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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进山

 

还未到六月,雨水已经很多,路旁的树被打得直不起腰,枝条有气无力地摆着,像人慢慢摇晃自己的手臂。陈臻在路上睡了一觉,腰酸背痛,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怪梦,等他醒来,那座疗养院的轮廓就在不远处,渐渐清晰起来了。

若不是最近就业形势不好,陈臻也不至于病急乱投医,找了份疗养院护工的实习。说来奇怪,疗养院规模不小,招聘要求却意外的低,只要求22到25岁间的年轻人,性别不限,经验不限,连陈臻这种导游专业的应届生也能被选上。不过周围环境很好,山清水秀,据说时不时还有野生动物出没,适合老人休养身体,所以陈臻并没有计较它的僻静,反而多了几分期待。

毕竟,对一个毕业即失业的人来说,老师、邻里或关心或恶意的打探,都是压在他身上的负担,还不如躲进山林,不闻世事。

与陈臻不同,车上还有几个年轻人,他们大多显得精神不足,尤其是邻座的女孩,似乎晕车了,恹恹地靠在窗口。原本她还想挨近陈臻,可惜这个看似温和的男人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非但不接受,反倒迅速坐远,弄得女孩尴尬极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他们终于到了。

一个矮胖的中年女人撑着伞,站在门外等候。雨水将她的神态涂抹得朦胧,陈臻离得稍远,抬眼看去,只觉得她好像在笑,是那种垂着眼、弯着嘴角,渗人的微笑,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对方留意到他的反应,开口道:“山里温差大,入夜会更冷,但我们准备了足够的衣物,大家到各自的房间就可以换上。”

这倒是一个好消息,陈臻竖起耳朵,专心听疗养院的注意事项:这个女人叫刘姨,负责人事管理,是这里的老前辈了;而疗养院建于七十多年前,由某个大家族出资,直到现在它的产权还牢牢掌握在家族手中,住客也基本上是这家的老人。

刘姨向他们介绍,院里没有太复杂的架构,除了专业程度较高的医护,就是清洁员、园丁和保安之类的杂工,像他们这样刚进来的,基本上会被安排到护工部帮忙。至于刘姨这种一直照顾家族成员的人,比起员工,更像古时候的家仆,疗养院里许多重要岗位都由类似身份的人担任。

众人的房间是事先分配好的,陈臻住在靠近走廊尽头的位置,从窗外看去,恰好对着一个有些奇怪的木质建筑,大约两层楼高,没有任何能够判断其用途的标志,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高大、整洁的大楼之间,显得格格不入。实在好奇,陈臻趁用餐的时候,偷偷询问了刘姨。对方怔了怔,随即意味深长地盯着他一会,才回答:“那是佛堂。”

“佛堂?”

刘姨暗示般眯了眯眼:“你进来的时候,没闻到什么味道?”

陈臻顺着她的话头回想,原本有些模糊的记忆,一下子就从脑海中跳出来了,鼻尖也立马捕捉到空气中一丝微妙的气味:“是,是香火的味道?”下着雨,山中又总是弥漫土腥气,能注意到这个确实不容易。

“你果然是个细心的小伙子。”刘姨很欣赏他,“对,住进这里的人大多信佛,会定期到佛堂里上香。你看,食堂的东西也很轻口,礼佛的人要洁净身体,我们负责伺候的,也不能搞特殊。”

难怪碗里的食物像放了很少盐或者干脆没放盐,陈臻环顾四周,只见同行的人也不约而同露出了些许嫌弃的表情,还有人直接去问食堂的师傅,结果没讨到别的,只得悻悻回来。刘姨倒是坦然,往嘴里塞了一筷子菜,单薄的嘴唇翻开又合拢,反复咀嚼:“吃吧,晚上早点休息,明天就要忙起来了。”

第二天依旧不放晴,护工们七点就要起床,洗漱过后,跟着刘姨学习日常工作。疗养院里的老人中,许多都是行动不便的,要么躺在床上,要么只能坐着轮椅出行。虽然他们不必做特别专业的事情,但照顾这些人仍不那么轻松。况且有些老人规矩多,东西要分门别类,这个不能乱放,那个不能碰,着实考验人的记忆力和耐心。

陈臻细心,上手倒是很快,和毛毛躁躁的其他人相比,表现得着实突出。见他没遇着什么问题,刘姨也乐得偷闲,直接安排他到一个老太太的房里。

老太太生得慈眉善目,戴着一副老花镜,没有别的爱好,整天都抱着书。陈臻偷瞧了几眼,书里都是些晦涩难懂的经文,看得他脑袋疼。听说老太太在家族里地位不低,是主支的长辈,所以房间的方位、装潢都是一等的,到处也散发着一种似有似无的香火味。

“小伙子,坐下歇歇。”老太太放下书,端起身旁的茶水饮了几口,示意陈臻也休息一会,“我们这些老骨头,走也走不远,没什么东西需要收拾。”

陈臻不敢推辞,乖乖应了一声,就找椅子坐好。不知怎么,离老太太越近,他闻到的味道就越浓,仿佛那些气味是直接从对方身体里冒出来的。他低着头,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忽地生出打喷嚏的冲动,又怕不礼貌,连忙摸了张纸巾捂住。

老太太靠在床头,观察着陈臻的一举一动,等他缓过劲了,又问他叫什么、多大了,学的是什么。陈臻是孤儿,没有太多和老人相处的经验,不过他性子和顺,有问必答,两人倒是聊得愉快。老太太脸上笑意更重,将正在读的书递过去,说:“正好,近来我眼睛花,你给我读一读。”

陈臻伸手接过,一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指,皮肤立即像被冰了一下,特别冷,比第一天穿过雨幕时感觉到的还要冷。他没有表露出惊讶或困惑,不如说,相比体温,老太太那不符合年纪的衰老面容更让他纳闷。当下,他还是专注于手上的事情,低头看向已经摊开的一页,上面每个字都是认识的,但连起来就很怪。

什么神鬼魔邪、异灾种种,什么自成菩提、不侵不扰,就算他尽量读得慢了,还是磕磕巴巴,读不通顺。

幸好老太太不介意。她对经文早就烂熟于心,偶尔纠正他几句,更多是喜欢人声,有点鲜活气。

到了下午,陈臻协助医生给老太太做身体检查,根据数据显示,她的身体状况着实不如何。于是医生叮嘱陈臻,可以跟着护工学习一下按摩的手法,帮老太太舒舒筋骨。因为最近疗养院人手少,护工忙不过来,所以他们这群新入职的员工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被当成正式员工使用了。

陈臻不仅学得快,而且手脚利索,亲和力十足,即便他平日不声不响,却很难不被人喜欢。因此还没待够一周,他已经成了老员工和住客们的香饽饽。谁要是太忙了,临时要找人搭一把手,第一时间就会想到他;那些脾气差的老头、老太太,听说他有空,都抢着要他陪,话里话外,还嫌弃其他人不机灵。

一开始坐在他隔壁的女孩很快就表现出嫉妒,背地里埋怨他“钻营”,就知道讨好人,除了一张脸,也没看出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陈臻哭笑不得,说实话,长相随父母,由不得他挑选,但平常的行事作风是他自小培养起来的,毕竟在孤儿院长大,谨慎、耐心几乎刻进了骨子里,旁人比不上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类酸话听了便罢了,他不介意,刘姨也没有多说,只是在开例会的时候提了提,让大家不要多嘴多舌,专心工作就够了。

周三早上,陈臻被安排了一个新任务,似乎由于清洁员离职了,他要和另一个护工打扫佛堂。他对此分外期待,一方面是没去过这种地方,无论在疗养院内还是疗养院外,他觉得惊奇;另一方面则是佛堂本身太神秘,大门紧闭,与他熟悉的老太太也没提过里面到底供奉了哪尊佛。

与他搭档的护工倒是表现得有些抗拒,只说赶紧做完,当陈臻询问理由,对方更加不耐烦了,转身就走。无奈之下,陈臻收敛了自己的好奇心,赶忙跟上去。

他们先是绕着佛堂清理雨后的枯枝、落叶,然后是廊下的通道,最后往佛堂里走。陈臻有些困惑,从他的角度看去,离佛堂越近,那个护工就越紧张,似乎一直在发抖,握住工具的手上隐隐能看出绷着青筋。

陈臻本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但一同推开大门时,他发现护工抖得更厉害了,似乎在害怕里头的东西。

害怕……什么呢?

到底是个新手,刚来这里还没多久,又被斥责了一番,因而陈臻不敢随便搭话,怕再触了忌讳,唯有老老实实走在后头。

佛堂里很暗,充斥着浓郁的香火味道,中央供奉着一尊大肚佛,它袒露着鼓胀的腹部,端坐在莲台上,带着一种慵懒的、审视性的气质,好像在观察着人世间,又好像高高悬在空中,一点不沾染凡尘。佛前是供桌,供桌上置一香炉,两侧插鲜花和摆放供果;桌前是几个拜垫,垫子正中有凹陷的痕迹,能看出有人诚恳地跪拜过,日积月累,才留有印记。

陈臻的注意力完全被佛像吸引了,在他的印象中,佛像应是庄严、肃穆的,但这尊佛的脸上带笑,大腹便便,令他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平和和快乐。与之相反,带他进来的护工快要站不住似的,躬身念叨着,过了好一会才指示陈臻打理靠近大门的区域,自己则战战兢兢清理起了香炉和将要腐烂的花和果子。

陈臻不疑有他,专心致志打扫,耳边只有自己脚下的声响和护工搬动东西的动静。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忽然,他听到背后有人喊道:“过来……过来呀……”

声音很轻,听着不太明显,刚开始陈臻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是护工叫他过去,正想转身,才意识到声音不像成年男人,太尖了,像扯着嗓子叫唤,有股稚气未脱的懵懂。他手上动作一顿,一时间压低呼吸,乱糟糟的念头猛地涌上来——

是谁的声音?

疗养院里根本没有孩子啊?

护工呢?他也听到了吗?

陈臻不是什么超自然爱好者,但他对未知事物确实怀有敬畏之心,没胆子继续想,默念了一句莫怪,赶忙维持着姿势,将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就在这时,他又听见细微的水声,很粘稠,仿佛搅动泥浆,里面混杂着和刚才差不多的叫声:“来……来这里……”声音厚重了些,节奏加快,好像有点焦急。

陈臻死死压着脑袋,不搭理,又过了几分钟,那道莫名其妙的呼唤终于消失了。他正要松一口气,便感觉肩上被拍了一把,吓得他差点叫出声,转过头才发现是护工:“走了,外面感觉又要下雨,我可没带伞。”

此时对方好像冷静下来了,除了额头还有一层细密的冷汗,神情里看不出恐惧,倒是有几分如释重负。

他下意识抬头,从大门处狭窄的视角看去,阴云重重,果然是要下雨的天气。

……

当晚,陈臻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他独自站在佛堂中,香慢慢地烧着,大片白色的烟雾笼罩在佛像四周,令他看不真切。只有那个膨胀的肚子,圆鼓鼓的,他心底短暂地浮现一股亲近感,对饱满弧度的亲近。但佛像不为所动,眉眼带笑,那弯曲的手臂好像在指引他向前走,于是他离得更近了,一阵喃喃低语从佛的肚腹中传来……

陈臻浑身冷汗地醒来,现在是凌晨四点,天还未亮,他的心口犹如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喘不过气,半晌才缓和过来。他本想倒一杯热水压压惊,或者干脆洗个澡,但经过窗前,眼睛却不由自主往外瞟。佛堂俨然,所有门窗都是死死关闭的,周围没有灯光,仿佛一整个区域都陷在了昏黑的深渊中。

似乎没什么不对劲——他舔舔下唇——又突然听到大楼某处传来了女性的尖叫声。他无法判断具体位置,但听起来像从员工居住的楼层里发出的,短促地响了几次,然后就销声匿迹。

陈臻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情况,但不知为何,他又觉得刘姨或者其他员工会处理,犹豫许久,他还是没出门。

“……换一套衣服吧。”回过神来,他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用早餐的时候,一同工作的几人都注意到,陈臻眼底泛着青黑,一脸没睡醒的模样。有人打趣道:“小陈,昨晚梦到美女了?”

陈臻摇摇头,不知道梦到佛像更好,还是梦到美女更正常,总之,他不太愿意坦白,含糊地应了两句。

所幸别人不是真的关心他梦到什么,很快开始说起其他话题,比如有个新来的女孩正和刘姨闹呢,吵吵嚷嚷,非要离开这里。可前几天暴雨,上下山唯一的路被泥石流堵住了,清理需要时间,所以刘姨只能安抚她,说路一通就让人送她走。

谁知女孩还是不依不饶,就在走廊上喊有鬼,昨晚有许多东西在她房间外面走动。她惊惶得两眼直瞪,还是两个男同事壮着胆子上去把人按住,最后给她打了一针镇静剂,令她睡下了。

陈臻越听越感到微妙,也许成为众人话题中心的女孩,就是他知道的那个?但他记得对方总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行事也张扬,怎么一下子就疯疯癫癫了?而且这段时间以来,他发现疗养院的药品很多,多得奇怪,不像保养身体用的。医生还教他帮忙给老人注射,每次完成,老人都会流露出十分愉悦、轻飘飘的神情。

没等他开口,几人看见刘姨过来了,当即殷勤地让出座位,陈臻也只得闭上嘴巴,默默地听。

刘姨自然是过来安排新任务的,今天是疗养院的住客们拜佛的日子,他们几个都要帮忙。昨天陈臻之所以要去打扫,也是为了现在做准备,那些老头、老太太可不好糊弄,说要拜佛,就得亲自上阵,谁劝都不好使。

被打岔后,谁都没有再提起昨晚的怪事,各自走开了。

很快到了礼佛的时间,陈臻与那位主支的老太太相熟,近水楼台,小心翼翼推着对方的轮椅,生怕碰着不平整的地方会颠簸。老太太倒是十分平和,膝上依然放着那本经文,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但陈臻心里紧张,眼观鼻耳观心,乖顺地等待刘姨的吩咐,一点都没察觉老太太身上的不妥。

刘姨没有进佛堂,只在门外给每个礼佛的人送上三支香,老太太给陈臻解释,这香不能说买,要说请,基本上是三、五、七、九之类的单数。他们求个平平安安,用三支就够了,多反而不好,受不住。

陈臻搀扶着老太太在拜垫跪下,然后老老实实挪到一旁,这次他能够看清周围的装潢,凑近了,才发现佛堂里的柱子上缠绕的不是布条,而是圈圈符纸扎成的链子,一层叠着一层,仿佛紧紧束缚着。他认不得符纸上怪异的符号,看多几眼,那股冰冷的不适感就沿着脚底往上钻,令他回想起昨天的经历,赶紧低下头。

老人们各自诵经,嗡嗡嗡嗡,听在耳朵里实在让人犯困,站在陈臻身旁的护工就是上次与他一同打扫的人,忽然低低地叫了他一声。陈臻偏了偏头,看到他满脸惊慌,两人对视片刻,护工又开口道:“你有没有听到……”

闻言,陈臻突然捕捉到一丝不和谐的音色,略微耳熟,混在诵经声里。

见他神色有异,护工登时寒毛直竖,竟然不管不顾地将他一把推开,大喊起来:“不,我不要留在这里,他妈的,你们都是疯子!佛不保佑!它要出来了!它看着,看着鬼吃掉所有——”

陈臻猝不及防,如果不是动作快,扶住了柱子,这会他肯定整个人栽倒在地。护工发疯之际,那些礼佛的老人丝毫不见动摇,依旧垂着脑袋,专注于口中的经文,连陈臻认识的老太太也一直跪拜着,大半个人被阴影覆盖,身体绷得笔直。

刘姨当机立断,迅速喊人把发疯护工的嘴巴捂住,拖了出去,因此周围很快就安静下来。然而,这场面令陈臻联想到早餐时几人提及的女孩,以及疗养院中流传的闹鬼消息。他不敢往深处想,更不希望听到诡异的声音,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气。

不过他在内心中忖度:所谓的鬼,和佛堂里的东西,似乎并不是同一个?

一个小时后,老人们一一起身,陈臻也连忙将老太太扶回轮椅上,不知为何,他觉得对方看起来更老了,满脸皱纹也不如平日柔顺,显出一丝古怪的狰狞。他隐隐感受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沉重感,仿佛坐在轮椅上的人已经死了,一动不动,但周围的环境不容许他思索太久,很快,另一行人步入佛堂,是中年男人、女人和几个年轻人,他们的面相和老人们有几分相似。

新来的这批员工们纷纷张望,怀疑这就是疗养院真正的老板和他的家人。

这时候,刘姨警告般盯着他们,示意加快速度,不许逗留。等他们把老人都送回了房间,逐一为对方注射药剂,恰好也到了午餐时间。陈臻着实没什么胃口,打包了一份盖饭,打算找个僻静角落解决掉。半途,他却听到有人争吵,越来越近,他只好急忙躲进角落。

“……让我走……滚……救命……”

声音不是同一人发出的,是一男一女,音色有些熟悉。陈臻轻轻后退几步,心跳诡异地急促起来,好像意识到自己撞见了不得了的场面。没多久,脚步声更近了,他屏气凝神,静静地看着。

走在最前面的是刘姨,后面是几个医护人员,他们扛着两个被白色床单包裹起来的东西,里面还在动,不断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

刘姨还在不住地埋怨:“早就让你们多用点药……安神的玩意……要是它喜欢,别的就不用怕……”

陈臻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跟过去,这些人避开了可能有人经过的地方,拐到另一条小路,来到了祭拜结束的佛堂外。陈臻远远看去,只能分辨出他们将两个东西搬进去了,出来时却是两手空空。

那是——人吧?

这一瞬间,他感觉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微风吹拂,湿气重的时候连皮肤都有如沾了水,黏答答的,又冷。那些人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佛堂背后交谈,隐约能找到一点模糊的字眼,比如“活跃”、“时间快到了”、“压制住那些玩意”之类的。又过了十几分钟,他们终于停止交流,往大楼走去,没了人影的佛堂变回那个死寂的模样。

许久,直到陈臻手里的饭菜都凉了,他冷不丁抖了一下,回过神来,到底不敢凑近,也转身回到自己居住的房间。

之后一直忙到夜晚,就在陈臻琢磨今天的所见所闻时,刘姨突然召集员工,告知他们,原来今天和老人们一起拜佛的果然就是现在家族的当家人和他的妻儿。老板对突然发疯的护工感到十分不满,让人将他和那个闹事的女孩都送下山了,所以他们这些剩下来的员工一定要安分守己,别整天胡思乱想。

给了一棒子,刘姨也不忘分甜枣,说他们因祸得福,本来要实习满一个月才能转正,如今得了老板的认可,从明天起就是正式员工了,工资也水涨船高。

本来还有些担忧的人立马高兴起来,财帛动人心,如果不是为了高薪,谁会愿意待在偏僻的山里,没娱乐也没地方购物。陈臻听了也有些兴奋,不过这种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维持到他被刘姨单独留下的时刻。

“小陈,是这样的。”刘姨包含深意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先前闹事的两人,好像都和你有些关系,你有没有,在他们身上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陈臻一愣,不知怎地头皮发麻,不自觉缩缩脖子,装作无辜:“没,没有啊。我和他们也不算很熟,就是聊过几句。”说到这,他又想要小小试探一下,“对了,我曾经听那个护工说,他在佛堂里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他将自己的特殊遭遇隐瞒下来。

刘姨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摆摆手就让他去休息了。

本以为事情告一段落,陈臻也打定主意,把那天偷看到的场景忘了,也许被床单包着的只是祭拜用的工具,会动也仅仅是他的错觉。有句俗话叫好奇害死猫,他只想安生过日子,也许攒够这段时间的生活费了,他就辞职,重新找合适的工作。

然而,安生日子没过几天,又有人出事了——另一个年轻员工似乎犯了失眠症,精神不振,某天清洗浴缸的时候一头栽了进去,幸好被人及时发现,否则就要溺死在里面了。

陈臻细心,过去探望的时候和对方多聊了几句。那人对他没什么戒心,觉得大家都是一起进来的,算是同伴,便偷偷告诉他,这些天他总能听到怪异的动静。而上午工作的时候,他弯腰擦拭浴缸里的污垢,感觉有谁在背后推了他一把,还打开了进水阀。他拼命挣扎,那东西摁不住,一阵就消失了,这才让他捡回一条命。

但他不敢往上报告,毕竟有前车之鉴,他怕被送下山,拿不到这个月的工资。

说实话,除了频繁做梦,陈臻倒是什么都没听到,只能随口安慰了对方几句。那人倒是很快搬离了原来的房间,说也许是这地方晦气,他向刘姨要了楼层更低、附近人更多的房间。

如此一来,这层连续几个房间都变空了,陈臻没见过什么异象,也懒得搬动,就这么适应下来。不过他总能在湿冷的空气里闻到扑面而来的、浓郁的香火味,大概因为住客们拜佛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据说连部分老人都遇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可刘姨一点都不惊讶,甚至表现得像早有预料。

她说,现在佛堂几乎每天都需要清洁,但新员工走的走、病的病,就剩下陈臻一个人顶用;干脆将这个作为陈臻的固定工作,让他一个人打理。此外,她又叮嘱了一些事,比如最好不要靠近佛像、不要乱动柱子上的符纸串、不要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进入佛堂,等等。

那么,陈臻一天的工作基本上就是费劲地推开大门,忍着哆嗦,仔仔细细将佛堂内外清扫干净,如果还有时间的话,就上楼帮忙。格外喜欢他的老太太一点都不介意他在佛堂花的时间更多,还告诉他,这么做会得到庇佑。具体是什么庇佑,她不解释,陈臻也不敢问。

陈臻对老太太的观感却有所下降,这是很难形容的感觉,就像突然不那么亲近了,每当老太太对他露出笑容,他就感觉自己像被盯上的雏鸡,一时不慎,就会被吞吃殆尽。不管怎样,他做事一丝不苟,嘴巴很严,旁人也说不出坏处。

今天有人来探望老太太,陈臻认得他们,是自己的顶头老板和老板娘以及他们的孩子。老板约莫五十来岁,人虽然生得高大,但面无血色,和他一同前来的妻儿也都是这样的面色,令人怀疑是不是身体不好。老太太心疼地抓着他的手,似乎在叮嘱什么,言语间甚至提到了陈臻,于是几人都望过来,将避到门旁的他弄得尴尬不已。

老板看得时间最长,着重观察了陈臻的长相,若有所思:“不错……”

紧接着,老太太也附和道:“他是个好孩子,这段时间平平安安的。”

陈臻顿感一股寒意沿着脊骨往上窜,直冲大脑。

既然老板来了,那么晚饭比平日还要丰盛许多实属正常,陈臻端着餐盘,刚想找个单独的空位置坐好,旁边就挤来了人。陈臻一看,哟,还是个熟悉面孔,就是那天声称被推进浴缸、病了一段时间的男人。

对方好像憋了一肚子话,见他对自己的举止无动于衷,赶忙说道:“我又听到了一些奇怪的消息!”

“什么?”陈臻放下碗筷。

对方见状又挪了挪身子,向他这边靠,音量也压低,生怕被人听见似的:“前阵子我不是差点淹死吗?虽然刘姨说是意外,但是我不放心……除了我,还有几个发疯被送下山的人呢?后来我让朋友帮忙打听,说从前疗养院很少对外招聘,可这几年招的多了,才有消息流传出去……”

陈臻顿了顿,光听这些,他很难判断哪里出现了异常,毕竟山里环境特殊,疗养院又是较为封闭、局促的空间,有人不能适应这里的生活,情绪波动比较大也不奇怪。他乖乖等待对方的下文,果然,那人舔舔嘴唇,紧张地补充了几句:“我觉得疗养院有鬼,真的,大家私底下都这么说。”

“然后呢?”陈臻以为还有更劲爆的消息,等了几分钟,才意识到对方已经说完了。

两人面面相觑,那人有些焦急:“那,那你要不要和我一样辞职,过两天有车上来,正好能走。”

原来对方想辞职又舍不得薪水,便尝试找个人陪,顺带增强自己的决心,不要半途后悔。可惜陈臻暂时没有离开的意向,他劝了一会,终究失望地走了。

实际上,陈臻对疗养院里的古怪有所提防,但他不觉得有多么危及人身,或者只是他胆子比较大,不认为自己会出事。最近的梦也都让他习惯了,那尊佛像挺着肚子,坐在上方含笑望他,他就站在原地听,听什么时候有声音响起,甚至还能分辨出具体的话:“过来……过来这里……过来呀……”

仅此而已。

由于有人精神出问题,不得不被送走,也有人主动离职,疗养院中新来的年轻人不知不觉只剩下陈臻一个,刘姨看他的眼神也愈发炽热,有事没事就安抚他,让他老老实实留在这里工作。陈臻住的那层,现在仅有他自己的房间还有人,夜里安静极了,也不再有人惊恐地叫喊有鬼。

当他洗漱完毕,打算上床休息之际,总忍不住往窗外看去。颜色阴郁的佛堂依旧伫立在远处,不声不响,里面没有一丝光亮。

又是清理佛堂的日子,这段时间陈臻将这里的一砖一石都记得清清楚楚,打扫也得心应手。老人们上的香烧出一炉又一炉的灰,但他们还是不安心,面相也越发老了,尤其那个老太太的变化最直接,也许因为陈臻对她印象深,总感觉她的整张脸皮好像快要掉下来,松松垮垮的。他也不再主动提起要帮对方念经书,他怕,有时候甚至不敢和老太太共处一室,找理由飞快躲出去了。

老太太反倒喜欢缠着他,说有他在旁边更安心,话虽如此,她真正能够安睡,还要归功于药物。因为医生不能时时过来,所以陈臻只能硬着头皮,将那些他分不清是提供营养还是影响精神的东西打入老太太的身体。

飘远的思绪被及时扯回来,陈臻缓缓吐出一口气,耳根微红,刚才他联想到了自己夜里的怪梦,动作也不自觉停了下来。这几天梦境有了变化,他开始看见佛像的肚皮轻轻颤动,宛如临产的妇人,有活物藏在里面,将要破开这层障碍出来。他知道自己在害怕,但越怕越好奇,顶着犯心脏病的压力,他一步一步靠近,当他和佛像的距离近到一伸手就能碰到,它的肚子忽然不动了。

陈臻讶异,下意识将掌心贴了过去,一瞬间,那处猛烈地抖动起来,他感觉自己的手被软绵绵的质感包裹住,一股吸力将他往里拉。他也着急地往外扯,用力也扯不动,慢慢连手臂、大半个身子都陷进去了,然后整个人消失在佛像的肚里。

里面一点光都没有,很黑,却宽敞到能容纳一个成年男人。他掉进一堆湿黏的、柔软的东西中间,那东西还会蠕动,用故意拉长的声音喊他:“过来……过来呀……”陈臻不敢起来,因而对方愈发大胆,伸出拉长了的“手”,好多好多,一些抱着他的腰,一些勾着他的膝弯,还有一些钻到他的唇缝里摸来摸去,像要逼他答应。

随后陈臻就醒了,周身黏糊糊的,仿佛真的被从头到脚摸了一遍,舌根也是麻的。

最为尴尬的是梦境往往带来生理反应,陈臻也说不明白,为什么关于佛像、大肚和黑漆漆房间的梦会引发情欲的高涨,他总要自己释放出来一回,才能继续入睡。周围一点其他声音都没有,只有他低低地呻吟,这种感觉实在过分奇怪。但他依旧没有一丝恐惧,与疗养院的鬼影、鬼声带给他的感觉不同,佛像内的东西只传递出柔和的安全感。

“唉……”陈臻叹息,手上的工作还没完成呢,没时间胡闹,他赶忙收敛心神,将垃圾扫起来。

然而,几分钟后,某种物品断裂的响动骤然传来——他茫然四顾,直到一串符纸从上面掉了下来,就落在眼前,他才反应过来。没等他做出下一步判断,不光身旁的柱子,连同其他柱子上的符纸,也一并断裂了,如雪纷纷扬扬掉了一地。

这下陈臻连眼睛都不敢眨,手心里攥出汗,视野内的景象仿佛某种预兆,令他像个木头杵在原地,好一会才记得要通知刘姨。没多久,刘姨就领着人赶来了,平常云淡风轻的她也满头大汗,紧紧抓着陈臻的手臂:“小陈,小陈,你千万别乱跑,乖乖待在这里。”

陈臻刚从那股无形的心理束缚挣脱出来,有些腿软,确实只能傻傻地站着,看他们一边念经点香,一边恭敬地双手捧起符纸锁链,重新连接、加固,再次一圈圈绕过柱子挂好。整个过程中,没有人抬头直视佛像,哪怕一分钟,而陈臻无事可做,反倒紧盯着供桌后方腆着肚子的身影,目光中,那肥胖的腹部好似猛地一抖,又迅速平复下来。

“一定是看错了。”他自言自语,身体却很诚实,不自觉夹紧双腿。

在那以后,疗养院里的气氛逐渐变得有些怪异。

陈臻估摸是佛堂里发生的异状令大家紧张起来了,本就神态憔悴的老人们愈发提不起精神,忙碌的员工也像鹌鹑似的,除了日常工作,什么话都不敢讲。连刘姨都挂了一对大大的黑眼圈,衬着她涂得鲜红的嘴唇,更让人看出她的不安。她也不像从前那般喜欢拉着陈臻说话,独来独往,偶尔陈臻还能撞见她和其他人争吵,具体说些什么,他听不清楚。

整个疗养院,似乎只有陈臻一个人置身事外,茫然地、日复一日地清扫佛堂。那些重新整理过的符纸不知为何捆不牢固,有几根垂下来,被风一吹就“簌簌”地动。他兢兢业业地向刘姨报告过,但发现没人来处理后,就懒得再做无用功了,反正这些东西也吓不着他,一串串纸而已。

如果说大家不重视佛堂了……倒也不是,好几晚陈臻从梦里惊醒,都能看到原来紧闭的门窗被人打开,从佛堂中映出一点灯光,只是不知道那些人在里面做什么。老人们拜佛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哪怕是陈臻,看着一群腰骨不好、腿也不好的老人跪拜在那里,都要在心里敬佩他们的虔诚。

可老人们的神态无一例外都掺杂着恐惧,走进佛堂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那股香火气弥漫在四周,非但不能安神,反而逼迫他们手脚颤抖,被扶起来时也好似马上要倒下来。陈臻无法确定他们到底是害怕日常侵扰的“鬼魂”,抑或惧怕佛像中的东西,又或者,两者具备。

但陈臻越发相信,佛堂中供奉的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佛,佛像中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玩意。休息时他曾偷偷用疗养院里差劲的网络查过,没有佛像会造成这样,更不可能在佛堂里缠绕大量的符纸。

他试探地问过刘姨,对方也支支吾吾,讲不清楚,被问烦了还会骂他多管闲事,整个人暴躁得很。陈臻只得噤声,见她顾不上平时的体面,匆匆忙忙上楼,便自己思忖片刻,心底对此的兴趣却愈来愈强烈了。

另一件令陈臻有点在意的事情,是他的梦,犹如一幕连续剧,现在一进入主题,就已经是那个昏暗的空间,周围湿答答的。他站不稳、坐不住,惶惶不安地想要爬起来,但底下软绵绵的玩意粘人,无数的“手”向他招来,动作间蕴含着觊觎、喜爱、渴望等情绪,强烈到无法被拒绝,最终陈臻满身都是沁出的汗水,深陷其中,连衣服遮掩的地方都覆盖着不停蠕动的东西。

那东西确实有一套理直气壮的规矩,先是顺着腰身往上摸,戳弄他的嘴唇,等他受不住了,漏出一点缝隙,它就立即蹭到里面勾着舌头玩耍;然后一通咂咂吮吮,陈臻往往理性动摇得快,身子倏地软下来,对方紧追不舍,开始从各个方向探入衣服里;陈臻忍不住挣扎,随即,抗拒的动作被强势镇压,那阵“过来……过来啊……”的呼唤一个劲朝他脑子里钻,令他退无可退,一边战栗一边被迫承受对方更深入的抚摸。

在梦里他看不见自己的样子,想必不怎么好看,又怕又乱,发丝黏在脸颊上。

惊醒后,陈臻有些发懵,恍恍惚惚,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满脸涨红地收拾被弄脏的裤子和自己。不知是梦还是真实,偶尔他会听见附近传来熟悉的叫

声,很轻、很飘渺,仔细去听就没了。

这种微妙的慌乱感跟随他一同进入佛堂,开展每天雷打不动的工作,陈臻抬起头,佛像半卧半坐,平日就感觉鼓胀的肚腹好似更饱满了,几乎垂到莲台上。他揉揉眼睛,些许淤泥般漆黑的液体凭空从底下流出,黏腻无比,好一阵才滴到供桌。

陈臻下意识走过去,伸手搬离香炉和其他贡品,那些黏液慢悠悠地淌开,他忍不住去碰,指头瞬间被菟丝子一样攀附的液体粘住了,还散发出一股浓重的香火味。他直觉这并不是他能够处理的,连忙跑出去叫刘姨,对方也不敢独自前来,领着四五个员工,刚踏进来,她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趁机问:“刘姨,这是怎么回事?”

刘姨勉强挤出笑容:“佛像里头安置了东西……时间久了,就容易漏出来。没事,没事的,小陈,只要有你在,会没事的。”说到后面,她好似神情恍惚了,喃喃着,其他几个人也表现得不太正常,念叨着稀里糊涂的话,浑身发抖去收拾不断流淌下来的黑色粘液。

究竟是为什么……

陈臻打心底感到一阵恶寒,虽然刘姨有时候神神叨叨的,但如此直白地向他投来猎食一般的目光,还是头一回。许久,他看着佛像终于不漏出黏液了,供桌也整洁如初,才迎上去:“刘姨,接下来我还要每天过来做清洁吗?”

对方过了片刻才回过神,直勾勾地看了他一眼,说:“不,不用了。小陈,你先回去休息,休息好了,后头才能轻松些。”

看样子继续问也不会有结果,陈臻索性回屋睡了个午觉,直到傍晚才起来。食堂里很清静,没什么人吃饭,说实在的,他对疗养院里还剩多少人始终没有具体概念。除了住客们的房间,平日走在大楼里总感觉空荡荡,一直没听闻对外招聘的消息,所以他也把握不准到底缺人还是不缺人。

又或者,人少了,但某些非人类的东西多了,最近经常有员工或者老人目睹,以至于药品的消耗越来越快。陈臻直觉这并非好事,敬而远之。

七月中旬,雨水好不容易减少,陈臻嗅着已经没有湿腻感的清新空气,别提有多高兴了。与他截然不同的是这里的其他员工,包括刘姨在内,每个人都耷拉着眼皮,仿佛很久没睡着,面色发白,看着竟是比日日在楼里四处走动、干活的陈臻还要惨。

佛堂本身似乎没再出现怪事,夜晚时不时的灯光也熄灭了,他偷偷打听佛像是什么,老太太昏昏沉沉,只肯透露大家都叫它“生佛”,佛里装了东西,其余就一概闭口不答。

而且老太太生得越发瘦削了,佝偻着腰,躺在床上像一颗干瘪的虾米,每次陈臻帮忙做检测的时候,都怕她突然就不喘气。幸好机器报出的数据依然维持在正常范围,否则,他真要整天担惊受怕了。无论白天、黑夜,老太太总做梦,醒了也浑浑噩噩,嘀咕着“不是我”、“杀了你们”、“没福气”之类的怪话。

陈臻将心思藏得很好,即便对疗养院的另一面有所猜测,但没有贸然表露出来。

近些日子,还能起身的老人仍旧执着于拜佛,刘姨每次都会叫来陈臻,说他“有缘”。另外,其余和佛堂有关的事情也让他经手,比如更换当贡品的鲜花、水果和整理供香等等,刘姨似乎将自己经常做的事情都交给他了。陈臻不明所以,有一次他做得快些,正要将东西送过去,在门外恰巧听到刘姨和人交流,说什么“只有他合适”、“关起来”、“要找好时辰”之类的话,语气严肃极了。

他抓抓耳朵,觉得自己偷听的行为不太妥当,又确实好奇,舍不得离开,就往外挪了几步,将身体隐藏在阴暗处。刘姨的言辞随着交谈的深入而越发激烈,几乎到了争吵的地步,很快,一个虚弱的男声阻止了他们,像是真正主事的家伙:“早点开始……必需的……怕封不住了……”

陈臻喉头发痒,忍住想咳嗽的冲动,一直等到那些人离开,才判定刚才说话的除了刘姨和其他员工,还有疗养院真正的老板。那个中年男人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不少,不知为什么事情如此操心。

“谁?”

刘姨的声音令陈臻回过神来,他假装刚刚赶到,张口便道:“刘姨,我把东西整理齐了。”

见他露面,原本有些恼怒的女人迅速换上和善的表情,但陈臻目睹了全程,只觉得她面目狰狞。他定了定神,急忙转移话题:“我,我好像见到老板了?”

“是啊,疗养院进的新员工都走得差不多了。”刘姨装出苦恼的样子,“老板说,要不暂时不招人了,省得外头总是乱传。小陈,你应该不会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吧?我们这里可是正规的疗养院,不是什么没规矩的地方。”

陈臻对上她探究的眼神,赶紧摇摇头,表示自己一心一意为工作,从未听过什么流言。

刘姨这才站直身体,神色缓和,似乎把他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好了,你也该回到岗位上了。过几天有一场非常严肃的礼佛仪式,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准备。”

“嗯。”

暂且糊弄过去,但陈臻依然不怎么高兴,因为从这天开始就断网了,连电话都很难打出去。据说是铺设的线路被什么动物咬断,加上没有专业人员留守,一时半会修不好。

本来陈臻还想着,网上没准有关于“生佛”、疗养院闹鬼等消息,正要付诸行动,就遭遇了滑铁卢,一股气憋在胸口散不去。除了这些,他还想找找解梦的说法,这段时间他的梦变得更加诡异了,那东西使劲纠缠他,一睁眼他就周身乏力,手脚酸软,仿佛被吸了阳气……他不清楚到底是梦,抑或真的被缠上了。

唉……

陈臻越想越头皮发麻,赶紧抛开不着调的想法,老实说,其他地方都还好,只是梦里一直被摸啊舔啊,他没忍住,经常很快就泄了。在梦里高潮,醒来又自助,这么下去,没多久他就要被折腾成肾虚了。

梦里本就没有道理可言,他总不能逮住梦里的东西大喊大叫,要对方乖乖的,别动手动脚。呃,那东西到底有脚吗?陈臻从没看清过它的长相,只知道它喜欢伸出大量的“手”,湿湿黏黏,和那天从佛像里漏出的液体差不多感觉。

无聊的时候最难熬,陈臻很难不回想到那些莫名的梦境,完全没办法理解,到底是自己没谈过恋爱造的孽,还是疗养院真有什么地方闹鬼。可佛堂就在附近,没什么鬼物会这么大胆闹事吧?就算闹,也不该抓着他一个人折腾——经过调查,陈臻发现那几个得了疯病的人要么听到怪声,要么见到奇怪的影子,唯独他不断做梦,进佛堂里也怪事频生,弄得他内心百感交集。

或者说,疗养院就是有问题的?

这个念头一出,陈臻立马来劲了,从头开始琢磨:空气中奇怪的香火味、鬼魂作祟以及渗出的粘液,无一不表明疗养院是有秘密的。发疯的护工等人不知看到了什么诡异的景象,将自己吓得精神失常;至于刘姨和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不允许大家讨论鬼怪相关的事情,而且陈臻还偷看过他们把包裹着床单的东西搬进佛堂,大约是人。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又为什么匆忙将人送下山。

住客们个个憔悴不堪,现在基本上靠药物度日,却仍旧惊悸,有时候像陈臻这样自诩年轻力壮的人,都会抗拒走进那些死气沉沉的房间。

如果再回到佛像身上——陈臻回忆起梦中自己是碰到那个圆鼓鼓的大肚子,才有后面一系列事情发生——那么,腹部是单纯为了复刻形象才做得这么大,还是里头真的如刘姨所说,放了不为人知的东西?

怀着一腔疑惑,他对疗养院的阴暗面越来越在意,但刘姨警告过他,在不被允许的情况下,是绝不能踏入禁地的。更何况,这段时间佛堂处于真正的关闭状态,要为接下来的大型祭拜做准备,刘姨说这话时,眼睛一眨不眨,就这么看着陈臻:“你有机会进去的,这里的人,没有谁比你更合适。”

陈臻狠狠打了个寒颤。

心里已经给疗养院打上“邪教基地”、“传销窝点”之类的标识,可四周山林茂密,山路漫长崎岖,他一个人肯定无法离开,因此陈臻只好和众人虚与委蛇,该干活干活,该休息休息,一点都不勉强。

礼佛仪式被安排在周六的傍晚,这又是一个奇怪的地方:很少有快要入夜了才举行仪式的。但刘姨安慰他,是老板一家要过来,为了迁就他们的时间才如此决定。

陈臻的角色并非某个老人的护工,而是仪式的真正参与者:他得了一套繁复、宽大的礼服,尺寸大到他穿在身上就像孕妇装,身前空荡荡的,走路都不方便。礼服上绣着大量类似经文的符号,蜿蜒重叠,看得人眼花缭乱。刘姨向他强调,这是仪式必需的东西,如果他不穿,那么老板对他就会有看法。

所以陈臻抱怨归抱怨,还是乖乖换上了,正巧他也想看看,在仪式上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与他相反,其他人更加颓靡,眼下泛青,情绪却很亢奋。尤其是刘姨,亲自为陈臻整理衣领,还提醒他不要将衣服拉得这么紧,前面要留出空间。从她的神情里,隐隐能看出一种莫名的喜悦,以及即将尘埃落地的宽裕感。

礼服随着步伐一晃一晃,很重,陈臻每走一步都难受,又不能脱下,只能听从指令,尽量减轻痛苦。忽然,一阵喧闹的鞭炮声响起,惊得他一个激灵,这时候天边已是红霞大片,夜幕即将落下。

对于疗养院来说,鞭炮和燃烧后的硝烟就像立在大楼之间的佛堂,格格不入,某种程度上又显得意外和谐,最起码,老人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员工们也来齐了,基本都是和家族有关联的人,老实地站在两侧,留出中间一条落满红色鞭炮碎屑的道路。

陈臻被人引着慢慢向前,因为头上还顶着东西,他没办法将头抬起来,所以无从观察周围人是什么反应。

他只听到说话声也密集起来了,老板一家也站着,就在佛堂门旁,但谁都没有进去。等他来了,鞭炮正好烧完,周遭一下子恢复寂静,反倒更诡异了。陈臻不禁偷瞧,这场礼佛仪式果真声势浩大,人多,比他认知中的疗养院的人口还要多;鞭炮也多,佛堂门口的地板都被盖满了,踩上去软绵绵的。

这让他觉得整件事更加破朔迷离,有必要吗,谁家会在偏远的疗养院里摆这种架势?

进入佛堂内部,灯光亮起,浓浓的香火瞬间压过硝烟味,呛得陈臻连连咳嗽。刘姨走在前方两三步的位置,听到动静后放慢了速度,变成只比他稍近一点,压低声音说:“嘘,别出声。”

陈臻将喉咙的不适感强忍下去,一看,他不由得愣在原地,只见供桌前的几排拜垫都被挪走了,只剩下正中的一个。刘姨拉了拉他的袖口,示意他跪下。

闻言,陈臻无奈照做了,对方又围着他绕一圈,将礼服的下摆扯出,完全罩住下半身。这姿势倒是有点像面前挺着肚皮的佛像,陈臻百思不得其解,也不清楚仪式持续多久,脸上涂的一层粉底混着细汗,黏糊糊的,连同他嘴上被强硬抹的唇膏可能都化了——佛堂里有这么热吗?

弄完这些,刘姨站起身来,她的嘴唇倒是发白的,像被冻坏了,说起话也有气无力,尽是些陈臻听不懂的内容。那些老人和老板一家都留在门外,但也跟着念诵,陈臻仔细去听,偶尔能听到一句半句从老太太的经书看过的。

刘姨的语速很快,没一会就讲完了,她又取来三支香,诚惶诚恐地上前,插入香炉里。她观察了几分钟,发现香没有断,又谨慎地看了眼佛像,依旧没有奇怪的地方,这才狠狠舒了一口气。紧接着,刘姨朝老板丢了个“万事俱备”的眼神,再转到陈臻身后,双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陈,就差最后一步了……”

起初陈臻没感觉什么不对劲,随即后颈像被什么蛰了一下,很轻,是非常尖锐的刺痛,他下意识抬手去摸,但刘姨力气很大,死死压住他。不,不只是她,陈臻身体发麻,心跳也很快,浑身上下不易察觉地颤抖着,怎么都提不起力气。而那几个人使劲压制住他,直到陈臻彻底失去挣扎的能力,他们又分散到四周,将原来捆在柱子上的符纸锁链解开,分别绑在他的手脚上,将他摆成仰躺在佛堂正中的姿势。

陈臻动弹不得,汗水顺着额头流入衣领深处,发丝黏黏的,画好的妆容全糊在脸上。但他依然是美的,白且清秀,哪怕是刘姨都禁不住多看了几眼,接着后怕地移开视线。陈臻全身上下仅有眼睛还能转,他看见刘姨把用过的针管放好,然后带着其他人走出佛堂,把那扇厚重的大门合拢。

光线一点点变暗,入夜了,香炉里的三支香还在慢慢烧着。

不知道是药物作用,抑或香火味道里混了别的东西,总之,陈臻不仅疲弱,而且意识越来越模糊,视线中所有东西都蒙上了一层迷离的微光。再细看,四周的事物又好像骤然扭曲起来,他一声声喘着粗气,分不清自己身处何方,也记不清上一刻的遭遇。

“来了……你来了……”

晕乎乎的陈臻感觉像在水上漂浮,一上一下,但那个声音如此清晰,一点一点离他越来越近了。等他反应过来,声音已经从最初的孩子一样的声线,变为男性低沉的嗓音。

对方又一次重复:“你来了……来了……终于……”

难道自己在做梦?

眼前的物体的轮廓有了两重影子,黑的、红的,还是白的,他根本看不清。佛像高高在上,圆鼓鼓的肚腹比平常看到的更大、更肥美,好像吹足气的气球,再多就要爆炸了。陈臻的脖子很僵硬,费了很多功夫,也只能看到佛像的肚子,那里一颤一颤的,本应是坚固的木质,此时却成了柔软的肉,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顶来顶去。

是谁呢?

他瘫软无力地躺着,化掉的膏体黏住嘴唇,令他格外不舒服,不自觉埋怨了一句。听见他的声音,佛像的肚腹猛地一顿,随后鼓动得更激烈了,隐约能看出当中不安分的东西的形状,这里一根,那里一根,交错纵横,像无数根粗壮的麻绳勾结在一块。他又捕捉到那个好听的声音,不怕,像说在他心尖上,在欢快地说:“你来了。”

陈臻不由自主应了一声:“嗯,我,我来了。”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在这一声回应后,佛像整个膨胀起来,不光是肚子,连身体其他地方都变得膨大,腹部动得越来越快,最终,一条长长的裂缝出现了——

陈臻眼睁睁地看着,从佛像里钻出的东西臃肿而又怪异,浑身漆黑,随着它的行动,浓稠的液体被留在它经过的地方,湿黏黏的。他的脑袋转不动了,没有一丝恐惧感,反而想到之前看到的液体渗漏,恍然大悟:哦,原来就是这东西造成的……他勾起嘴角,为自己解决了疑问而高兴,这是发自内心的情绪。

“你……”那东西消失在陈臻的视线内,然后,黏答答的声音来到他的脚边,“不一样……喜欢……”它从未试过这么接近一个人类。

陈臻突然觉得不安,身体里的警戒一点点冒出来,本来还在笑,这会又呜呜咽咽了,使劲挣动着,拉得符纸“沙沙”作响。对方似乎被他吓到,刚贴上脚踝的“手”立即无措地缩了回去,又等了几分钟,才小心翼翼往上摸,痒,弄得陈臻一阵阵乱抖。

大概真的是梦?

不,梦境没有这么真实——

陈臻的呼吸越来越快,心口响得厉害,仿佛下一秒心脏就会从里面跳出来。那东西破了佛像的束缚,有些厌恶地挑开绣满经文的礼服,一直慢悠悠地爬,蠕动着钻进里面。它的体型不算很大,可浑身湿腻腻的,令陈臻受冷了似的,不住地颤动眼睫。

他还穿着一套贴身的长袖、长裤,三两下就沾满对方外皮分泌出的黏液,变得皱巴巴。但陈臻身体更软,顾不上这些,像被抽了筋骨一样哼唧:“不舒服……呜……”

对了,解开,已经攀附到腹部的东西非常灵活,伸出大大小小的“手”剥开扣子。礼服完全盖住它的躯体,即便它生得有些肿胀、怪异,但有了这层遮掩,倒是不那么骇人了。陈臻只感觉下腹沉甸甸的,好像怀孕了一般,想要伸手掀开,却被顺着手臂爬上来的软物抓住手腕。

趴在身上的东西很冷,但他很热,汗涔涔蜷缩着手指、脚趾,一种奇异的压迫感涌上心头。这时候,陈臻的大半个身子都被包裹住了,对比刚刚还完好的佛像,他眉眼低垂,面白如玉,反而更透露出柔软和善的性格。唯独嘴唇艳红,不一阵,原本在皮肤上徘徊的黏糊糊的东西落在了他的唇上,陈臻下意识张开嘴,凉凉的,犹如含住了一条游过水池的蛇。

可疗养院里没有蛇虫,外面有,他还以为是打理得当的结果,从未想过是那些羸弱的生物被威慑了,不敢靠近。

“呜……啊啊……”陈臻没和人接过吻,不如说,这个算不算亲吻,他都不太清楚。但拨弄唇舌的东西足够兴奋,这里舔一舔,那里揉一揉,还深深探到喉头去攫取他的津液。陈臻抖了抖,脖颈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发白的指节抓住几张掉落的符纸,将它们揉皱。佛像、符纸、香火……都是些封印邪魔的东西,可现在它们都不起作用了。

更夸张的是,除了唇舌交缠,伏在上方的对方还有其他举动,比如抱住陈臻光溜溜的身体,反复摩挲,像是对他爱不释手。

陈臻被摸得情欲横流,本就受梦境影响而愈发敏感的部位,此时更加不容触碰,没几下就撑不住了,颤抖得不像话。

那东西还在低声夸赞:“你真好……”

他听了莫名来气,好什么好,光是这么碰,他只觉得到处都难受!香火味越来越淡,大约是烧没了,佛堂里的灯光也全部熄灭,一片昏黑,正如他的噩梦。寂静中,仅有他和未知的存在的动静,肉体纠缠,湿黏的水声夹在其中,令人耳根发热。

好重,好奇怪。

腹部的沉重感使陈臻恢复了些许清明,他眯着眼睛,嘴里被塞得满满当当,腿间也挤进来大量粘稠的软物,随意搔动,逼得他连连漏出精水。对方还不满意,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根尺寸惊人的玩意,又粗又壮,凉飕飕地抵在臀缝里。陈臻顿感不妙,像哀求又像咒骂般叫了几句,突然就转成了高亢的尖叫。

佛堂的空间很足,声音一大,就容易形成回音,陈臻又羞又气,听着自己的呻吟转一圈重新回到耳朵里,下意识要闭紧双唇。可挑弄舌根的东西不允许,非但不放开,反而上下顶着,要他一声一声地叫,叫得很清楚。虽然行动不便,但陈臻到底是个成年男人,气急了,兔子都会咬人——他使劲挣了几下,没挣开,不过对方体会到他的决心,放轻了动作,在身后作乱的一根也温柔了几分。

“疼啊……”陈臻无意识地骂道,“不要了……滚开……”

那东西察觉他的难受,一时间慌张了,收敛力度。或许同样没经验,它抽动了几下就感到不得劲,又试探地加重力气,专门对着湿热的甬道深处侵犯。低语声更为兴奋,扰乱了陈臻的判断,他只知道自己在被什么东西占有,但意识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自然也没办法使他果断反抗,唯有随着律动一边战栗一边承受。

没多久,也许是身体自顾自习惯了,疼痛有所减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的欢愉,像隔靴搔痒。陈臻闷闷喘息几口,攥紧手心,符纸彻底被他捏得粉碎,礼服下摆也翻开了一小半,露出两条修长的腿和粘在上面的黑色肢体。

对方听出他声音里的不同,愣了一会,很快明白过来,立即带着强烈欲望地触碰他、讨好他,将他的嘴唇揉弄到散发出诱人的红色。

陈臻又清醒了几分,恍惚间,他想起仪式还在继续,外面的人走了吗?还没走吗?他们会听到这些羞耻的声音吗?他的身体已经脱力,唯有眼睛时不时动着,而挑起事端的始作俑者一直附着在他的腹部,身躯压在敏感位置,不断逗弄前后。他再次高潮,身后肌肉不自觉收缩,紧紧绞住硕物,对方被他咬得难受,用力地来来回回抽插,将陈臻刚生出的一丝不愿完全击溃。

还没结束吗……救命,不要了……

被裹挟着、卷入翻涌的情潮,陈臻的嗓子已经嘶哑,不知道自己正双腿大开,被肆无忌惮地索取,本不该被侵犯的地方变得柔软湿润,毫不费力就容纳了粗大的进入。太丢人了,他忍不住哭哭啼啼,手脚抽搐,幸好那东西还惦记着不能一次就弄坏了,最后关头谨慎起来,虽然动得快,但不痛,每一下都撞在敏感的狭长地带上。

“啊……啊啊啊……”陈臻感到了生理性的害怕,但内心无法抗拒,随着积累的快感越来越强烈,他被送上了巅峰,又骤然坠落。已经没什么流出来了,对方察觉到这一点,有些失落,但继续就着深深插入的姿势大肆掠夺,不一会,往里面倾吐大量浓稠的液体,十分冰冷,冻得陈臻又是一阵颤抖。

即使爽快了一回,对方还是不愿就此放过他,陈臻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头晕目眩,身前的重物还是不动弹,牢牢扎根。它只是伸长了“手”,许多只“手”,随处抚摸、揉弄,尽力延长这段愉悦的感觉。至于发泄过的一根,也还深埋在对方体内,它舍不得离开,保持着被吞没的姿态,小幅度地抽插。

陈臻的眼角、脸颊都挂着未干的泪痕,身上的痕迹更多,在白的皮肤上衬得特别明显。他的理智已然流失,被强行进入的痛苦全部转为从未体验过的快乐,脆弱的心理防线被突破,嘴角勾起,偶尔还发出如同撒娇的哼声。那东西分外享受与他缠绵的感觉,冰凉的“手”一时爱抚双唇,一时按揉高高突起的乳尖,一时又在腰上滑来滑去,玩弄到他每一个细微的地方。

半晌,陈臻觉得身体里的东西又慢慢苏醒了,哆哆嗦嗦问道:“你,你是不是……又要吃我了……”在他的大脑里,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被吃”的真实反应。

对方不回答,黏糊糊地缠上来,很快,呻吟声、肉体碰撞声再次回荡在佛堂里。

……

陈臻被冷醒了,手脚还有点僵硬,转不开,好一会他才意识到说话的人是刘姨。

她的语气是往上扬的,高兴,对医生指指点点:“一定要照顾好……难得能找到真正的容器。哎呀,你醒了?”她往床上看去。

最直观的感受是不舒服,腹部沉重,后方依旧有股被撑开的感觉,陈臻艰难地睁开眼睛,在他周围是一圈医护人员,为首的是刘姨。她的脸很尖,比最初看到的样子瘦了不知多少,眼圈也是黑的,但嘴边笑意明显:“小陈啊,这回你可立了大功劳,老板说,要好好地奖励你!”

他隐隐回忆起什么,一怔,随即不知所措地羞耻起来,急忙抬手去摸,趴在他肚皮上的东西很安静,又大,把他变成了将要临盆的妇人一般,双手托着才能坐起来。刘姨一改仪式当天的冷漠,曾拿过药剂的手,此时温柔地搭在床沿,想碰他,又不敢真的碰到。

她转过头,示意医护过来再检查一下。陈臻看着诸多仪器被摆开,做检查时,大家无一例外都隔着那件黏答答的、染上许多黑色水渍的礼服,没有真正触及皮肤。

他猛地颤了几下,大腿根发麻,想要合拢,却觉得有所阻滞。

“好了,没什么大碍。”刘姨还要做其他工作,叮嘱大家要照顾好陈臻,然后就走了。医护们也不久留,推着东西出去,房内只留下陈臻一个人。

“什么东西?”他有些怕,揪住礼服的下摆,慢慢向上掀开。只见一团模糊的、粘稠的黑色死死粘在他的腹部,活的,那些从对方躯体里伸出的细长物质像手臂抱着他,将自己固定住了。顺着躯体往下看,延伸到陈臻的身后,是一根粗壮如尾巴的特殊器官,此时还插在后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蠕动。

陈臻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果然,他不是做恶梦,而是真的被佛堂里的怪物侵犯,高潮了三四次,对方才罢休。他耳根通红,想要扯掉嵌在尴尬部位的东西,对方似乎明白了他的抗拒,从顺如流,乖乖地收缩回来,重新纳进绵软的身体里。这会陈臻终于松了一口气,浑身难受,缓缓地扶着床铺起身,打算去洗漱。

那东西依旧覆盖在腹部,让他看不到自己的脚尖,犹如大腹便便的佛像,走动也极不方便。

他又突然想起老太太口中的“生佛”,以及刘姨刚刚脱口而出的“容器”,难道那尊佛像是为了压制藏在腹部的东西?如今,变成他和对方纠缠,撕扯不清……

陈臻越想越懊恼,早知道,他就学旁人那样离职,但凭刘姨的态度,他心里也清楚,自己大概是逃不掉的。也许从进来的第一天起,疗养院的人就盯上他了,要他顶替木质的、死的佛像,成为活生生束缚着这只怪物的存在。

值得庆幸的是,那东西还算老实,除了偶尔探出“手”,扒住陈臻的乳头不放,捻捻揉揉,令他气喘吁吁,其他时候就安静待着。他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变成“孕妇”,更说不准接下来疗养院的人还会做什么,只好按兵不动,趁机尝试和肚子上的东西交流。

刚开始,那东西好像不习惯和人说话,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含糊到听不清楚。陈臻不气馁,继续鼓起勇气,主动发起话题,没多久,对方就掌握了技巧,低声回答:“我不是……这里……被抓来……困住……很多年……”

“是老板,或者他的长辈?”陈臻努力拼凑真相,“他们把你抓起来干什么?”

对方迟疑片刻,紧接着,它似乎从久远的记忆里翻找出一点细节:“求我……很多很多东西……他们想要……”

陈臻紧皱眉头,求佛,还是求邪魔?怪不得老板一家以及疗养院的老人们如此看重礼佛,实际上,他们在通过佛像控制这只怪物吧?就像许多、影视作品里写的,不是求财富、权势,就是求寿命、运气,总之,弄这种歪门邪道的人,肯定没怀着好心思。而且听怪物的口吻,它是被抓住才不得不受困于此,也许仪式当天,它只是想逃离,偏偏碰上他……

当然,作为受害者之一,陈臻对怪物的观感十分复杂,一方面知道大概率不是它的错,另一方面又觉得怪物顺杆子往上爬,知道自己跑不掉,就黏在他身上占便宜。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他们一同逃出去——陈臻没把握对付疗养院的人,也无法掌控怪物的喜怒——他能想到的是,只能依靠对方的力量,尽早离开。

之后陈臻没得到任何解释,也没有新工作,刘姨每天都会看望他,偶尔老太太也坐着轮椅过来,老态的脸上露出夸张且幸福的笑容:“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乖乖的啊,这里环境很好,你要休息多久都没关系。”

陈臻装作听话,又摆出一副沮丧的模样,旁敲侧击,从她们口中打探到不少有用的信息:原来怪物被佛像禁锢,为家族“服务”了许多年,包括“庇佑”他们不受侵袭。但随着时间流逝,封印松动,家族运势转衰,那些东西又开始胡闹,此时就不得不进行加固。

可接连更换了大量佛像,这种手段也逐渐失效,最终疗养院方面把主意打到了活人身上,比如定期招聘岁数恰当的年轻人,带领他们上香、拜佛,和佛像近距离接触。刘姨等人会观察怪物的反应,从中挑选能够作为新容器的对象。

然而,这并非易事,在耗费了大量时间、佛像即将崩溃之际,陈臻自己找上门了,而怪物一改往日冷漠的模样,对他看护有加,这才让他躲开了疗养院中鬼魂的骚扰。

起初刘姨等人并未察觉他的特殊,依旧如计划行事,将可能有用的人搬进佛堂,例如女孩、发疯的护工等。但怪物避之不及,他们意识到错了,只好将人送走。之后又调查了一段时间,众人终于确定,真正的关键在陈臻身上——他生得好看,性子柔顺,刘姨还将他入职时填写的资料复印了一份给老板,知道他是孤儿,就更好操控了。

老板一家和家族里的长辈心里清楚,他们一直做的事情是在走钢丝,一时不慎就万劫不复,所以一旦出现了转机,他们说什么都不可能放弃。所以陈臻不知不觉地掉进了他们精心设置的陷阱,被自己的好奇心牵扯,穿上礼服,成为了仪式的主角。

等房里又只剩下彼此,陈臻头皮发麻,无意识地抚摸着腹部鼓胀的一只。至于懒洋洋的怪物在脱离佛像桎梏后,也慢慢想起了自己的过往,还为陈臻补充了不少细节:“这里有其他……孽……反馈……这是代价……”

“其他什么?孽?”他不能细思,如果按照怪物所说,疗养院中一直流传的、更多的传闻,比如密密麻麻的人影、意外等,都是家族造下的“孽”,听起来着实有种因果报应的意味。那么后来连无辜的新员工也遭受劫难,是否证明,这些鬼物越来越猖狂了?

然而,继续深究也于事无补,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逃脱,怪物说,由于陈臻的特殊体质,即便他能够困住怪物,也不像那尊佛像充斥着令它不适的压迫,而是更为柔软、能够商量的感觉。因此,它认为他们再接触一段时间,自己就不会再受抑制,并且没了它的庇佑,疗养院的老板和他的家族会立马遭到反噬,自然也没办法动用手上的力量囚禁他们。

陈臻听了,觉得它还挺聪明,居然考虑到后续,毕竟要和这么一个大家族抗衡,过去许多事情已经被对方压下去了,根本查不到消息。

他可不想变成这些被封锁的消息中的一个。

“接下来,就。”怪物说得更清楚了,“让他们,彻底,乱起来。”

于是陈臻开始装疯卖傻,假装噩梦缠身,屡屡惊扰医护过来查看情况。刘姨也被惊动,见他的反应不似作伪,心里暗骂了几句,但还是勤勤恳恳工作,一切以陈臻的安危为重。与此同时,她心里也生出几分怀疑,不是说那东西安分的话,疗养院里的怨魂就不能出现吗?为什么陈臻还会撞鬼?

当然,大多数时候陈臻只是扮演疯子,大叫大闹,抗拒旁人的触碰;偶尔的确是被突然来了兴致的怪物黏腻,阻止不成,反搭上了自己,怕被人听见声音,就使劲捂住嘴巴,将呻吟都堵在喉咙里。

怪物馋他的身体,一整天肉贴肉地趴着,难忍,实在熬不住了就和陈臻说想插他的穴。对方自然百般不愿,但他们做过几回,怪物了解陈臻的敏感点,使了点手段,就哄得人放松,顺势伸出粗硕的性器对着穴口顶入。

上次陈臻不清醒,陪它在佛堂里胡闹,已经足够羞耻了,这次是在人来人往的房间里,那些医护最关注他的状态,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进来。他心里慌张,可面上不敢显露,紧紧拉着被子,却能感觉到遮挡下蠕动的怪物的一举一动。“等等……太……太深了……”某个瞬间,对方插到了敏感地带,陈臻狠狠颤抖,忍不住求饶。

“喜欢,喜欢这里。”怪物喃喃道。

陈臻哭也不是,闹也不是,明明之前自己还是个为找工作困扰的毕业生,没谈过恋爱,对伴侣充满了不切实际的想象;一转眼,他就成了怪物的同伙、共犯,还要承担为对方“泄欲”的职责。但说实话,爽……也挺爽,他被操得浑身绵软,像是从头往下被顺了毛的宠物,抗拒越来越少,食髓知味了。

房门突然被打开,陈臻骤然僵硬了身子,才发现到了每天固定检查的时段,可怪物的东西还整根插在他的后穴里,抽抽停停,顶端时不时碾过敏感带。他抿紧嘴唇,鼻息急促且炽热,见医生要靠近,不得已说起胡话,还把床边的杯子、纸巾胡乱丢出去砸人。

怪物不知道他的纠结,一个劲在动,娴熟地撑开甬道,恨不得将自己的身躯全都塞入。陈臻被搅得快要哭出来,干脆就嚎了几声,吓得进屋的人赶快跑了。

“你……行不行了……”心里大石落下,他脱了力,跌倒在床上。怪物依旧伏在身下,牢牢抱紧腹部,一面吞吃他淅淅沥沥流出的精液,一面放纵自己的性器横冲直撞。心知对方这时候一点都不理智,陈臻也不多话,呜呜咽咽蜷缩起来,不自觉扭动腰身,将粗大的物事彻底接纳。

被反复折腾,疗养院的员工苦不堪言,想往上反映,老板那边又分外看重陈臻和他身上的东西,到底关系到生死,众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刘姨最惨,除了应付不定期发疯的陈臻,还要照顾住客们,最近大家的精神状态又变差了,明明前段时间已经稳定下来……至于游荡在疗养院里的鬼物,刘姨自认为它们没那么凶恶,能被杀死一次,就能被杀死第二次;她比普通员工知道得更多,包括疗养院的历史、老板一家的起势等。

“是不是那东西在作怪?”她暗想。

不,不可能,已经把对方封印了这么久,这次换成真正的“生佛”,包裹着它,它的力量应该会被削弱得更厉害,怎么会影响到其他东西?刘姨自己否定了猜测,无计可施,只好加大对陈臻的关照力度,他好了,大家才能好。

另一边,陈臻目前的状态称得上轻松愉快,除了偶尔要满足怪物的欲望,现在他吃喝有人伺候,除了睡着就是坐着,难得享受这么无聊的时光。期间他经常和怪物聊天,对方避世已久,对外界并不了解,陈臻便向它介绍人类社会的许多事情。他天生乐观,遇着这种突破常理的异常事件,非但不退缩,反而更放开自我了,连怪物都为之啧啧称奇。

这也是怪物的幸运,如果换作他人,早就在疗养院的手段下茫然失措,生不出反抗的心思,更别提合作了。人类总是对异类充满恐惧,尤其对鬼魂、怪物等不可知的东西,也许宁肯被囚禁,也不会主动和怪物交流。

“今天不能……呜……已经第三次了……”说得兴起,陈臻总是放松警惕,随即被怪物入侵到身后,想反抗已经来不及了。

怪物知道他嘴硬心软,早就习惯做爱的滋味,偏偏顾及脸面,不肯承认,每回都要反复拉锯,直到他服软。它二话不说,直接长驱直入,狰狞的性器反复顶撞几十下,对方就彻底软下来了,呻吟也是黏糊糊的:“不听……你好烦……一点都不乖……”

“喜欢你。”怪物默不作声操干了好一会,才舍得开口,如今它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为成年人类男性的声线,还是陈臻最喜欢的那种,低沉又性感。所以他得了安抚,很快面红耳赤,任其作为了。

直到这会,陈臻才知道自己有做承受方的潜力,刚被侵占的感觉并不好,但一段时间后就舒服了,骨头都酥麻。怪物紧紧贴着他,又亲又摸,那些胡闹的“手”还不忘挑逗胀大的乳头,惹得陈臻生气,小声埋怨:“别碰……我……我又没有奶……”

“可爱。”怪物第一时间回答,“你可爱,你最可爱。”它也说不准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对方,也许如疗养院的人所说,他是最适合的对象。从某种意义上说,现在陈臻不就是它的容器吗?无论多大、多粗,他都吃得下,香腻柔顺,每时每刻都像在勾引它。连胸前小小的两点也值得玩弄,颤巍巍地挺立,又红又软,使它沉迷。

被做得狠了,陈臻不由自主夹紧两腿,尝试阻止对方过分的冲劲,这时候怪物就不听劝了,身形暴涨,弄得他如痴如醉。光看外表,他还是那个静静躺着休养的“孕妇”,可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的腹部位置在不断抖动,一阵鼓起,一阵凹陷,伏在上面的东西一刻不停地作怪。

邪魔总是欲望强盛,索求的很多。

又是被操到浑身乏力,高潮迭起,陈臻动动身体,觉得对方还没抽离,不由得开口催促。怪物不愿意,厚着脸皮停留,直到陈臻确实难受,需要去清理,它才慢悠悠拔出性器,堵在里头的粘稠液体一股脑流出,到处都是脏兮兮的黑色。幸好这东西不沾染皮肤,陈臻苦中作乐,感觉自己犹如一条刚喷完墨的墨鱼。

负责更换被褥的护工没有发觉不妥,他们对怪物的了解不算很深,以为这是它身上的分泌物——颜色都差不多,只是普通黏液更稀薄些,也没有腥味——他们怎么都不会想到是眼前这个男人和怪物做爱留下的痕迹。

陈臻羞耻到两耳滚烫,伏在肚子上的罪魁祸首还在嘀咕:“早点离开……太多人……”

随着身体交融,不知怎的,怪物对自身和周围的掌控力变强了。它告诉陈臻,实际上,疗养院的人不只是怕它,而且怕它逃了,无法压制这里的怨魂。过去这么多年,它被迫保护家族,一方面是强盛他们的运势,做什么都能够随心所欲,另一方面则是压制孽力回馈,使他们不受怨魂的反噬。

“我,不记得鬼,怎么,出现了。”怪物一字一顿地说,“它们想,报复,但是不行,我还在。”

怪不得仪式当天,陈臻随意瞥一眼,就看到人群背后,还有一排排密密麻麻的人影……当时他还以为是错觉。

陈臻的猜测得到了肯定,由此可见,怪物本身是比鬼更高一层的,但它被佛像也就是老板家族控制,因此鬼一直无法真正实行报复。等佛像的影响变弱,怪物专注于逃脱,家族的孽有所回馈,以至于鬼物横行,人人自危。

他狠狠咽了口唾沫,突然来了主意,提议怪物尝试和那些可怜的鬼交流一下,问问能不能他们帮忙。毕竟怪物自己无法移动,死死黏着在陈臻身上,而且他们都被严格看管着,连外出几分钟都不行。

交涉意外的顺利:怪物本就对怨魂们有一定的震慑作用,加之后者确实对疗养院的人恨之入骨,因此很轻易就变为了怪物的“帮凶”。不久,员工、住客们更加频繁地见鬼,从前还能借助药物逃脱所谓的“幻觉”,现在连这种手段都不起效了。陈臻照顾过的老太太更是首当其冲,本就身体差,如此几回后都开始吸氧了。

刘姨也被唬得睡不着觉,以为充当“生佛”的陈臻身上出了岔子,安排人过来检查了几次,可一无所获。这种事情,过去只发生在怪物的封印松动的情况下,如今有了活的容器,它不该——

老板听闻此事,也有些惊恐,赶紧派人搜罗了一堆符纸、镇器,摆满陈臻的房间,但效果不佳。他只是从父辈那里继承了这里的一切,对怪物的了解不深,并且随着时代发展,很多东西失传了,他再想找个有真本事的人都觉得分外困难。

紧接着,大楼中各处开始发霉,湿腻腻的,到处是腐臭味;众人噩梦连连,有时候白天打瞌睡,也会梦到自己被一拥而上的鬼物撕扯、粉碎的恐怖画面,吓得他们颓靡不振。事情发展到后期,即便是阳光最猛烈的正午,员工都很容易撞鬼,例如走在楼梯上时感觉有人在背后推、头顶的灯具会自己掉落等。

当出现医生把药剂打入自己的身体,却导致强烈过敏反应,不得不被送下山进行治疗的情况,众人都猜测是鬼遮眼,使他错拿了不适合的药剂。

此时刘姨的精神状态已经很不好了,向老板请求换人,对方却拒绝了,表示这时候根本没人愿意进山。若是换成什么都不懂的小白,没准会将怪物放出来,到时候两种恐怖叠加,就彻底无法挽回了。他非但不答应,而且提出不久将会增派人手,把疗养院封锁起来。

刘姨浑浑噩噩地挂断电话,实际上,比起其他人,她在这里工作的时间更长,与老板和他的家族牵扯更深,所以她最不希望出事。那些恶心的老头、老太太只是出身好,占了便宜,享受了这么长时间的富贵,还有疗养院栖身,但她有什么?就算老板本质上是利用他们的血缘,让他们守着这里,转移怨魂的注意力,不让它们伤害到老板自己和他的妻儿……

她依旧嫉妒。

任劳任怨这么多年,眼看事情就要失控,老板非但不救她,反而要她收拾局面,刘姨难免心生不忿。

别看平常她总是趾高气扬的模样,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她怕,怕到一个人偷偷到佛堂里上香。可即便在这里,依然有抽动的影子出没,令她意识到破裂的佛像已经是废物了,慌乱地跑出来一段距离后,才闻到烧焦的气味。

她惊恐地转过头,佛堂中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大概是香炉倒了,连带着周围的易燃物一起燃烧了,火焰中站立着好些个人影。刘姨连忙尖叫,大喊着要人帮忙灭火,可惜火势太大,佛堂又是纯粹的木质结构,没一阵就烧完了,轰然倒塌。

这像是某种恶毒的预兆——刘姨根本没有心思听其他人对她的指责或安慰,仓皇地自言自语:“报复我们……不……我不能死在这里……”

当然,陈臻对刘姨可能的举动做了猜测,等她怀揣着别样的心思过来,他没有表现得惊慌,只是笑,用第一天上山时对方露出的意味深长的笑容,眯着眼、勾着嘴角。刘姨被他渗人的表情弄得大汗淋漓,眼睛落在高高耸起的腹部,好似突然意识到什么,眼神也摇晃了一瞬,赶紧面色惨白地离开了。

既然无法像从前那样通过怪物来阻止怨魂作祟,甚至连怪物本身,在失去佛像束缚后,也变为毁灭他们的危险,那么剩下的唯一一条路,就是赶在老板的人过来前逃跑。刘姨在一众员工中有着更高一级的权限,想要策划点什么,当然也不太可能受到阻碍。

夜色渐深,刘姨果然照计划行事,喘着粗气,来到平日用作运送物资的货车里,这也是仅有的离开这里的途径。她太过紧张,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发动车子,以至于完全没有检查其他地方。等终于穿行在林间小路上,刘姨喜极而泣,又惧怕有什么跟上来,神经兮兮地不停观察四周。

藏在车子后斗的怪物有些蔫蔫的,提不起劲,至于陈臻躺在角落,保持安静,手却一直抚摸对方。在发现医护人员并未在按照惯例前来检查时,他们意识到应该是刘姨做了什么,赶紧找到她,跟踪她,幸好有惊无险……他们本打算自己出手解决疗养院的人,现在有捷径,自然不能错过。

陈臻身上还穿着特制的病号服,下摆宽大,足够容纳怪物的身躯。他知道怪物会保护自己,只是一个刘姨而已,对他们根本不成威胁,所以他有些昏昏欲睡。可对方忽地开口,惊醒了他:“看,那里,起火了。”

他睁开眼,远处的建筑被一片火红笼罩:“是那些,那些怨魂?它们不再被你压制了?”

“嗯。”

此事正好嫁祸给刘姨——先前她就干过烧佛堂的事情——在发现疗养院起火后,她愈发恐慌,不敢放慢速度,重重踩下油门。她已经慌张到不能判断当前状况,满心只有逃脱的想法,仿佛只要离开,就可以摆脱过去的阴霾,那些由他们一手制造的恐怖。

下山快,但也要花两个多小时,陈臻本来与怪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突然被闹得一抖,发现怪物的性器已经捅进去小半截,不由得撇撇嘴:“都……都这时候了……你还要……”

“我怕,你丢下我。”怪物低声道,“我想你。”

陈臻猛地战栗,身后失守,被粗大的物事顶到最深处,他费了很大劲才保持冷静:“你……你不是……想回去……”他曾经听怪物提起,它的故乡很可能在东南方,那是擅长巫蛊之术的国度,它在模糊的回忆中见过细长的船只和流水。

怪物毫不犹豫挺动着:“不,我不回去。”

“那你想去哪里……”他的身体随着路途颠簸,抖了一下,连带着深埋体内的一根也颤抖起来。

见状,对方愈发卖力:“跟着你。”

他们没商量过这些,对陈臻而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诡异的梦,梦醒了,他依然要找工作、赚钱,维持生计。至于怪物神通广大,想做什么都可以,用不着他管。但怪物明显不这么想,它心心念念,打算追着这个年轻人类跑:“可以吗?跟着,跟着你?”

陈臻被它操得汁水泛滥,两手抱着占据腹部的臃肿怪物,不作声,非要对方加重了操干的动作,一下下撞击敏感点,他才含糊地应道:“都……都随你……”

这下怪物高兴了:“好,等我们离开,我应该可以,给你,一个惊喜。”

山下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

肇事司机为女性,被发现时意识不清,疑似服用了毒品或酒驾;她驾驶的小型货车失控碾压路旁沟渠,从而撞上林木,导致车头玻璃碎裂,扎入了司机的脸、颈部以及肩膀。同时,货车后斗有一昏迷的成年男性,被发现时周身无明显外伤,皮肤上有少许不明的黑色液体。其与司机关系未明,已被紧急送入附近的医院进行救治,目前仍在昏迷状态中。

事故发生后,本地消防局接到一通报案电话,对方声称是山区附近的村民,发现疗养院方向有火光。接警后,消防员迅速赶往现场,最终火势得到有效控制,但现场建筑已几乎全部被焚毁,人员伤亡惨重。据了解,起火原因尚需调查,火势如此迅猛、急速,不排除有人为纵火等因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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