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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6节

 

肥富和几个商人东拼西凑,兜里也没凑出这么多钱,好说歹说,又抵押了一匹马,方才狼狈脱身。

众文官看的不是滋味,不过倒也没人上去替他交罚款,只是有人低声抱怨道:“方才还觉得这商人赚钱来的容易,如今看来,却是白忙乎一场,倒搭进去了。”

这时候宋礼路过,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古之为国者,使商通有无,农力本稿,商不得通有无以利农则农病;农不得力本稿以资商,则商病。故商农之势,常若权衡。然至于病,乃无以济也。”

这便是说农业是生产物质的,而商业是交换物质的,如果没有商业交换那么农业就病了,而如果没有农业大家都去搞商业,农业就病了,所以农业与商业要进行均衡而如今到底是谁病了呢?

刚刚发生的小故事,让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围观的文官们,都有些若有所思了起来,当然,他们思考的不是这出戏对于商人来说是怎么样的,而是对于他们自己的利益有着怎样的影响。

眼下王景怕是要倒了,而变法派气势如虹,国师刚刚在“三问三答”的第三次问答里讲过商业,如今又来了眼前这一出,其中的寓意自然不言自明。

那么在眼下这个变法来到了新阶段的节骨眼上,对于“重农抑商”政策的改变,到底要如何站队表态,这显然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

皇宫,华盖殿。

经历了一系列繁琐的仪式后,筹备了一个多月的典礼终于来到了最终的环节。

也就是重新上谥号,重新献《太祖高皇帝实录》。

嗯,其实建文帝朱允炆已经给他敬爱的皇爷爷搞过一遍这套仪式了,只不过当时没折腾大臣们一天内完成祭拜孝陵和眼下的这两件事倒不是朱允炆比朱棣心肠好,而是老朱死了以后先搞了一套入葬仪式,然后才修的《实录》。

昨天的时候,礼部的三位,就已经同鸿胪寺卿在奉天殿中设溢议案了,如今不过是照本宣科。

锦衣卫设卤簿驾,教坊司设《中和韶乐》及大乐,该有的一样不能少。

朱棣换了身衮冕,驾临华盖殿,坐在龙椅上当木偶。

然后礼部尚书卓敬作为捧溢议官,立于丹陛之东。

等鸿胪寺卿进来启奏以后,执事官行礼,文武百官礼赞,然后五拜完毕,奏请升殿。

导驾官前导,教坊司吹奏大乐,然后按照文武百官按顺序站好自己的位置,曹国公李景隆站第一个,作为监修官,待会儿他得把总裁官解缙负责修的《太祖高皇帝实录》给捧上去。

卓敬抑扬顿挫地念着手中的东西。

“帝王有圣德神功者,必有尊溢徽称,荐之于天,刊于玉简,昭示无极。故三皇之称日羲、轩,二帝之溢日尧、舜,逮及禹、汤、文、武之称,皆由功烈谋漠之盛,此万古不易之典也。”

“太祖高皇帝配功德于乾坤,焕光华于日月,帝王之盛,无以复加。跻于遐龄,上宾帝所,万方哀悼,思慕不忘臣等谨遵古典,稽溢法,太祖高皇帝宜尊溢曰:太祖圣神文武钦明启运俊德成功统天大孝高皇帝;孝慈高皇后宜尊溢曰:孝慈昭宪至仁文德承天顺圣高皇后。”

这都是事先就定好了的,朱棣自然没有什么异议,于是李景隆带着百官再行四拜,礼毕后,朱棣亲手举着溢议,交给翰林院进行撰写册文,上谥号的仪式也就结束了。

然后是李景隆献上《太祖高皇帝实录》,皇帝给参与编修的人员发赏赐。

朱棣这次很大方,不是按照建文帝修那版《实录》的赏格发的,而是直接按照高一档修《元史》的标准,再加一档进行赏赐。

对于负责编修的儒生们来说,这是非常爽的一件事,因为《实录》早就修好了,他们只需要照着建文版的进行删改就行,有的人压根没动几笔,而拿到手的赏赐却比之前的编修者足足丰厚了两个档次。

“监修官曹国公李景隆、副监修官忠诚伯茹瑺(伯爵是超品,品位大于正二品尚书,所以只念爵位),赏银百两,彩币六表里,织金纱衣一袭,鞍马一副。”

“总裁官翰林侍读解缙,赏银八十两,彩币五表里,织金纱衣一袭,鞍马一副。”

“誉写监生、生员、儒士各银十两,钞三十锭,彩币一表里。”

到目前为止,算是把老朱第二次愉悦送走了。

由于是正经的朝会,所以还是来了一句习惯性的“有事可奏,无事退朝。”

在这一片和谐欢快的气氛中,大家都松了口气,没人会在这时候找事的,王景都躺板板了,谁还想上去触霉头?

可这口气刚松了一半,便忽然有人排众而出,正是工部尚书黄福。

“臣有本奏。”

朱棣点了点头,说道:“准奏,黄尚书但讲无妨。”

黄福应了声后,便将早已打好腹稿的奏疏念了出来。

“《太祖高皇帝实录》有载:理财之道,莫先于农;为国之道,以足食为本。军国之费皆出于民,若使之不得尽力田亩,则国家资用何所赖焉?农者乃为治之先务,立国之根本。”

“人皆言农桑衣食之本,然弃本逐末,鲜有救其弊者。先王之世,野无不耕之民,室无不蚕之女,水旱无虞,饥寒不至,自什一之途开,奇巧之技作,而后农桑之业废。一农执耒而百家待食,一女事织而百夫待之,欲人无贫,得乎?”

“古先哲王之时,其民有四,曰士农工商,皆专其业,所以国无游民,人安物阜而致治雍雍也。务俾农尽力畎亩,士笃于仁义,商贾以通有无,工技专于艺业。所以然者,盖欲各安其生也,所谓‘民有常产则有常心’,士农工商各居一业,自不为非,古之至理也。”

“臣闻陛下欲开海禁、行商贸,以求财利,为国大不妥也,望陛下深思之。”

黄福话音落下,整个华盖殿开始变得安静了起来,只余下间或起伏的呼吸声。

朱棣皱了皱眉,拿起龙案上还热乎的《实录》冷笑了一声,问道:“黄尚书的意思是朕违背了太祖高皇帝的祖制吗?”

“法无古今,唯时而已。”

当这句话从黄福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怎么都让大臣们感到有点奇怪。

“臣并无此意。”

黄福连忙否认,随即又恭敬地说道:“臣以为,只是如今国家方经战乱,正是应该与民休息,劝科农桑的时候,此‘时’与洪武开国之情形并无区别,既然‘时’一样,那么‘法’便不应该更易才好。”

得,黄福这是版本更新,叠代新打法、发力新赛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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