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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节

 

关嬷嬷瞧了眼齐衡玉孑然又孤寂的背影,便回身对婉竹说:“姨娘,这……”

婉竹却只是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眼穴,叹息般地说道:“别管他了,快去把如清抱来我这儿。”

说不准明日她就要迁居去家庙,如今只能抓紧时间和女儿相处,一想到要有两三个月无法见到如清,婉竹便忍不住眼眶一红,旋即便要滚下泪来。

除了女儿,她什么都不愿去想。

齐衡玉允诺的续弦一事也好似一记响亮的巴掌扇的她头重脚轻,连在人前为她说几句话都能引起这样的轩然大波,又何况是将她扶正这样的大事?

齐衡玉先赶去了朱鎏堂,可齐老太太也不知是不是未卜先知的缘故,竟是早早地让婆子们守在了院门口,一瞧见齐衡玉的身影后便推说:“老太太身子不适,如今已睡下了,世子爷晚些时候再来给老太太请安吧。”

一番话说的齐衡玉一脸的阴沉,临到胸口的怒意又涨到了最高处,静双小心翼翼地伺候在旁,因见齐衡玉将要发作,便立时用言语截断了他的怒意,“老太太这儿行不通,不如去寻国公爷,爷的手上可有国公爷的把柄呢。”

话音甫落,齐衡玉也果真不想与这些婆子多费口舌,便一径往外书房走去。

这段时日齐国公总是与手底下的几个门生在书房里对弈,连月姨娘的月华阁也去的少了,人到中年总算是有了个痴迷不已的嗜好。

齐衡玉赶去外书房之后,便不顾小厮们的阻拦闯进了屋门,与四方翘头案旁坐着的门生们大眼瞪小眼了一番,齐国公一见齐衡玉这副盛气凌人、不管不顾的模样便来气,可又不能在门生面前数落自己的嫡子,当即也只能忍着气把门生撵出了书房。

待书房内只剩下齐正和齐衡玉两人后,齐正便毫不客气地数落他道:“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老子?连通传都不通传一声就闯进了书房,若是我正在与那些门生商谈什么要紧的事呢?”

话音一落,齐衡玉连眉毛都没抬一下,齐正自己也觉得万分心绪,说这话时甚至不敢正眼打量齐衡玉。

等他发完这一通满是威严的邪火之后,心气才稍微顺畅了一些,便见他抬眸望向了被冷然裹挟着的齐衡玉,打量了他一番后说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跟丢了魂一样?”

不等齐正再诘问几句时,齐衡玉已扬起了灼灼的目光,寸步不让地对齐正说:“爹爹上一回欠了公中三千两银子,又因党派争斗而得罪了刑部尚书,儿子既为你补上了公中的亏空,又送了一封厚礼去刑部尚书府上。若不是儿子以重金买下了爹爹你贪污的证据,如今被抄家的就是我们齐国公府了。”

齐衡玉说的每一句话都让齐正又怒又惊,他吹胡子瞪眼地想在齐衡玉面前再耍一耍父亲的威风,可是却只能瞧见齐衡玉比他高上半个头的身量,以及那通身上下镀着的一层杀伐果决,与他这样日日窝在家中的闲散之人格外不同。

一时惊恼之下,齐正也忘了敢出言训斥齐衡玉的不孝,只能徒然地指着齐衡玉说:“你这是在威胁你老子吗?”

声音里晃晃荡荡的装着颤抖之意,连一点唬人的气势都没有。

可齐衡玉早就不是十几年前那个一切事物都仰仗着齐正的小孩子,孤零零的幼苗也长成了参天大树,已经有了自己的力量去遮风挡雨。

良久,齐衡玉不断再浪费时间,便直接了当地告诉齐正:“婉竹她若是去了家庙,这些事我便不会再替父亲兜着,圣上该降下什么罪就降什么罪,横竖有祖母的体面在,我们总能保下一条命来。”

这惊世骇俗的一番话把齐正气的险些晕了过去,好在身旁的翘头案给了他些许支撑的力量,让他不至于狼狈倒下。

齐正好不容易压下心口的紊乱,本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可扬首迎上齐衡玉笃定真挚的面色之后,便知晓他不是在与自己开玩笑。

他就是爱上了那个卑贱的妾室,爱的没有理智,爱的大逆不道,为了护住那个贱婢,甚至不惜把整个齐国公府的命脉也赌了上去。

“你……你这个逆子……你……”齐正被气了个够呛,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齐衡玉却是不动如山地立在齐正身前,英武挺正的身影不偏不倚,仿佛正在静静等着齐正的回答一般。

或许是他太过了解自己的父亲,了解他的中庸胆怯,了解他的守成胆小,这样明晃晃的威胁非但不会激起他的逆反心理,反而会掐灭了他所有的小心思。

天边染上了夕阳独有的昏黄,齐正也从一腔愁虑之中抽身而出,他瞥了一眼齐衡玉,叹息般说道:“你那姨娘本就临近生产,就别让她去家庙清修了,就在府里住着吧。”

齐衡玉闻言便朝着齐正俯身一礼,嘴边道:“父亲英明。”

齐老太太知晓齐正松口一事已是在两日之后,她愣愣地问秦嬷嬷:“可是你听错了消息?正儿怎么好端端的又不让她去家庙了?”

秦嬷嬷摇了摇头,只道:“是国公爷身边的双龙亲自递的消息,再不会有错。”

齐老太太冷着脸沉思了一会儿,还是把李氏唤来了朱鎏堂,让她去质问齐正为何改了主意,谁曾想齐正也犯起了邪心左性,一见李氏便没有好脸色地说:“还不都是你生的好儿子,别的本事没有,忤逆老子的时候却有一身的本事。”

李氏与齐正的夫妻关系本就淡漠无比,又因为月姨娘诞下了个庶子,虽养在安国寺中,可齐正私底下已与身边的小厮念叨过无数次,说只要等老太太驾鹤西去,便会把麟哥儿接进府里来。

区区一个庶子,他却宝贝的跟什么似的。

李氏本就心头裹着一包火,如今听齐正数落齐衡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管丫鬟小厮们就在近前,便梗着脖子与齐正回呛道:“国公爷这话可是说的荒唐了,衡玉年纪轻轻便入了玄鹰司,差事办的可比寻常王孙公子要好上许多,陛下也夸过他许多回呢。倒是老爷您,年轻时没什么本事,靠着祖上积德才得来的差事也没保住,当真是让人贻笑大方呢。”

一席话说完,直把朱嬷嬷惊得下巴险些都合不上,齐正也没想到李氏会有这么牙尖嘴利的时候,又因自己窘迫的境遇被人拆穿,一时羞愤难当,便上前朝着李氏脸颊狠狠地扇去了一巴掌。

麻痹 明明她什么都得到了。

李氏嫁给齐正二十多年, 还是头一回被他当着奴仆的面扇了一记巴掌。

齐正恼怒之下未曾收力,脸颊处火辣辣的痛意断断续续地朝李氏袭来,飘至心口时她才觉得自己悲哀的可怕, 一时连泪都忘了往下落。

还是朱嬷嬷受惊之后死死地挡在了李氏身前, 好不惧怕齐正的怒意, 护着李氏道:“国公爷息怒, 太太嘴笨,其实她不是这个意思。”

情急之下,朱嬷嬷也说不出再多的讨饶话语来,只能攥着李氏的胳膊, 不停的朝李氏使眼色。

如今这种情况, 李氏只要出言服个软,这事就能糊弄过去。

只是李氏却僵着身子一动也不动,既不肯出言向齐正服软,也不肯倔强的转身就走, 只不尴不尬的愣在了原地。

齐正冷笑一声,眼风扫过朱嬷嬷和李氏主仆两人, 从牙齿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你们娘俩都是天生的反骨,我也懒得与你们计较。”

说完,便拂袖离开了外书房, 一径往月华阁走去。

余下的小厮和婆子们也不敢再留下来看李氏的笑话, 朱嬷嬷便小心翼翼的将李氏搀扶回了惊涛院。

回去的路上不忘劝解李氏道:“太太何必和国公爷怄气呢?就算那狐媚子生下了个庶子, 可能不能养大还不一定呢, 又怎么能和我们世子爷相提并论?”

且退一万步来说, 如今的齐国公府就靠着齐衡玉一人顶立门户, 哪怕齐国公再恼火这个儿子不受他掌控, 也不可能薄待齐衡玉。

李氏本是哀哀戚戚地走在九曲十八拐的回廊之上, 脸颊处的痛意消去,心里却还是一片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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