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那就捉拿为首的贼人!」万萋萋一肚子火。
凌不疑嘴角微微弯起,讥讽道:「去哪里捉?他们因利而聚,因势而散,潜入山野,隐入市井……真要捉拿,非一日之功可成,还是问黄御史快些。」
话说到这里,众人纷纷称是。
临出圆帐前,少商忽道:「能雇佣到这样厉害的贼人,那幕后之人想来也是不凡。可究竟为何非要杀万伯父不可呢。」
凌不疑拉着她的小手,笑道:「这也是一个办法,等万太守醒了,你问问他得罪谁了便是。」
少商这才发现,包括万萋萋在内的所有人都一门心思的想着回都城去逼供黄闻——这群没有刑侦精神的傢伙们!她心中吐槽,便重重的甩了凌不疑的手,谁知似是牵扯到他的伤处,凌不疑轻嘶一声,右手抚肩,皱眉忍痛。
少商紧张道:「你受伤了?」
凌不疑垂下浓密的睫毛,低低的嗯了一声。
「这一日一夜你就没消停过,伤口定是又裂了,走,我们去你帐里,我给你重新包裹吧。」少商心疼不已。
凌不疑笑意清皎,拉着女孩的手就走。
没走几步,少商驻足,回头道:「三兄,你怎么跟着我?」
默默跟在两人身后的程少宫抬起头,叹道:「其实吧,我也十分关怀凌大人的伤势,就想一道去看看。」
「三兄你烧糊涂了吧!」少商匪夷所思,「还是饮酒醉了,赶紧回帐去睡觉吧!」
凌不疑看着程少宫,微微挑眉,气息淡漠中夹着不快。
程少宫在心中哀嚎一万遍他也不愿啊。
——若说程颂此行的工作是护送万萋萋寻父,那么亲妈把自己赶出都城就是为了看着幼妹,如今夜色如水,山野寂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帐……他若一点不作为,回去后萧夫人一定扒了他的皮!
少商脑子一转,再看程少宫的脸色,有点明白了,不悦道:「三兄,你应该信任凌大人的为人!这么些年来,你何曾听过他传出男女之事!」
程少宫再叹:「你当我是不信任你吧。」
「你……!」少商大怒——对着这样美貌体健宽背长腿的未婚夫,她都这么守身如玉了,居然还有人污蔑她!
凌不疑忍俊不禁,暗笑这真是一对活宝。「将帐帘掀起。」他转头吩咐梁邱起,然后拉着犹自跺脚气愤的小未婚妻回帐。
程少宫也鬆了口气,裹了条白狐皮裘坐在程颂帐篷门口往这边望着。
凌不疑端坐马扎上,少商站在他身后,缓缓鬆开他的衣襟,果然在肩上看见一圈渗血的绷带,小心的解开后发现是一处裂开的箭伤,暗红色凝结的碎裂创口,在年轻男子完美白皙的健壮肌体上形成触目惊心的破坏。
她心疼道:「你不是说这场战事不是什么大事吗,你怎么打的这么拼命!」
凌不疑宽慰道:「刀兵之事一起,就没有什么大事小事,轻忽怠慢必酿成大祸。」
少商无言以对,只能让梁邱起端来热水和伤药,慢慢为他化开衣衫上的凝结,然后上药后重新包扎;每次触及伤处,她都觉得心头一跳,跟镊子钳夹到心头肉了一般。
凌不疑却最喜欢看她这幅温柔怜惜的样子,那回被皇帝杖责后也是这样;他有时甚至想在自己身上弄些伤出来,好看到她着急又心痛的模样。细想想,自己这般也是不大正常。
「这几日我其实很不痛快,所以才离开崔叔父身旁,领兵在外头乱晃。」凌不疑忽道,「如今见了你,才觉得好多了。」
少商问这是何故。
「之前我不是说霍家残存的旧属有眉目了么。我派了两拨人去找,一拨人已经回来了,原来是骗局一场。那人不过是假託霍氏忠烈之名,在当地乡间骗吃骗喝。」
少商心中难过:「那另一拨人呢。」
「还没消息。」
凌不疑按着自己肩上的小手,怅然道:「你说,当年和舅父一道奋战的部属,莫非真的全死光了。我找了他们这么多年,去年才有了些眉目,如今又灭了一半希望。」
少商低声道:「便是躯体都陨灭了,也当是英灵无悔,浩气长存。」
凌不疑喃喃道:「我真不愿自己是霍氏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遗族。」
少商道:「这有何难,等你生下许多儿女,霍氏一族留在世间就不止你一人了。」
凌不疑失笑,转头看向女孩,叹道:「不过,生育儿女不是容易的事,我恐怕……」
「谁让你生了?是我生啊!有你什么事,还犹犹豫豫的。」少商拍拍胸口,一点没有害羞的意思,「区区小事,包在我身上!」
凌不疑一时心悦的眉目舒展,复又叹息:「我恨不能事事替你周全,若是这事我也能替你做了就好了。」
这话说少商满心甜蜜,包扎好伤处,便自告奋勇的替凌不疑清理铠甲。要知道铠甲兵器以及骏马乃是行伍之人的三件至关紧要的事。她与凌不疑相处日久,知道他养护铠甲兵器和骏马,向来都是亲力亲为,如今他身上有伤,她哪里舍得他动手。
让凌不疑坐在一旁,她抱着沉甸甸的玄铁盔甲,小心的用温水一件件洗濯上面的血污,干布反復擦拭摩挲,再薄薄的上油涂抹揉光……
对面帐篷口,程少宫背后不知何时起站了程颂与万萋萋。
「你觉不觉得心里有些不大舒服。」万萋萋道。
程颂点头:「你看看小妹,在凌不疑跟前乖的跟小猫崽似的,当初阿母还担心小妹会欺负郎婿,我们父兄将来要上门致歉,如今看看……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唉,我头一回觉得你阿母的话有些道理,还不如找个老实温柔的郎婿呢,只有少商欺负人,没有人能欺负她,那多好!现下你看看我她,被姓凌的牢牢捏在手心,卖了还数钱呢!」
「在家里,袅袅连条帕子都没自己洗过,现在却要给凌不疑洗铠甲!」
「……不过,也不能说姓凌的全不好,他那回送来的骏马可真是稀罕种!」
「唉,是呀。阿母生小筑时落了病,还是他留了心,特意请了宫里的侍医到家里给阿母调理呢。还有阿父背上的伤,御赐的虎骨膏,这些日子就没断过。」
「就是人厉害了点,说一不二的,不许旁人反驳。」
「也不大体贴人,这么晚了还不让袅袅去歇息,多累啊,明早还要赶路呢!」
「我说你俩差不多了啊!」
程少宫忍无可忍,转身吐槽,「袅袅今天在马车上睡了一日,一日!萋萋阿姊中午都下车骑马了,她却睡足了一日!她累什么累,你现在让她睡也睡不着啊!而且明日她大约还能在马车上睡!累的是凌不疑,是我们这些骑在马上的人!」
程颂咂巴一下嘴,万萋萋绞绞手指,气氛有些尴尬。
「……三弟你怎么这么刻薄。」
「你就不能宽厚些么,难怪至今没有小女娘看上你!」
「我看你就是打光棍的命!」
「一点没错!」
之后小俩口就回各自的帐篷歇息去了,程少宫又冷又困,又受了一顿人身攻击,可是看对面的那一男一女还没有分开的打算,他终于忍不住想听听他俩究竟在说什么——从后面绕过两座帐篷,取侧路慢慢走近,程少宫挨在一旁,竖起耳朵来听。
「……你怎么不说话一直看着我,我上油多了么?」少商道。
「没有多,你一学就会,做的像模像样。」
「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
女孩干笑两声:「可我就在你身旁啊。」
「我还是想你。」
程少宫还没到慕少艾的时候,怎么也听不下去了。
他走开几步,从袖中摸出三枚卦钱与一隻小小的古旧龟壳,麻利的塞钱入壳,向天祝祷三下,打算卜一卦姻缘顺遂。摇晃龟壳,向下倾倒,锃亮的金黄色卦钱顺着弧线掉落在地上,程少宫兴衝衝的蹲下身子去看,然后……傻眼了。
三枚卦钱居然均插入泥土中,垂直呈品字形。
这是什么意思?程少宫顿觉自己才疏学浅,这题他不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