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6节
许多人的眼神之中,带着对过去的追忆。
与此同时,那一双双的眼睛里,也多了几分对解缙的戒备。
更有不少,当初解缙的门生故吏,如今他们也已慢慢地成为了庙堂中的重臣,以往他们仰望着解缙,而今眼里尽是冷漠。
殿中出奇的沉默。
只有解缙碎步的轻微步伐。
解缙行至殿中,对着朱棣行大礼:“臣赵王府长史解缙,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这样的礼仪,解缙已不知多久不曾行过了,以至于他的举止,竟有几分生疏。
朱棣只平静地看着解缙,随即道:“赵王如何?”
“赵王殿下安好。”解缙道:“殿下也托臣,问陛下安。”
朱棣又道:“爪哇情势如何?”
解缙道:“内忧外患。”
朱棣皱眉:“忧在哪里,患在哪里?”
解缙从容有度地道:“忧在孤悬海外,患在移民四顾,举目无亲,披荆斩棘,苦不堪言。”
朱棣叹口气,道:“创业艰难,朕岂有不知,只是为了宗庙社稷,为我大明万年福祉,也不得不如此了,哎……”
朱棣怅然叹息,作为天子,他认为自己做了对的选择,可作为一个父亲,或者说,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自然清楚,那一艘艘远离中土陆地的大船上,即将要留下多少皑皑白骨。
朱棣老了,已没有多少时间感慨了,他意气风发的时候,也曾视枯骨为不世功业。
如今,年岁渐生,竟也不由得多了许多对生死别离的惆怅。
可这感慨,很快被朱棣幽深的眼眸所取代,他乃天子,只需权衡利弊,个人的好恶情感,是不该存在的。
朱棣道:“朕欲以解卿为文渊阁大学士,解卿可否恪尽职守?”
此话方落,百官之中,立即开始有人交换眼神,已有人蠢蠢欲动了。
似乎早有人,做好了准备,只等此刻。
于是就在此刻,已有人欲出班。
却听解缙道:“陛下乃君父,君父有命,臣自当尽心竭力,继之以死。只是……臣有一奏,请陛下闻知。”
谁也没想到,解缙刚刚接受了任命,居然……就有事要奏。
朱棣道:“何事启奏?”
解缙道:“臣欲揭开山东弊案,此事事关重大,牵涉甚广,伏请陛下……为山东军民百姓……做主!”
此言一出,原本平静的朝堂上,顿时哗然。
这边还未开始弹劾呢,解缙那边,居然就直接吹响了号角。
只见解缙说罢,便立即拜下,肃然道:“事出非常,臣先伏请陛下恕臣妄言之罪!”
一通乱杀
显然,眼前的情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这解缙才刚刚抵京,干的第一件事,竟是弹劾。
一下子,所有人猛的意识到,似乎解缙还是当初那个解缙!
要知道,作为当初清流中的顶流,解缙最擅长的……就是抨击时弊。
人家才是铮铮铁骨的直臣中的祖师爷才是。
于是许多人都用复杂的目光看向解缙。
解缙倒依旧从容不迫,他不徐不慢地道:“臣至山东,祭祀至圣先师,所闻所见,实是惨不忍睹,军民百姓,苦不堪言。是以,留了心,亲自查问民情。方知山东的军政和民政,竟糜烂到了何等地步,实在教人痛心疾首!”
这第一句话,堪为先声夺人。
一下子,便让人背脊发凉。
且这气势十分骇人,直接就是整个山东布政使司。
解缙道:“今岁,山东算是丰年,可即便如此,情况依旧十分严重。臣至济南府,济南府中,百姓颠沛流离,当地的富户,肆意欺压百姓,而本地府县官相互包庇,已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解缙说着,开始慢悠悠地从袖里掏出了一大沓的文状,在解缙消瘦的手掌上,显得格外的瞩目,而细细看着,里头竟是一行行的蝇头小字,这样也看,何止是洋洋洒洒十万言。
而这时,许多人只怕已是炸了,看着解缙手中的玩意,立即有人有了不妙的感觉。
却见解缙道:“陛下,此乃济南府东城百姓周二所讼,其女因有姿容,为本地泼皮所看中,是以夜间翻墙入其家,将其奸污,此女贞烈,次日自尽而亡,于是苦主状告至济南府。永乐十三年时,济南府上下不知收了谁的贿赂,竟将这奸污,判为通奸,只将那泼皮草草打了几个板子了事……”
“……”
解缙慢悠悠地接着道:“苦主依旧不忿,四处鸣冤状告,从县里至府里,再至按察使司,众衙署不为他平冤却罢,竟还责令差役,以诬告和刁蛮的理由,痛打苦主。”
解缙道:“臣此后才知,原来那泼皮竟是本地邓家的家奴,这邓家在济南府声势极大,家中又有人为官,陛下,此区区一家奴,就可如此猖狂,可见其吏治之败坏,已到了何等的地步。从永乐十三年始,迄今已有十年之久,十年状告,依旧是冤恨难平,反是苦主,本是良民百姓,如今,早已因此而家破人散,惨不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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