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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了

 

夜里下了一场雨,树枝上挂满晶莹的水滴,水光映着点点新绿,满满当当,欲落未落。

轩窗开了半扇,轻风带着微寒的水汽涌入,拂在人面上驱散雨天的慵懒,落在宣纸上晕开潦草的笔墨。

青石板缝里蓄着雨水,一管家打扮的男子穿过庭院步入廊道,印下一路湿印。

“王爷,赶在生辰前到了。”

“陛下没起疑?”

“陛下与您情谊深厚,岂会轻易被挑拨离间。”

“岭州呢?”

“花了些钱,死了些人,事就办妥了。”

郁晚两脚蹬在墙面上借力,手指攀在窗缘,微眯着眼从嵌在牢房近顶处的一口小窗往外望。

她这回坐牢的地方与前次被符松蒙抓进来关的地方不同,这处的牢狱设在胥山脚下,气候舒畅宜人,这等渐入盛暑的五月时节也不觉燥热。

坏就坏在,她在此处已关了两月有余,日日都是一个样,仰头是灰扑扑的牢顶,低头是窸窣爬行的老鼠,鲜少有机会能出去放放风,觉不出这里的半分好。

此刻她正眼巴巴地从小窗望向楼下的一棵老槐树,那树下有一位五十来岁的清瘦男子,他分明穿着囚衣,戴着手脚镣铐,却能在阴凉处置一张躺椅,有人给他打扇,有人给他烹茶,还有人给他捏肩,知道的当他在坐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逍遥神仙。

“郁姑娘,你怎么又爬上去了?”狱卒张阿年碎碎念叨。

郁晚闲得无聊,与这一层的狱卒相熟起来,平日里拉着他们打发时间。

“阿年哥,树下那人是谁?”郁晚还趴在窗边没动。

“大人物呐!”张阿年卖关子。

郁晚老实下来,盘腿在牢门边坐下,“仔细说说?”

“他姓冯。”张阿年言简意赅。

郁晚对朝政不甚熟悉,咂摸半晌才回过味儿,“当朝安国公府也是冯姓,他们有牵连?”

“他入狱前,人称一声‘修筠世子’,他父亲是安国公府的巍老侯爷,母亲绣夫人是先太后的亲妹妹,他和陛下是表亲兄弟。”

郁晚听得咂舌,“这般大人物怎到廊州坐牢?”

纵使犯了错,他这等人该是关押在京城,怎的八竿子打到廊州来了?

张阿年四下看了看,声音压得只剩气声,“给人赔罪呗。修筠世子当年犯的错,若不是看在他爹娘的面上大抵是要脑袋落地,或者流放到哪处疾苦之地。”

“什么错?”郁晚刨根问底。

张阿年“啧”地一声,“这些不该打听的就别当乐子听了。”

他收了话头,转身抱过几垛干燥的稻草往牢房里塞,“这几日恐要下大雨,你再铺上些,免得受潮”

如张阿年所说,当天夜里就下起了雨。这场雨一连下了三四日,小窗里的天空墨云密布,淅沥之声未停歇过,牢房中分外阴沉,氤氲着腐烂的潮湿气味。

尚在拂晓时辰,郁晚窝在稻草堆里睡得昏天黑日,钥匙转动的机械声未将她吵醒,牢门浑厚呻吟一声她依旧无动于衷,最后是狱卒粗犷的大嗓门将她惊得她一激灵。

“起来了!随我出门!”

郁晚惺忪的睡眼立时冒出金光,“官爷去哪儿啊?”

对方语焉不详,“去了就知道了。”

将近三月未见,郁晚将符松蒙上下一通打量,凑上前压低声音说话:“以往你将人逮进来,这回你自己关了数月,感觉如何?”

郁晚出来时监狱外的空地上已停了三四十辆马拉囚车,每辆里五六人互相挤着。狱卒将她塞上其中一辆,恰巧符松蒙在上头。

符松蒙视线转过车厢里另外几人,见他们一脸麻木,未留心这处,也压低了声音说话,他不答反问:“你既不缺钱,为何要做这些下狱的勾当?”

看来他也觉坐牢折磨。说到此处郁晚就生气冒火,“我自己只在你那里失手过一回,几年安然无事,让慕吟给我坑害惨了!”

提到慕吟,从进京以后便与他分开,也不知他判了什么刑罚,她还打算去找他算账。

她又问:“你可知我们这回是去哪儿吗?”

符松蒙摇头。

郁晚未再多问,等到地方了自然揭晓。小雨将停未停,他们身上披着蓑衣,雨水拍打出绵绵轻响,水丝迷得人睁不开眼睛,一路晃晃荡荡南下。

马车从白日行到夜里,中途换了马匹,只短暂停歇过数回。

第二日夜半,行伍进入徐远县,总算有停下的势头。

这处雨已歇,处处弥漫着雨水泡烂泥巴和草木的土腥腐臭气味,闻着不大清爽,地上积水搅和着黄泥,黏黏腻腻糊得到处都是,地势低些的房屋墙壁上印着未干的水痕,显然此处不久前涨了洪水。

行伍在一处宽道停下,再往里道路变窄,马车无法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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