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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4节

 

“我让他不要瞎想,安心养病,可我也没想到,那件事对他的触动如此大,等他病好后,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住持艰难的叹了口气,“我这徒儿虽然年岁不大,但天分极高,寺中辩经几乎没有对手,但谁能想到,谁能想到他……他居然……”

“他变了,变得不再那样听我的话了,天天偷着往外跑,也不在佛前静修,开始我只当他是孩子心性,也没有过于约束他,可后来,有关于他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过分。”

“开始是偷酒喝,然后是吃荤,最后……最后甚至演变成了……”住持顿住了,片刻后终于是叹了口气,“有一天夜里,我正在静修,突然有弟子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大声的告诉我说不好了,慧聪被人捆了,一群人押着他正在寺门外。”

“等我赶到寺门外,只见慧聪他已经被人捆的结结实实,而且全身都是伤,很明显是挨了毒打。”

“可还没等我发问,就见有个男人气势汹汹的冲上来,这时我才发现,和慧聪一样待遇的还有两个女人,女人岁数不大,被扒光了捆在木驴子上,就那么被抬着上了山。”

“后来我才知道,是慧聪破了色戒,在山下与那两女子……被抓了正着,而愤怒的男人,就是其中一个女人的夫君。”

“这样的事情简直是丢尽了我们寺庙的脸面与名声,我们又是说情,又是拿出了一些钱财,这才保下了慧聪,担心那两个女子回去被浸猪笼,我没办法,找了几个信得过的俗家弟子,将她们连夜送下山,送到了一个偏僻陌生的村子,留下一些钱,勉强先让她们隐姓埋名生活下来。”

“回到寺中的我怒不可遏,也犯了戒,我拿着藤条打了慧聪好几十下,直到被弟子们哭着拉开,才算作罢。”

“我恨啊,恨慧聪败坏了寺庙百年积攒下的名声,也更恨,恨铁不成钢,慧聪曾是我最得意的弟子。”

“我不知道……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可无论怎样打,怎样问,慧聪他都不肯说一个字,他只是看着我,安静的看着我,在他的目光下我居然不敢再打再问了……”住持说到这里居然恐惧起来,“他的眼底有股悲天悯人的气息,那是……那是佛的眼神。”

“就在两个月后,那些村民又来了,我原以为他们是来找慧聪的麻烦,可我错了,他们居然是来感谢慧聪的,为首的那个男人我见过,就是其中一个女人的丈夫,他带了厚礼,喜气洋洋的说他的女人回家了,而且带了喜!”

“他操劳了一辈子终于有了后,以后的日子可不能浑浑噩噩过了,他打算再新建一间屋子,给女人住,还把养的一头羊杀了,打算给女人补身子。”

“男人拿了喜帖,执意要给寺庙捐香火钱。”

成佛了

“除了这个男人,一同来的还有好些男人,这些男人出奇的热情,一边争相恐后的求捐香火钱,一边朝着寺门里面挤。”

“他们全都吵着说自己家里需要做法事,希望寺里的和尚随他们回村子,总之借口五花八门,但只有一点,他们全都点名要慧聪。”

住持语气变得愈发沉重,“贫僧虽然遁入空门已久,但这些村民在想什么我很清楚,我让弟子将他们全都拦在寺门外,并且将香火钱全数奉还,我不能看着自己的徒儿一错再错。”

“可还不等我将村民劝下山,这些村民突然像是疯了一样,开始大喊大叫起来,我一转身,慧聪……居然是我的徒儿慧聪走了出来。”

“他径直走进了村民当中,在村民的簇拥下,就那么……就那么和他们一起下山了。”

“大师没有阻拦?”江城有些不可思议。

“我有想过,可刚准备开口,我那徒儿便回头了,他看了我一眼,还是……还是那种感觉,我即刻愣住了。”住持的语气急促起来,还带有一丝罕见的惶恐,“他知道我要说话,不,他甚至知道我接下来要说什么,我指的是……他知道我接下来要说的每一个字!”

“阿弥陀佛。”仿佛是为了压制自己惊恐的心,住持用沙哑的声线重重咏了声佛号。

江城没有被住持的故事带着走,他在寻找其中的漏洞,“大师,我有一事不明,村中的农家汉应该极为传统,传宗接代这种事又怎么会……”

“又怎么会假手于人?”住持没有避讳,直接将江城没有说完的部分补充出来。

“没错。”

先是叹了口气,随后住持徐徐说道:“施主可知那些村民为何会将石女送于本寺静修?”

“施主当他们智愚不成?他们当真会以为只依靠静修就能凭白修出个大胖儿子不成?”

“村中农汉是注重传统不假,但他们一点都不愚,和名声相比,还是有后这件事更加实在,准确说是更加迫切!”

“施主以为村子中一团和气?居住在一个院子中的血脉至亲就真的血浓于水?”

“呵呵,施主可曾听过揭死瓦?”住持态度一转,居然有些阴森。

江城点点头,“听说过,就是一家的主事人死后,若是膝下无后,那么他的家产就要被同村人支配,先由关系近的亲属挑选,亲属之后是附近的邻里,再之后就是同村人,经过这样一番折腾后,这人家里就什么都剩不下了,别说是值钱的东西了,就是房上稍好些的瓦片都要被掀走,所以叫揭死瓦,还有个名字,叫吃绝户。”

住持接过话补充:“又或者是由村中乡绅出头,将此人生前遗留的土地财产全部变卖,换成银子,然后用这笔钱在村里摆上流水宴,从村头摆到村尾,宴请村中的每家每户,少则几天,多则旬月,总之,直到吃光吃尽这家人的所有积蓄才算罢休。”

顿了顿,住持继续道:“贫僧所说的财产也包括这些石女一样的女人,她们不算真正的村里人。”

“所以为了有后,这些看似愚憨的农家汉可以容忍很多,也能放下很多,施主可知在慧聪与两位村女被捆缚上山的那一夜,带头的男人为何肯放人?”

“那是因为贫僧使银子将那两名石女买了下来!”

“出家人不该做这样的事,但这是男人,也正是两名女子的夫君提出的条件,否则就要当着我的面,将慧聪三人乱棍打死!”

“而男人拿着这笔银钱,还可以去再买别的女人,为他延续香火。”

“呼——”住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要将心头积攒的郁气一吐而空,“这些村民为了有后无所不用其极,施主可知就在这附近不远,长年游走着一些赤脚郎中,挑担货郎,还有戴着求子神仙帽的宽袖道人。”

“这些家伙都没什么真本事,只是身强力壮,须发茂密,每到一处,他们都会被邀请住进某位主家中,借着驱除邪祟之名,与那些石女共住一室,短则2,3日,多则半旬光景,这些人自会离去。”

“当然,村里人也都见怪不怪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即便那些石女真的有喜了,邻里之人也会管好自己的嘴,对之前的事绝口不提。”

这些事听的江城头疼,他感觉住持絮絮叨叨了半天也没说到点子上,他在意的只是慧聪和尚,“大师,我们还是说说您的徒儿慧聪好了。”

“哎,自那天起,慧聪他便很少回寺里来了,我也曾派人去山下找他,可那些弟子……那些弟子每次都是无功而返,明明慧聪前一刻还在,等他们赶到后,慧聪人就不见了。”

“据说他的日子逍遥的很,周围的村庄连番邀请他,将他视作上宾。”

“也是从那段时间开始,那些村子中的石女全都消失了,村子里男耕女织,一片祥和,那些骗银子的假郎中假道人再也不敢去了,担心被乱棍打出来。”

江城忍了半天,最后还是一本正经说道:“大师您这徒儿好生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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