时辰。
南衙本就离朱雀楼不远,从大理寺过去,只需要一盏茶的时间。天se已然黑透,远处有渺远的人声喧哗透过夜风幽幽散散地传过来。
谢景熙压着酸胀的眉心,放下了手里的笔。
“大人!大、大人!”
门外有一人着衙役服,着急忙慌地跑进讼棘堂,低头就往地上一跪。
“怎么了?”谢景熙望向堂下之人,略微诧异。
那衙役似乎惊慌过度,只顾埋头擦着额角的汗,半晌才断续地扯出一句,“霍、霍小将军出事了。”
“什么?!”谢景熙愕然,起身询问,“出什么事了?”
那衙役将头埋得低低的,半晌才支吾道:“食物里有毒,霍小将军……似乎快不行了。”
谢景熙闻言,脸se铁青。
他当即径直绕过书案,往门外行去。月上中天,清冷的光落到脚下的台阶,白凉凉的,晃得人心头微凛。
脚步一顿,谢景熙忽觉今日的大理寺,似乎冷清的有点异样。饶是因为登楼点灯被调走了半数人手,内院职夜的人也不该一个都见不到。
他心里忽然就起了警觉,驻足望向身后之人,问他到,“派人去请太医了么?”
那人一怔,赶忙低头回到,“请了。”
谢景熙不动声se的打量他,眼尾渐渐浮起一抹冷意。他转身攫住眼前的人,凛声追问:“看守是从哪个门出去的?”
那人有一瞬犹豫,支吾着半晌没有回答,头却越埋越低。
“怎么?”谢景熙问:“不会说话了?”
“不、不是。”那人依旧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模棱两可地回了句,“卑职看着,似乎是从左偏门出去了。”
“哦?”谢景熙挑眉,语气平静地道:“左偏门离大理寺狱最近,按常理来说,确实应该是从这里出去的。”
“嗯,是是。”那人闻言赶紧附和,又将头垂得更低了一些。
夜里凉沁,风将廊下灯笼吹得转起来,映出地上两个晃荡的人影。那人站在廊下的暗影里,始终不见真颜,但他抱于身前的手,却开始随着风灯轻颤。
一段月se转过,谢景熙看见他藏于袖口下的一截黑se里衣。
“大人?”面前那人似犹不解,抬头怔忡地问:“您不去看看么?”
“不急。”谢景熙点头,问他,“大理寺狱分明有重兵把守,刺客是如何进去的呢?”
“这……”那人踟蹰,只能敷衍道:“卑职也不是很清楚,大人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嗯。”谢景熙应了,提步往前。
然而下一刻,他脚步猝然回转,反手就往身后那人的脖子抓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那人措手不及,他连忙往后滑出一步,后背猛地撞上身后廊柱。
“啪!”
廊下一盏灯笼落地,当即簌簌地烧起来。
茜纱焦h,火光跳跃,渐渐映出面前那个衙役。
果然。
正如谢景熙所料,这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脸。
他b视那人,哂笑到,“本官既知有人想杀霍将军,又怎么会大张旗鼓地将人扔进大理寺狱?”
“所以,”谢景熙一顿,“你根本就不知道霍起在哪里,本官说的对吗?”
那人一听,登时就变了脸se。他自腰后ch0u出一把匕首,径直朝谢景熙的前x刺去!
谢景熙侧身退避,匕首划破他的朝服,在前襟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破口。
刺客瞳眸微震,没料到对方一介文官,竟然反应如此迅速。毕竟入京八年有余,谢景熙身边除了谢夫人和谢国公,无一人知道他会武。
可是当下形势所迫,谢景熙顾不得多想,趁刺客愣怔的一息,抬手往他小臂上狠狠一击!
匕首落地,在寂夜里发出一声刺耳的铮鸣。
刺客见状不妙,不再与谢景熙纠缠。他转身在廊柱上一蹬,借力飞出一段距离,径直往大理寺狱卒值夜的房舍跑去。
谢景熙心下一凛,当即紧追出去。
然而今晚的大理寺着实奇怪。
刺客从讼棘堂绕过存放卷宗的案牍馆,一路畅行,竟然连一个守夜的巡位都不曾遇到。这么一来,那刺客只能是提前调查好了侍卫今夜的巡逻路线了。
可谢景熙越想越觉诡异。
以那日刺客计划的缜密看来,对方既然能调查巡夜的路线,怎么可能在不知霍起身处何处的情况下,就贸然行事。
况且,就算对方是要探听霍起的消息,大理寺还有其他人可以入手。直接像方才那样来接近他,实则是最为冒险的一个选择。
那么,对方又为何舍近求远,偏偏要铤而走险呢?
思忖间,谢景熙已经跟着刺客进了侍卫值夜时歇息的值房。这里位于大理寺东北的一处si角,离得讼棘堂很远,此时屋内没有点灯,唯有窗棂上的一抹冷月,勉强照出屋里的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