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
悄然且平静的一句话,仿佛这半个月的冷战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齐衡玉却是做不到这般淡然,婉竹的一颦一笑既让他心思飘动也让他分外煎熬,揣摩半晌后,他答:“我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
比起生气,他只是认清了自己在婉竹心里的地位,所以不可自抑地伤心罢了。
婉竹在他心里排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可他在婉竹的心里却是无足轻重的人。
这怎么能不让他伤心难过?
他只是不愿意在婉竹面前露出哀伤的一面,便只能以冷硬的面色来掩盖波澜壮阔的心绪。
婉竹特地赶来外书房,软硬兼施地见了齐衡玉的面,便做好了打算要与他冰释前嫌,如今四下无人她干脆便从软椅里起身,一径走到齐衡玉跟前。
“爷许久不来瞧我,可是被外头的妹妹绊住了脚?”婉竹歪着头打量齐衡玉,虽是有意作出了一副吃醋的娇憨模样,却是难以遮掩眸子里的一派平静。
齐衡玉冷不丁地就想起了康平王闲时打趣他的那一句话——身处低位的女子即使不爱一个男人,也要花一辈子的精力和心思在这男人身上,既如此,何必去纠结那女子的真心。
他们是高高在上的王孙公子,何必拘泥于真心不真心?单单是比天还要高的权势就能压的人喘不过气来了。
这话粗俗又直白,以最简单的方式揭开了齐衡玉与婉竹的矛盾。
他要爱,婉竹却只想要安稳的日子。
齐衡玉不知晓是否是他贪图的太多,亦或者是婉竹冷清冷心。
只是此刻婉竹已经向他递来了台阶,他若是不肯下,那这长达半个月的冷战就会无休无止地持续下去。
齐衡玉苦笑一声,不敢去触及婉竹刻意讨好的目光,只是伸出手把她揽进了自己的怀中,告诉她:“往后不会再这样了。”
这温情的拥抱仿佛把所有的不虞和伤心都撂下不提了一般,一个不再追问爱不爱,一个也不再放下身段讨好。
赶回外书房的静双透过轩窗瞧了眼里屋的动静,回身便笑着与落英说:“谢天谢地,这两位主子总算是重修旧好了。”
落英也笑着答道:“是了,前段时日我们在爷跟前一点差错也不敢有,这日子过得可真是胆战心惊。”
自这一日过后,齐衡玉便照旧宿在了莲心院,早膳和晚膳都陪着婉竹一起用,休沐时也窝在莲心院陪着女儿玩闹。
婉竹临盆前的一个月,西院里的段嬷嬷不知花了多少银钱买通了二门上的婆子,将杜丹萝病重的消息送到了朱鎏堂。
齐老太太察觉到了这段时日宫里的贵人们对齐国公府的冷待,本就担心陛下因齐衡玉与杜丹萝和离一事迁怒齐国公府,听闻杜氏病重的消息更是愁白了头发。
“还是要去请鲁太医来为她看诊,总要把这一年拖过去才是,外头的人可到处都在传衡玉的闲话。”齐老太太让秦嬷嬷去挑件私库里的药材,也不拘是不是百年的人参,一并送去了西院。
闹腾一番之后,杜丹萝的病势总算是稳定了下来,虽则改不了她痴傻的模样,好歹保下了一条命来。
只是段嬷嬷“忠心为主”的举措隐隐暗合了齐老太太的心思,又因为齐衡玉不大管内院里的事务,李氏因齐国公的一巴掌死了一半的心,齐老太太便管起了事。
她不想让杜丹萝死,只想挪个僻静的院落让她就这样“痴傻”下去。
所以她也渐渐地放开了对段嬷嬷和杜丹萝的监管,允许段嬷嬷走出西院,领份例外加更方便的照顾杜丹萝。
自从杜丹萝失势之后,关嬷嬷便私底下塞给了双菱一大把银子,虽没有法子替她弄来卖身契,却能替她安排好出府后的生路。
只是双菱却有颇多顾虑,只认定了自己在外头过不了像在齐国公府里一样的富庶自在的日子,便仍是待在了齐国公府里做活。
婉竹特地给她安排了个钱多事少的活计,逢年过节的赏赐更是比旁人加厚了两分,若是她安分守己,这一辈子也能和和稳稳地过去。
可不巧的是,自从段嬷嬷走出了西院的这一番小天地之后,便时常去双菱做活的院落里寻她,起先只是一声不吭地做活,后来却是挑了个没人的时候强硬地闯入了她的寮房,掰开了她的嘴把一粒丸药塞进了她嘴里。
段嬷嬷落到今日这等落魄的局面,也不曾想着得个善始善终的好结局,只想着出了如今的这股恶气才是。
双菱被她打的脸颊红肿不已,又被她攥着喉咙压下了一粒不知是什么玩意的丸药,心里又胆怯又惶恐,一时便捂着脸痛哭出声。
段嬷嬷忙上前去撕扯她的头发,嘴里还不忘骂道:“下贱的小蹄子,叛徒,你不得好死。”
双菱正万念俱灰的时候,寮房外却响起一道清丽的嗓音,似春风拂面般的笑意,倏地便让段嬷嬷收住了痛打双菱的动作。
须臾间,月姨娘已娉娉婷婷地走进了寮房,素白的脸蛋上洋溢着一股恰到好处的柔意,她蹲下身子以水葱似的柔荑拢了拢双菱散乱的发丝,似怜惜般地说道:“既做了叛主这样的事,就该知晓自己的下场才是。”
温温柔柔的人嘴里说出了令人不寒而栗的话语,吓得双菱浑身止不住地发颤,一时想逃,却瞥见寮房外尽是月姨娘的人手。
她无处可逃。
李氏近来食欲不振,整日里窝在惊涛院的一亩三分地里,不是坐在榻上默然垂泪,就是睡在铺上不声不响。
俨然如一只失去了生气的木偶娃娃一般。
朱嬷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私底下与百蝶和百灵说了好几回齐国公的不是,“谁家的夫君这般不敬重自家的正妻?像杜氏那样自己德行有亏的就罢了,咱们太太可是为他生儿育女、侍奉婆母、管家理事,不曾有过懈怠的时候。”
百蝶也嘟囔着嘴道:“自那日至今,国公爷连瞧都没来瞧太太一眼,可真是狠了心。”
因李氏的郁结于心的情况加重了几分,朱嬷嬷只好去请齐衡玉商议个法子,鲁太医也为李氏诊治过,却诊治不出个所以然来。
另外几个太医也说太太这是心病,这世上最难治的就是心病。
齐衡玉早听闻了齐国公扇了李氏一巴掌之事,他也去寻了齐国公,只是齐国公却百般推脱着不肯见他。
他又实在不屑于硬闯月姨娘所在的月华阁,如此,也只能苦劝李氏自己想开一些。
左右往后她都不必再靠齐国公颐养天年,便当他是个死人就好。
这一回齐衡玉火急火燎地赶去了惊涛院,进屋后听朱嬷嬷说了李氏的状况,一时便蹙起了眉宇,问道:“齐正当真一回都没来瞧过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