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节
余茉只是短暂地翘起唇角, 很快就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身处荒岛前途未卜,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发自内心的开心起来。
旁边的闵奚却被这转瞬即逝的笑容感染。学着她的模样裂开嘴角,恍然意识到露出满嘴的尖牙, 欲盖弥彰地捂住嘴巴, 蜷缩起来蹲在旁边。
余茉觉得他可能有语言障碍。在荒岛生存体能是很重要的因素,尽管他看起来健壮有力,蹲在她的旁边像座沉默的巨山, 站起来应该有两米多吧?但凭借他有些迟钝憨傻的样子,应该得不到首领的重用……
想到他因缺陷被族人抛弃, 独自在深山生活,高高竖起的戒备心有所消减。
余茉借着整理竹竿的过程,悄悄打量闵奚。他全身被西式服装包裹,双手戴着手套,但他没有穿鞋, 尽管视野昏暗,余茉还是注意到那两只格外粗大的脚, 脚趾是粗厚锋利的钩子式样。
并不是很吃惊,也没有往其他的方面想。余茉曾经在深山的村落里见识过类似闵奚这样的人,他们需要经常在深山猎食,脚掌手掌宽厚,锋利的指甲有助于他们攀爬树木甚至有时还需和猎物搏斗,指甲的尖锐有利于他们和猛兽的搏斗。
虽然闵奚的脚掌宽厚得有些可怕, 虽然他的脚趾锋利得似乎能将她开膛破肚, 余茉还是没把他往非人的方面考虑, 只是觉得他可能很小就被抛弃, 独自在荒岛养成的这副类似野人的躯干。
竹竿是被连根拔起的。他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想到竹林里发现的那截诡异的断尾,余茉提醒道:“竹林里似乎有野兽, 你碰到过吗?”
余茉说话的时候闵奚一直盯着她的嘴,看着她的上唇触碰下唇,没有反应。余茉重复了一遍,闵奚似乎是听懂了,他的表情变得茫然起来,喉咙发出咕咕的声音,像是在疑惑。
余茉说:“竹林危险,不要再去了。”
她只是出于提醒的目的,至于他要不要遵从那就是他的问题。余茉不再出声,拿出镰刀继续切割竹子,但无论是镰刀还是她腰间那把削铁如泥的军刀,只是在竹子的表面留下道刻痕。
余茉正在想办法的时候,闵奚突然夺过她手里的竹子,背转过身对着她,余茉看到他摘下白手套,然后手指在竹竿表面划了两下,那根困扰她的竹子就被闵奚轻而易举地断成两半。
如果背包还在身边的话,余茉肯定是要拿出食物感谢他的,但是余茉此刻没有能拿的出手的东西,她只能厚着脸皮接受闵奚的帮助。
闵奚按照余茉的指示切割竹子,尽管他的手掌已经被余茉看见,但他还是自顾自地背对余茉。余茉只能当做没看见,她捡起根木棍凭借记忆在地面绘制竹筏的图。
她想要制作的竹筏无疑是耗费时间精力的。竹筏的四周有简易的围栏,通过手摇控制两侧的竹棍运行。这样在入海的时候省时省力,但是缺点是制作起来需要耗费大量的体力。因为有闵奚的帮助,余茉觉得这不是问题。
捆绑竹竿的绳子也是闵奚带来的。缠绕成绳索的树藤柔软结实,闵奚自己就将成型的竹筏底面捆绑起来。余茉注意到他胳膊的肌肉爆起,那明显不合身的西服果然崩开,隐隐可见被日光晒成蜜色的健硕手臂。
她移开目光。自然就没有注意到被紧束的面料崩起的鳞片,褐色的鳞片密密遮盖住他的大臂,不仔细看就好像是被晒伤的皮肤。其实那根本不是皮肤。
“喝点水。”因为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余茉想要在今晚做好竹筏。但她本来就没法回报闵奚的帮助,却拖着他到半夜还不能睡觉。她心里过意不去,只能到屋里倒了杯水给他。
竹筏很快做好。余茉将它藏在靠近海边的草丛里,接下来她需要利用在海岛的时间储存些食物,或者想办法把自己的背包拿回来。里面有压缩饼干和面包,她注意到就在石锅的旁边,或许是味道不怎么样,岛民吃得并不多。
就在她准备躺下睡觉的时候,门被敲响。她的第一反应是跳窗逃跑,但紧接着就反应过来,如果是岛上其他人来,敲门的声音必定震耳欲聋,但只有闵奚的敲门声像是怕吵到她,很轻很轻。敲两下停一会儿,再敲两下停一会儿,然后就不再敲了。
余茉从床上坐起来,正好和伸进窗户里的那张脸对上。岛上没有玻璃,闵奚的脑袋直接透过玻璃伸进来,余茉忍住满腹脏话,平复心跳,然后她再次注意到闵奚的眼睛。
眼瞳圆润澄澈,就像是荒岛那片茂密充满生机的林木,郁郁葱葱,碧绿的颜色像是罕见的宝石。然而周围弥漫着血红色的杂质,锈迹斑斑,隐约透露着股猛兽嗜血的单纯。无论它们的眼神多无辜,捕猎时候的凶猛足以震破肝胆。
“xi……xi。”闵奚的脑袋卡在窗户口,他不着急把脑袋弄出去,而是直勾勾盯着余茉。嘴里重复着xi两个音。
余茉起初不理解闵奚的意思,后来是见他将手臂也卡在窗户口,那只带着白手套还是显得格外宽大的手,指向她,眼瞳流露出浓烈的求知欲望。
余茉明白了他的意思。其实在和他制作竹筏的时候,余茉尝试和他对话,但他学的很慢,喉咙里时不时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余茉猜这是长期不在群体生活,不知跟哪个野兽学习的交流方式。
余茉伸手指了指自己,说:“余茉。”
出乎意料的是他学得很快,那仿佛被糙石磨砺的嗓音吐出清晰的字音:“yuo!”
余茉已经习惯他偶尔表现出来的颇为幼稚且不合常理的举动。但她着实没想到,就在和他对视的时候,时间持续大概有五分钟,她敏锐地察觉到闵奚眼底的迟疑渐渐在和她的对视中消褪,她有了不好的预感,直到窗户传出“嘎巴嘎巴”仿佛骨头断裂的声音,闵奚已经通过窗户钻进来了。
他似乎意识到余茉的震惊,钻进屋里的第一时间就蜷缩在地面。说是蜷缩其实并不合适,更像是趴,四肢贴靠着地面,脊背微微弓起来,这更像是即将要发动攻击的姿势,但是下一刻,他就整个俯在地面,翻转身子,仰面朝上,铜绿色的眼睛专注地盯着余茉。
他的动作更像是动物间的示好。肚腹是最柔软最容易受到伤害的部位,如果动物露出腹部,就证明它在示弱或者是信任对方讨好对方。
余茉不认为闵奚在示弱。毕竟哪怕是蹲在地面的他都像是只凶猛野兽,她在他面前就是只待宰的羔羊。尽管她不认为自己是乖乖等死的人,但不可否认闵奚的强悍。
那就是示好了?
她没有理会四脚朝天的闵奚,或许是没有等到余茉的反应,闵奚再次翻转身子趴在地面,他保持趴地的举动两三秒钟,又蹲起来。无辜又可怜地望着她,喉咙发出沙哑的字音:“yuo!”
接下来余茉明白他突然翻窗的原因。他指着竹林的方向不停地重复危险,意思是余茉说过那里有野兽出没,很危险,他把这句话当成邀请,邀请他进入她的地盘的证明。余茉哭笑不得,问他:“你能听懂?”
闵奚点头。可就在之后余茉问他的问题里,他听不懂的问题占据多数,但凡是余茉说的句子太长,他就会用那双流露出迷茫困惑的眼瞳盯着她,直勾勾盯着她的嘴唇,看得余茉很不自在。
于是余茉就得出闵奚只能听懂简单的句子。要是时间充足的话她很乐意教他说话,但是目前她自身难保,提不起兴致。
看在他为竹船做出的贡献,余茉没有将他赶出去。代价就是余茉睡得很不好。她不习惯身边有陌生人,更何况还是个认知行为异常的人。期间刀不离手,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天光放亮,她庆幸昨晚上的刀没有用武之地。
但紧接着她就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了!本来空空荡荡的木屋悬挂着各色的鲜花,吊在树藤垂落在眼前,花香馥郁,她掀开罩在身上的外衣,鲜花扑簌簌地落在地面,她的头发、衣服上落满了花瓣。
她知道是谁弄得。但她没想到闵奚会挂在房梁上,衣着上世纪西方贵族服装的男人,以诡异的姿势攀在竹屋的墙壁,胳膊、大腿,甚至是后背都有不同程度的崩裂,裂开的缝隙隐隐可见蜜色皮肤,余茉盯着略显怪异的颜色,没等看清楚,闵奚从墙壁一跃而下。
余茉被他吓得惊呼了一声。
“你跑到上面做什么?”
闵奚歪歪脑袋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如果是重要的话余茉会重复几遍直到他听懂。但她只说了一遍就证明不是很重要的事。闵奚忽略掉这句话,将手里的鲜花捧到余茉的面前,热烈绽放的鲜花花瓣凝着晨露,各色鲜艳的花朵紧凑在一起,余茉看到了被鲜花遮挡着的碧色眼瞳。
余茉不理解他的行为。她将捧到面前的鲜花推开。早餐是她在木屋后面挖出来的红薯。应该是屋子主人xi种的,要不是这些红薯,她可能就得考虑抓老鼠吃了。
她将煮好的红薯分享给闵奚。闵奚却没有拿。他捧着鲜花蜷缩在床边,这次是真的蜷缩起来,宽厚的肩膀缩起来,两条粗壮有力的胳膊耷拉在地面。
垂落的花瓣像极了他此刻的表情。他再次体会到几日之前的情绪。眼睁睁看着她将他亲手捕捉的海鱼送出去,那条沾染她气味的海鱼被其他人吞进肚子里,他克制着冲过去刨开肚子掏出来的冲动。
然后,她再次拒绝了他。
蜥蜴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