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缺口的弯刀
本来这是一个很有情调的任务,带着异国风情的舞娘在给盘踞一方的势力头子献舞时,用顶在头上的弯刀带走纵情声色的反派,血溅三尺,多么俗套但有效的招数啊!
这个恶俗的计划是我自己制定的,想要给平平无奇的暗杀生活带来点新意。所以在制定暗杀贝尔德国财政大臣克洛威尔的计划时,我自告奋勇地向伊路米请求单独出战,想要给这个动不动就喜欢看东方舞娘跳舞的老不羞一点意外惊喜。为此在之前的几个任务的间隙,我还特意抽时间学了怎么当一个专业的舞娘。多亏了揍敌客家的训练,我的身体协调性不错,学起来也算像模像样的,伊路米以他挑剔的眼光欣赏了半天以后总算点头同意我的乱来。
开局顺风顺水的。
脖子长长的拨弦乐器弹奏着节奏欢快的当地民族乐曲,配合着时密时疏的鼓点一点点带动起观众们的热情。点燃熏香的薰笼散发出厚重的烟气,给这个色彩丰富得有点吵闹的大厅带来一丝朦胧。几位喝上头的大爷们已经忍不住站起身来,跟着节奏不住扭动。身着不同华丽舞服的漂亮姑娘和帅小伙们来了又去,在点燃火把蜡烛的空地上耸动着晃眼的胸脯,毫不吝啬地展示着健美的蜜色大腿。偶尔飘向客席的薄纱会引来一群人的哄抢,喧闹的宴会上端得是一个纸醉金迷。
等到我参加的弯刀舞上场时,气氛正是浓烈的时候。混在一群丰腴的黑发舞娘里,身上裹着清透的橘红色薄纱,露出没有赘肉的腰肢和不浅的胸前沟壑。下半身穿着开阔的裙摆,描绘的金边随着进场的步伐荡漾出一层层涟漪。唯一的破绽可能就是我肚子上的肉比不上一同上台的姐姐们有韵味,但熟练的动作还是找补了回来。热辣神秘的舞蹈引来阵阵叫好声,腰间薄纱飞舞,上面缀满了叮叮当当的亮片,随着鼓点摩擦出好听的韵律。
戴着面纱只露出眼睛,但刻意加深的肤色和飞扬加粗的眼线让我仿若变了一个人。学着舞娘们放送妩媚的眼波,我头顶着弯刀,转着圈来到了主座上已经看起来微醺的中年男人面前。舞娘的队形在我的背后一字排开,旋转开的鲜艳裙摆在这个金壁辉煌的大厅里绽开一朵朵贝尔德之花。
眼角有着深刻鱼尾纹的男人心不在焉的嗅闻着金色酒杯里暗红色的葡萄酒,阴沉的眼神扫过我走向他时摆动的腰胯,像蛇一样柔软的白腻手臂向他延展过去,但在快要触摸到他的胡须时又飞快地收回,转身向着舞娘的方向奔去,头顶上的弯刀纹丝不动。男人本来提高的警惕又渐渐平息,稍微坐正了一点,对眼前这个燃烧着热烈生命的女郎产生了些许兴趣。
余光瞥见他的动作,我心中暗喜一切都还在按照计划进行。悠扬曲折的长吟在歌者的胸腔里共鸣,舞蹈的节奏又变快了,头顶上的弯刀几次摇摇欲坠,又神奇地被相反的节奏给稳住了。舞娘们开始走向客席与能歌善舞的客人们一起互动,而我再次旋转着来到了这个掌管一个国家经济命脉的男人面前。
克洛威尔,这个没有姓氏的男人能够一步步爬到一个中型国家的财政大臣一直是当地居民私下里津津乐道的传奇。据说他早期只是一个在港口的买货郎,却偏偏可以把握住潮流的走势通过倒买倒卖逐渐发家变成盘踞一方的土财神爷。
但比起当一条趴在金山上数金币的龙,他似乎在乎的更多是掌控经济走势的成就感。过去二十年里,好几次大宗商品期货价格战而引发的小范围邻国经济震荡据说都有他的影子。一点点渗透进国家的财政体系,不再满足于偏安一隅的克洛威尔终于爬上了贝尔德的第二把交椅,可以在这个国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而这一次有人买他的项上人头也是因为他过于任性妄为,让一众濒临破产的旧贵族们恨得咬牙切齿,就算是倾家荡产也要集资向揍敌客求援买下这个可恶男人的性命。我倒是觉得这个男人的作为无可厚非,毕竟他的操作手段大部分都是针对那些尸位素餐的贵族老爷们。
作为垄断集团,百年世家的一员,我本不该与为了生活汲汲营营的普通人们共情。但为准备工作而混在舞娘团里,听到漂亮姐姐们面带笑容地说着近几年越来越好的生活,眼里对未来的期盼还是让我忍不住为这个手段看似狠辣,但心怀国民的传奇人物感到惋惜。当然,再怎么觉得可惜,作为一个专业人士还是不能让这种情绪干扰自己的工作的。我甚至感谢这位大哥为了营造出沉迷权色的形象,隔三差五就要举办宴会,从而给了我可趁之机。
一个转身,叼着弯刀慢慢下腰,缠绕的双手柔若无骨,渐渐地我的头和他的头到了同一个水平面上。面纱渐渐随着重力翻下,涂抹着大红膏脂的嘴唇夺人心魄,划过嘴角的舌尖漏出一点粉嫩,吸引了这个男人的注意力,果然这一招对伊路米管用就会对所有男人管用。朦胧的面纱遮住了我的眼睛,但并不影响我的视线,是个好时机。
突然转向的双手缠绕上了这个男人的脖子,用上周的指甲应该可以轻易划开他的喉咙。我只需要及时把腰直起来就不会被喷洒出的鲜血溅到,多么完美~
但当我涂着唇色同色系指甲油的指甲遇到坚硬的皮肤的时候,我的心里瞬时一紧。坑姐的糜稽!已经开始接手揍敌客情报网的二少爷为什么没有打探出来克洛威尔是个念能力者!难怪这个男人明知自己树敌无数还敢动不动大宴宾客,原来是对自己的实力自信着呢。
一击不成,立刻像弹簧一样扭转身子,拔出口中叼着的弯刀再次直取目标的咽喉。可惜还是被格挡住了。扫了眼已经围上来的守卫,乱糟糟的宴会厅和吓得花容失色的舞娘们,我感觉今天这个目标如果不想扩大影响的话是完不成了。
默默叹了口气,在心里一边给糜稽狠狠记了一笔,一边哀嚎今天的工作量又要增加了。但脸上的表情却是毫无波澜,仿佛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影响到今天这个事情的结果。撕去累赘的裙摆,只剩下打底短裤的我丝毫不在意多裸露出的这些许皮肤,反正这些看到的人马上就要死了。
“第一次见到这么有趣的小丫头,是谁派你来的?”和我连续过着招的克洛威尔还有闲心打探我的情况,心中不由有点憋气。
“不说话?希望你等会也能这么嘴硬。”诶嘿,我还就不信连揍敌客都扛过了还有哪里的刑讯我扛不住。突然被他逗乐了,嘴角忍不住带起一抹笑。
“女孩子就应该多笑笑嘛。”
这个男人不是看起来轻浮,他是真的就很轻浮!连绵的掌风不断掠过我的身上,上身裹着的薄纱越来越少。可恶,为什么他的坚修炼得这么好?总是可以及时预判我的攻击,然后强化对应的位置,削铁如泥的刀刃砍在他身上只有铿锵之音。与之相反的是我的身上已经多出了好几块淤青。
虽然我没有办法学会揍敌客家祖传的兽爪,但在伊路米的悉心教导下还是不由自主的将强化后的指甲作为我的一个常用武器。在我设了个套终于用指甲划破这个该死男人的腹部时整个宴会厅已经没剩下几个活人了,一片狼藉下除了我们俩还能站着喘气,其他的都倒在了地上。
“呀,谢谢这位小姐替我出手去掉一些碍眼的家伙们了。”
“不然已经是一国主政的我随随便便杀人还是不太好呢,不过作为被暗杀时的连带损失就很合理了不是吗?”这个该死的男人还自以为很有魅力地朝我眨了眨眼睛。
艾比,你不能被他牵着情绪跑,想向伊路米是怎么教你的。
“时刻保持冷静是杀手的第一素质,如果下一次还这么容易被几句话就激得头脑充血,关在水牢里的时间就再加3天。”水牢里的水冰得我只要一想到,微微有些发热的脑袋就瞬间冷静了下来。
光是脸上面无表情远远不够,要心里也要毫无波澜才是。
这个男人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么游刃有余,所以才会屡次出言挑衅想要让我自己出错。就算是念能力者,常年伏案工作而疏于修行的身体比不上一直以来收到残酷锤炼的杀人工具。已经有好几次他的反应速度跟不上我的攻击速度,已经出现了大小不一的伤口。只要再逼一逼,这个男人就会因体力不支而出现破绽。
但事情还是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当我终于把手捅进他的胸口时,我惊讶地发现我的胸口也在对应的位置出现了一个破洞。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但鲜血已经止不住的涌了出来。
“咯,我的念能力【等价交换】可以在受到致命伤害的时候把自己的伤口在敌人身上重现。”
“不是很实用呢,咯”又一股血从他嘴角涌出,我自己也跟着吐了一大口血。幸好我只是把手捅进了进去,手指刚刚摸到了他的心脏还没有捏碎,他就已经被动发动了这个能力。
“但黄泉路上能有你这么美丽的女孩相伴,我也不会寂寞了……”深褐的眼球开始失去光芒,就连浓密的黑发也开始黯淡。
呸,谁要和你一起上黄泉?我一会回家了自己推黄泉大门不香嘛?小心翼翼地把手从他的胸口退出来,生怕再带伤了哪一个器官在我身体里发生个连锁反应。大量失血已经让我开始晕眩,体温也开始降低。来不及管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咽气,我先赶忙把自己的伤口堵住了。克洛威尔的极限一换一真的很绝,我忍不住开始庆幸自己没有直接把他的头砍下来了,不然就算我的恢复能力再强,头没了也没办法起死回生。
用最后的意识翻出微型联络器给伊路米报了个信,让他赶紧进来接我,我踉踉跄跄的躲进了尸体堆的角落蜷缩起来,运起了绝,用所有剩下的念力加速伤口的恢复,眼前终于一黑。
这一次确实是有点玩脱了,伊路米找到我的时候翻倒的蜡烛火把已经把室内点燃,火势差点就要蔓延到我藏身的角落。还是无意间堆起来的尸体帮我挡了一下才不至于真的被烧成一块碳。所以在我终于恢复意识的时候,伊路米狠狠地教育了我一顿,让我对念能力者要长长心,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早日开发出自己的念技才是正理。
我也知道这一次差点把命玩丢了是有点吓到他了,所以一句嘴都不敢还,但念技真的不是我想开发就能开发的呀摔!特质系的念能力者毫无参考目标,听说过的念技都千奇百怪,大部分都是无意间就突然想出来了,或者就是为了某个特定的目标用誓约或制约定制的能力。而我几次与死亡擦肩而过都没有那种灵光一闪的顿悟,伊路米的指责让我颇为无力。
“我知道了啦,伊路米再陪我练练格斗好不好~”抹掉眼角的泪花,拉着伊路米的衣角摇了摇。还能怎办,勤能补拙呗,暂时我只能先想方设法地把体术刷到满级,让念能力者来不及施展技能就结束战斗。
伊路米也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榜样,作为天赋仅次奇犽的揍敌客长子,本来也是一代天之骄子,在奇犽出生以前就在业内创造了不少以弱胜强的神话。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日渐成熟,就连席巴爸爸也点头赞许过他的格斗在年轻人一代里排得上前十。虽然孤落寡闻的我难以想象还有其他人比伊路米更强大,但目光所及之处,伊路米就是我最好的学习对象了。
手腕上被狠狠敲击了一下,一阵剧烈的疼痛让我差点脱手了紧握手中的匕首。不敢脱手是因为上次丢了武器以后的惩罚实在是让人后脖子一紧,完全用意志压倒了身体的本能才将匕首还能握牢。
这段时间的特训都是我不太擅长的武器,长刀长枪这种可以拉开距离的才是我最喜欢的,可以完美避开武器刺入身体时溅出来的血花。但伊路米发现我的洁癖以后,表示一定要给我扭过来,原话是:“实力没有到就开始养臭毛病是找死的行为。”还附送高浓度念压让我直接趴地上痛哭流涕五体投地地表示我错了。
得,为了让我成为一个全才,以后随身可以藏一些小暗器之类的,伊路米在任务的间隙对我进行了新一轮打磨。包括做任务,也是一定要我多多少少沾上点血才行,最过分的是还不准我立刻洗干净。最开始的时候我还是心里有点小抵抗,粘在身上的鲜血总会让我想起那一晚母亲抱着没了头颅的孩子,眼中无意识留下的眼泪。但伊路米很显然不会惯着我,特地为我接了一个在地牢里杀人灭口的活。手段及其夸张,特意把好几个“目击证人”一起拖到目标的牢房里一起解决。等把我踹进去的时候血已经飙得这个狭窄立方体里的下半截都糊满了。
“在里面呆满一天,我就放你出来。”
伊路米把我踹了进去后只留下冷冷的一句话,看到趴在一滩血泊中的我一个多的眼神都没留的啪的关上了门。
安静,特别的安静。
地牢里的尸体还带着余温,死不瞑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喉咙处参差不齐的伤口看着天花板,大量的血液流失让他白的像一张纸,我怀疑伊路米是用了什么方法拿他的血在整个牢房里创作了一副色块画。
阴冷的地牢带走的不仅仅是尸体的温度,还有我的体温。虽然念能力者已经可以通过缠来保持体温的恒定,但从心脏处蔓延出来的冰冷还是让我一点点变得僵硬。从血泊里爬起来,身上的裙子已经湿透了,粘稠的鲜血糊在胸口恶心得让我想要把那块皮肤抠下来。背靠在墙角坐了下来,没有手机没有书的我,没有任何打发时间的工具,连睡觉都不太行。伊路米为了让我能够不错过一点,特意把房间的灯打开了,刺眼的白炽灯大概也是顺便拷问犯人的道具。熬夜训练也算是揍敌客的传统项目了,所以仅仅一天不睡倒是没什么,但是没有任何东西打发时间的我连睡觉也不可以的话,痛苦又延长了好几个小时。
这个人的脸上有好多小痣,看着麻麻赖赖的;这个人骨相其实不错,但肥肉太多破坏了面部美感;这个人的地中海造型还挺搞笑的,盖在上面的毛全部都掀了起来泡在了血里。还有一个人的脸被压住了,走过去踹开上面的那具尸体,端详了一下下面这个已经被血糊住了的脸,啧,挺帅一小伙子怎么就命这么不好。略微惋惜了一下,把之前那位大哥挪开了,免得这张帅脸要被压的变形。
看完了头开始看手,都说手会暴露一个人的性格和职业,社会实践的机会不就来了吗?痣多星看着像是个小偷,中指和食指都差不多长了,很方便夹钱包。但区区街头小贼应该不会被关到这么森严的地牢里吧,看来是胆子养肥了,接了些不该接的活。略微发福的大哥指节上有明显的茧子,是个喜欢动笔杆子的,这是做什么新闻采访探听到了不该知道的秘密?地中海大哥就更有意思了,一大把年纪了还有咬指甲的习惯,感觉平时很焦虑。帅哥果然从头到脚都是帅的,手骨节分明,指甲的形状也很圆润,是个平时会仔细捯饬自己的人,奈何红颜薄命啊,又替他感伤了一会,我要开始为自己感伤起来了。
想完了所有能想的事情,再也找不出其他可以转移我注意力的事了。不再新鲜的血液开始变得腥臭,在里面呆久了我都快要闻不出来了。盯久了瘫在地上的尸体,我甚至已经出现了幻觉,看到他们仿若丧尸的爬起来,四肢扭曲的向我挪动。晃了晃头将眼前的残象消除,其实我也不是真的厌恶杀戮,每次任务完成的时候还是很有成就感的。只是单纯的不想再与刀下的亡魂沾染上什么因果罢了,冥冥之中就是有这样神奇的念头指引着我,才能让我在完成任务后安然入睡。但很显然这个平衡要打破了,说不上来的强迫症已经把我的神经逼迫到只剩下一根弦连接着理智与疯狂。
想要向伊路米服软让他放我出去,但又害怕会得到更严厉的惩罚。这个新鲜出炉的未婚夫虽然从来都不吝啬对我在物质上的供养,但在训练上的要求苛刻到我恨不得按住他的肩膀质问,是不是看我不顺眼,想要换一个新的?但最可恶的是,每一次他为我特别定制的训练计划都能将我的一些坏毛病给掰过来,让我最后不得不心服口服。
只是这一次真的有点受不住了。
我的手,伸出去没有人会相信这是杀人者的手。现在看起来有点白中带紫的手背上可以看到清晰的青色血管,留长不到一厘米的带点尖锐的指甲有着莹润的光,纤长的指头没有一点死皮或者老茧,完全就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才会有的手。不对,应该是刚刚经历了什么惨案的大小姐的手:没什么红润的手心染满了红色。欣赏了一会,觉得沾染上的血迹颇有一种抽象画的美感,只是这种美感让我头皮发麻想要把整块皮都削掉。
“不可以……”
“不可以认输……”
自虐一样的把手完全浸泡在了血泊里,没过手背,深红色的血池像怪物的大口将我的手吞噬。
“是我不习惯而已……”举起手将血当作颜料涂抹在了脸上,脖子上,胸口上,胳膊上,红红的,多好看啊。
“伊路米我可以克服的……”
随着接触面积的增加,我感觉脑子里的那根弦突然断了。
“好香……”
之前觉得冰冷腥臭的血液在我的身上变得温暖了起来,散发着甜腻的香气,引得我忍不住舔了一下指尖。
“唔……就算捂热了也不好吃了呢~”
迫切地想要尝尝新鲜的热乎的,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手,尖锐的指甲轻而易举的划开了手腕,竖着的开口让鲜血冉冉涌出,为了不浪费赶紧用嘴堵了上去,舌头在伤口的边缘来回舔舐,像只喝奶的猫咪。
“有点咸,但还是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