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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怎么不顺你的意就哭

 

两人终于在图书馆的长阶上找到了齐子舒。

作为校庆表演的大功臣,他被同学们簇拥着站在c位合影。

少年手捧一大束鲜花,本就出众的容貌被衬得愈发逼人。

他脸上带着公式化的温柔微笑,伪装出快乐的模样。

在合影结束之后,齐子舒拒绝了学生会的聚餐,只说自己要回去赶课程论文。

大家都知道他最近排练很辛苦,也就没有强留。

众人渐渐散去,只剩齐子舒一个人在图书馆旁的雕像旁低着头看手机,显得有些落寞。

轻风掠过少年的碎发,他穿得单薄,便更添几分寂寥。

苏一舟推了推他:“小舒子都这样了,你还不去哄?”

他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齐子舒听到。

少年抬起头就看到了秦烽,他眼睛亮了起来,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他皱着眉,目光锚定那个低着头的少年。

苏一舟见自己好友居然不动身,于是悠哉悠哉走上前去:“小舒子,和我们谈谈?”

齐子舒点点头。

一路上,两人都一言不发,等走到教学楼的天台的时候,苏一舟便想活跃一下气氛。

他故作轻松地说:“当年这里还是我们的秘密基地,现在地上的那些涂鸦都被清理干净了啊。”

苏一舟想到了那个女孩。

她留着飒爽的短发,站在这个天台上,对自己和秦烽说:“我们来开发一款颠覆社交的软件吧!”

他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便悻悻地走下天台和顶楼之间的台阶。

他关上天台的门,讪笑道:“你们慢慢谈。”

天台的风很大,秦烽用目光审视这个和自己的过去充满联系的地方,压抑着积攒已久的烦躁。

他声音低沉,似命令,又似妥协:“回家吧。”

他的语气带着点无奈的叹息,那是属于年长者的纵容。

齐子舒摇摇头,涩声说:“哥,对不起。”

他低头看着天台水泥面的纹路,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烽看着眼前负隅顽抗的少年,皱眉道:“子舒,我的耐心有限。”

他生日的前一天夜里,齐子舒和他表白。

少年羞赧的神情被夜色遮掩着,琥珀色的瞳孔在昏暗的灯光下晕染出瑰丽的色彩。

他望向养大自己的哥哥,轻声说:“哥,我喜欢你。”

秦烽愕然,这是他的弟弟。

在他的设想里,齐子舒只需要按部就班地从名校毕业,然后被送去海外求学,之后回国来烽火工作。

历练几年之后,他就可以开始提拔他了。

等齐子舒到合适的年龄,他会为他安排一门合适的婚事。

如此一来,他们二人的人生就被利益牢牢绑定,远胜过亲情这种不可靠的玩意。

但是齐子舒说喜欢他。

他那天脑子很乱,于是自己去书房冷静了一晚,等第二天走出房门,家里哪还有齐子舒的身影?

秦烽只当他年轻气盛,便真放养了一个月,没想到这小孩居然还不回来。

他原本不打算接受p大校庆的邀请,但考虑到齐子舒现在人在p大读书,便让秘书给了校方肯定的答复。

现在,他看着背着书包耷拉着脑袋的齐子舒,那些他和同龄人言笑晏晏的片段在脑海中就愈发鲜明,内心的烦躁更盛一分。

少年修长白皙的手紧紧捏着书包的肩带,不敢看养大自己的哥哥,低声说:“哥,是我不好,一想到你不喜欢我,就觉得没法继续呆在你身边。”

“呵。”秦烽怒极反笑,引得齐子舒肩膀缩了缩,看起来更可怜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自己不答应他,就要和自己断绝关系了?

这么一副委屈招人疼的模样做给谁看?刚才不是和同学笑得很开心么?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秦烽冷厉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瞥见齐子舒飞快地抹了下眼睛。

少年人晶莹的泪落在水泥地面上,不留下一点声音,却在秦烽心里泛起丝丝涟漪。

他向齐子舒走近了些,稍稍软了语气,似叹息一般:“怎么不顺你的意就哭,小孩子一样。”

自己二十岁的时候,也绝不像子舒这样任性,看来真是把他惯坏了。

齐子舒感觉到哥哥久违的温柔,伤心地拥抱住他,哽咽着说:“哥,我那天以为……你不想看见我,才走的。”

想到哥哥今天冷淡的态度,他的语气就带了些委屈:“今天在台上的时候,哥你也不想理我。”

秦烽任由齐子舒把头靠在自己肩上不住地抽噎,他从少年的书包外层口袋里取出纸巾,拍了拍他的手。

齐子舒讷讷地接过纸巾,擦了擦自己泛着泪的眼,然后继续把头靠在自己哥哥肩上,很黏人的样子。

少年的重量压在他身上,第一次让秦烽有了齐子舒已经长大的实感。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弟弟已经长得比他还高了啊。

或许是因为少年人的伤心的确动人,秦烽的声音彻底软了下来:“我是来你的学校看你,怎么会不理你。”

齐子舒听他这样说,哭得更厉害了。

秦烽的心极快地闪过一丝酸涩,他并不习惯安慰别人,只能僵硬地抚了抚齐子舒的脊背,温声道:“别哭了,等会还要带你去晚宴,眼睛肿了怎么见人。”

“……嗯。”

苏一舟在顶楼呆得无聊,见那两人这么久了还不下来,于是便走上楼梯想去看看情况。

他推开天台,便看到在远处那对相拥的兄弟,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不对劲,不对劲。

联想到小舒子的离家出走和秦烽的反常表现,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想法。

不可能吧?

如果事情是他想的那样,那秦烽简直是个衣冠禽兽。

“小舒子,你还要这样抱着你哥多久?”苏一舟倚在门边,好整以暇道。

难过的情绪宣泄后,少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脸红得彻底。

他连忙松开自己的哥哥,低着头唯唯诺诺地躲在秦烽身后,明显是不想被旁人看到自己哭泣的样子。

苏一舟扶额,并不打算给这小子面子:“小舒子,你学校里的追求者要是看到你现在这样,不知道多幻灭。”

校园男神在他哥面前是个爱哭鬼什么的。

秦烽没有搭话,低头看了看手表,对二人道:“收拾一下,去晚宴吧。”

被他哥成功安抚的齐子舒收住眼泪,虽然问题还没有解决,但他暂时不想继续忤逆自己的兄长,于是说:“哥,我去学生活动室找一下自己的西装。”

秦烽拦住他:“不用,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前几个月他听齐子舒谈到正在筹备校庆后,便已着人为他准备好了上台发言需要的正装,谁知道对方离家出走。

这套西服在那之后一直没有机会给他,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齐子舒眼里带了些笑意,乖乖跟着秦烽和苏一舟走出校园。

他像从小到大做过的无数次那样,跟在秦烽身后,去牵他哥的手。

习惯使然,秦烽回应了他的期待,两人的手交叠着。

他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弟弟已经二十岁了。

一路上有不少参加过校庆典礼的学生认出了齐子舒和秦烽,大家窃窃私语地议论着两人的关系。

秦烽充耳不闻。

倒不是出于多么深层次的考虑,纯粹是觉得齐子舒会被他要求松手之后,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安慰幼弟,是远比商场的明争暗斗棘手的事。

苏一舟瞥了一眼身旁的两人,容貌出众的少年已经长得比他的哥哥还要高,他的表情温驯平和,如同一只看起来无害的猛兽幼崽。

他收回视线,暗叹了口气。

司机老何已经在校门口等了许久,见到齐子舒出来,心里乐开了花。

秦先生这些天心情总是不好,连带着他们这些在他身边做事的人也跟着担惊受怕,生怕一个不小心冲撞了他。

现在小少爷回来了,他们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

三人一到酒店,齐子舒便换上秦烽提前准备的西服。

裁剪合身的西服衬托出少年挺拔的身形,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气。

秦烽的目光在他身上驻留,眼中流露出一丝满意。

他把齐子舒养得很好。

察觉到哥哥的视线,齐子舒不自觉间挺直了脊背。

秦烽的手自然地搭上齐子舒的肩,安抚般轻轻拍了拍:“今晚会介绍一些人给你认识,不要紧张。”

齐子舒紧绷的肌肉稍微放松,三人进入酒宴现场。

出于好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苏一舟把齐子舒领到了自己所在的旁桌,秦烽独自于主桌落座。

p大性质特殊,因此主桌除了一位其他院校的校长外,其余皆是政商界的大人物。

秦烽不过30岁,虽说是受邀回母校,但仅凭几项捐款显然不可能如此年轻就和主桌的众位大佬混一个圈子。

众人看着那个俊逸的男人,心中各有揣测。

齐子舒顺着众人的视线遥望着秦烽。

他看到自己的哥哥于华灯之下,同他人侃侃而谈。

齐子舒垂眸。不知道要多久,自己才能追赶上哥哥的步伐。

觥筹交错之间,苏一舟带着齐子舒拜会主桌的众人。

在场的人都知道秦烽十年前认了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做弟弟,但皆不清楚秦烽究竟是何等态度。

如今秦烽让苏家的长子亲自向他们引荐齐子舒,他们心里也就有了计较,对齐子舒都带着些长辈的友善。

齐子舒不卑不亢地向众人一一问好,表现得四平八稳,丝毫不带这个年纪应有的紧张与青涩。

他饮尽一杯酒,面上稍微带了点红。

秦烽看向他的目光带了些赞赏。

校长恰好在此时接通了视频电话。

齐梓妍人在异国,和华国有几个小时时差,现在她那里正是凌晨。

女人的长发盘起,显露出妩媚又干练的气质。

“难为你在凌晨给我这个老头打电话。”校长在自己最喜爱的学生面前总是一副老顽童模样,逗得女人噗嗤一笑。

“您别这么说,我才和高管们开完紧急会议,就给您打来了。”

老校长没有继续为难她,笑着说道:“梓妍,我今天才和小烽提起你,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画面中的女人微愣,而后感叹道:“是啊,这么多年了。”

秦烽和齐梓妍是老校长最喜爱的两个学生。

秦烽毕业后离开家族独立创业,构筑了如今烽火集团庞大的商业帝国。

虽然这背后有没有他母家势力的推波助澜,众人至今仍不得而知。

而齐梓妍当年远赴重洋,只用了几年的时间就让自己开发的社交软件风靡全球。

这么多年,这位得意门生一直没有回国,实在让老校长牵挂。

“梓妍。”

秦烽不知何时已来到老教授身后,他手执杯柄,其中还有未饮尽的酒。

液体微微晃动,带来无尽的波纹与涟漪。

老校长把手机稍微往他的方向偏了偏。

男人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笑意,在那之后,或许还隐藏着别的东西。

“阿烽,好久不见。”女人露出如年少时那样飒爽的笑来,却和她端庄的打扮并不相称。

手机的画面微微晃动,她留意到了那个和自己有三分相像的少年。

女人握着电话的手不自觉缩紧。

秦烽没有说话,老校长不清楚二人发生了什么,还以为二人只是多年不见有些生疏,便把画面转了回来,继续道:“你什么时候回国,记得来看看我这个老师。”

齐梓妍笑着说:“方才差点忘了,我打电话给您,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我明年就会回国,届时一定拜访您。”

校长身居高位多年,在学界乃至政界人脉广泛,她此番说要回国拜访,众人哪不知是何意?

无非是见大陆在相关领域还没有强力竞品,想要回来分一杯羹罢了。

校长清楚自己学生的心思,却不怎么计较,只说等她回来要带她看看由对方资助建的新楼。

两人又聊了几句,齐梓妍说自己马上又要乘飞机去另一座城市,便和教授话别。

老校长的笑容仍带着为人师的慈祥,见她在保镖的簇拥下快步走出凌晨的公司大楼,便嘱咐道她:“梓妍,路要慢慢走,注意安全。”

齐梓妍笑着说:“老师,我知道。”

秦烽的轻笑被手机捕捉,女人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电话挂断后,场面又恢复了一团和气的模样,而齐子舒看着他的哥哥,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这个男人的锋芒。

或许自己拥有的温情才是奢侈品,名利场上的虚与委蛇才是秦烽的常态。

学生会的其他干部刚才给齐子舒打了个电话,让他回去帮忙清点一下这次校庆典礼出借的服装。

他放下手机,有些为难地看着他哥。

“去吧。”秦烽显然并没有介意齐子舒的中途离席。

该让他认识的人今天已经介绍完了,不急于这一时。

苏一舟和秦烽都有些醉意,两人目送齐子舒离开后便去露台吹风醒酒。

“怎么没带小舒子去见赵叔?”苏子舟明知故问道。

赵立恒同苏家以及秦烽外公一家关系都不错,他如今已经移居欧陆,烽火集团欧洲总部深度参与了他的很多研究项目。

秦烽之前同苏一舟提起要带齐子舒见他时,二人皆心照不宣此举意味着什么。

齐子舒这个年龄,是该送出去历练了。

他去s国留学,秦烽还能靠着赵叔的关系不远不近地照拂他,以防他真的遇到什么不测。

等他学成归来,靠着留学积累的人脉和赵叔的栽培,接手欧洲总部指日可待。

但现在,秦烽很显然改变了计划,苏一舟知道原因,但他并不赞同。

秦烽没有回答自己的好友,他随意地将手臂搭在栏杆上,手腕处的袖扣折射出喑哑的光。

青年没有了平日里杀伐决断的狠厉,他低头看着夜色下的这座城市,带着一丝迷惘。

想到齐子舒平日里对他哥表现出来的眷恋与依赖,苏一舟的眼神越来越冷。

他寒声说:“齐子舒是你弟弟,别把他扯进来。”

“我知道。”秦烽停顿了很长时间,才继续说道:“但是齐梓妍即将回国,我必须采取行动。”

他已经筹划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苏一舟觉得胸口很闷,他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但想到那些过往的青春和梦想,他还是软了语气,犹豫着开口道:“秦烽,都这么多年了——”

“一舟。”

秦烽语气冷冽:“对于背叛,我绝不原谅。”

“至于子舒,我会给他最好的补偿。”秦烽顿了顿,脑海中浮现出少年羞赧的模样。

少年人的喜欢是炽热而脆弱的,等他年纪大些,那些不该有的情愫消退后,他想对方会接受自己丰厚的补偿。

苏一舟无言,他点燃一根烟,让尼古丁在胸腔中盘旋。

“秦烽,你比我更清楚,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东西,是无法被弥补的。”他看着这个让他感到陌生的挚友,目光冰冷:“你一定会后悔。”

说完,苏一舟默然抬头,看着被城市灯光照亮的夜空。

多年前,他们三人也有过一起在天台眺望星空的日子。

只是时光变迁,他们都变得太多。

二人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秦烽的私人电话响起。

“哥。”电话那头的少年声音还带着些迷茫。

“喝酒了?”

“嗯,刚才结束清点之后……遇到学工部的同学们了,被他们拉去喝了几杯。”

齐子舒在酒宴上已经喝了不少,被强行拉去酒吧也没想过要再喝,但有位学长非要让大一的学妹喝酒,他就帮着拦了拦。

一杯洋酒下肚,味道不算辛辣,但酒意上头的感觉却很明显。

以至于聚会结束,他还没有缓过来,反而越来越晕了。

“你在哪?”

齐子舒看了一眼身后的五光十色的霓虹灯。

“……蓝夜?”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依稀辨认出酒吧的名字。

“我来接你。”秦烽挂断电话,带着些不知为何的不满。

或许是因为齐子舒作为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居然还敢背着他去喝酒吧。

他走出露台,留苏一舟独自在露台一根一根地抽着烟。

……

连喝两场酒的滋味很不好受,齐子舒的头晕乎乎的。

他仰头看着路灯下的小飞虫们毫无顾忌地冲向光源,总觉得有一丝寂寞。

脖子有点酸,当他低头收回视线,就看到了他哥。

秦烽还没换下西服,他站在路口,默默地看着自己。

已经换回了日常便装的齐子舒充满了少年气,和一身西装的秦烽形成了鲜明对比。

两人视线相接,他本想像平时那样朝他哥的方向走过去,却在一个踉跄之后,被对方扶住。

然后齐子舒如愿以偿地牵到了他哥的手。

对方的表情算不上愉快,但一个醉鬼是不会察言观色的。

他被哥哥带到轿车后座,整个人软绵绵地地靠在秦烽身上,头也埋在哥哥的颈窝里。

秦烽偏头去看。少年的脸被酒精晕染出绯红。

他蹙着眉,很难受的样子。

“很不舒服吗?”秦烽的声音里染上了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关切。

“……嗯,难受,哥。”少年被眩晕感和想要呕吐的感觉折磨得不行。

他越是难受,就越想贴近自己的哥哥,去求得一点点安慰。

青年的薄唇和齐子舒的发丝距离极近,他看着如此依赖自己的幼弟,却只是轻轻拍了拍对方的手臂,低声安抚道:“很快就到家了。”

齐子舒发出不满的嘟囔,整个人难受得蜷成一团,紧紧抱着自己的哥哥。

秦烽没法和一个醉酒的人讲道理让他放开自己,只能任他倚靠着自己,安然陷入黑甜的梦境。

司机老何先前已经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一切,他心下微惊,面上却不显。

秦先生和小少爷素来亲密,但二人如今这个情形,恐怕早已超出了兄弟的范畴。

等车开到二人的住所,已是深夜。

秦烽看着熟睡的弟弟,并不打算叫醒他,反而将齐子舒打横抱起,走进了别墅大门。

少年的修长的腿微微晃荡着,他安然地睡在哥哥的怀里。

老何看着这一幕,什么也没说,只按照秦先生的吩咐驱车离开。

秦烽走进房门,把他放客厅沙发上。

他去起居室找了一套齐子舒之前的睡衣,打算给齐子舒换上。

指尖接触到对方衣物时停滞了一瞬,而后继续动作。

他的目光沉静,好像丝毫不介意自己弟弟正赤裸着身体。

当为他穿上睡衣才发现,它已经不合身了。

不知不觉,齐子舒已经长得很高,导致睡衣和现在的齐子舒相比有些短,一小截白皙的小腿不受遮蔽地显露出来。

秦烽无法,只能去另外挑选一套。

废了好一番力气,才给齐子舒换上合适的睡衣。

他在沙发边席地而坐,在昏暗的灯光下凝视着这个不久前说喜欢自己的少年。

齐子舒没有察觉到对方的视线,因为醉酒而灼热的脸贴着他哥微凉的手背,睡得惬意。

秦烽没有收回自己的手。

过了好久好久,伴随着少年平静的呼吸,夜晚里响起了一声叹息。

宿醉的感觉果然很不好,齐子舒第二天醒来时,头疼得不行。

窗帘被拉上,阻挡住来自落地窗的强烈光线。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现在身处已经阔别一月的卧室。

他看着床头柜上的相框,抿嘴微微笑了笑。

两年前他高中毕业,秦烽本想让他去国外顶尖大学就读,但齐子舒还是选择了参加国内高考,并且考取了p大。

虽然按照他哥的安排,他并不需要做任何努力去证明自己,但仅靠自己进入全国顶尖学府也是件令人欣慰的事。

当时秦烽问他想要什么奖励,齐子舒便提出想要他陪自己毕业旅行。

作为一个全身心投入烽火集团事业的总裁,秦烽已经好几年没有过私人假期。乍听到齐子舒邀请他去自己的毕业旅行,便有些诧异。

齐子舒以为他哥是嫌他麻烦,但秦烽却说:“我以为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都只喜欢和同龄人相处。”

少年笑着摇摇头,没有说出邀请他和自己一起旅行的原因。

于是秦烽遂了他的意,推掉之后的行程,陪他去了地中海的某个小岛,也就有了这张照片。

画面上的自己垒起一座沙堡,连忙拉他哥来看,秦烽则一脸冷酷的帮他加固这个小小的艺术品,嘴角却溢出一抹笑来。

这一幕被路过的一个摄影家捕捉了下来,对方和秦烽用法语聊了两句,那位摄影师便把这幅照片邮寄给了他们。

“醒了?”秦烽走进卧室,便看到齐子舒盯着那照片笑,表情一时有些复杂。

他的弟弟并不知道关于这幅画的完整故事。

当时那个摄影师以为他们是情侣,知道他们是兄弟后便有些尴尬,但秦烽仍找对方要来了这幅照片。

子舒果然很喜欢。

“哥,抱歉,昨晚喝醉了还让你来接我。”

昨晚醉酒后零星的记忆闯入脑海,齐子舒有些羞赧。

秦烽在他床边坐下,看着齐子舒微红的脸,淡淡道:“去吃早饭吧。”

少年却摇了摇头,犹豫了一瞬,仍下定决心问他。

“哥,我昨天想了很久,还是觉得我必须要知道你的答案。”

秦烽无奈。

他看向这个自己养大的少年,对方琢玉般的面容流露出紧张与期待的神情。

本以为把他留在身边让他冷静下来就好,可是少年人就是如此执着,什么事情都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子舒,你要喜欢我,做我的身边人,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我厌烦了你又怎么办。”除了齐子舒,秦烽从不对一个人如此推心置腹:“届时,你就会一无所有。”

“你年纪还小。”秦烽想到了一些旧事,语气维持着一贯的平淡:“以后你就会知道,相较于利益,感情不值一提。”

当年齐梓妍拿着从自己手里偷走的开发成果赴美获得天使轮融资,才有了她如今的成就。

与此同时,他的父亲听信继母的谗言,决定把继承权交给二儿子,也就是秦烽同父异母的弟弟秦望。

一时间,他变得一无所有。

他在创立烽火之初还被秦望的势力暗暗打压,是病重的母亲不顾自尊去求了早已和她决裂的外公,才让他有了喘息之机。

他经历过的一切,让他早已不再对任何人抱有期待。

他的弟弟却在此刻拥抱住他。

“哥,你不要难过。”齐子舒抱着他,“我会一直陪着你。”

秦烽错愕,分明是自己在和他讲道理,他怎么会觉得自己在难过?

少年人的心思,的确敏感。

“我不难过,子舒。”对方的关怀让他的声音里难得带了一丝笑意。

他已过了为那些人伤感的年纪,不过那些人对他做的事,他都会一一奉还。

“我不会像他们那样的。”齐子舒的声音带着懊恼:“无论我说我有多喜欢你,你一定不肯相信。”

因为他只有20岁啊。

有时他真想一夜之间成长到可以和他哥并肩的那个年龄,这样的话,当他说“喜欢”的时候,哥哥就会认真地对待他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哄小孩子一样。

少年紧紧抱着他,低声恳求:“哥,我们试试好不好。”

察觉到少年的紧张,秦烽下意识地揉了揉他的碎发以作安抚,沉默着不回应。

他分明是在拒绝,但对齐子舒下意识的关心与宠爱让他没有意识到,这种程度的亲密绝无可能发生在一对兄弟身上。

“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们就随时终止这段关系,可以吗?”

他像是个讨要玩具的孩子,撒泼打滚一般不管不顾地要达到自己的目的。

在此之前,秦烽一向以为齐子舒是懂事的。从小到大,他从未向自己主动要求过任何事,却没想要他第一次开口,便是要他回应他的感情。

他看向他的弟弟,眸色复杂,仍挣扎道:“子舒,你还小,不知道自己……”

“哥。”齐子舒的神色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话语里没有一丝犹豫:“这就是我想要的。”

17岁时的某一天,他和苏一舟去烽火找他哥。看着西装革履的哥哥杀伐决断的模样,他忽然懂得了“喜欢”二字。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从来没有对异性有过好感。

在那之前,齐子舒的人生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报答他哥对他的付出和栽培。

而明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他的目标变了。

他想……陪在他哥身边。

手机铃声响起。

秦烽抬起智能手表一看,是苏一舟。

在齐子舒殷切的目光下,秦烽走出房门,接起电话。

“一舟,什么事?”

苏一舟敏锐地察觉到好友不太平淡的语气,但眼下正事要紧,他直入主题道:“齐梓妍刚才在新闻发布会上宣布,将会在年底提前回国前往b市。”

秦烽心里一凛,而后沉声道:“我会提前和齐家的合作计划。”

苏一舟听他这样说,心里便越来越凉。

“秦烽,我昨天和你说过,小舒子是你弟弟,你不能这样对他。”

秦烽没了耐心,他走进书房,看着桌上那枚闪烁着微弱光芒的袖扣,决绝道:“这对子舒来说,并没有实质的损失。”

“有我在,他回齐家之后,没人能动得了他。”

苏一舟嗤笑一声,嘲讽道:“那你可真是个负责任的哥哥。”

“齐家前两年就派人私下接触过齐子舒,你猜他为什么没回去?”

齐家老爷子不知为何,突然开始在意这个小女儿和外面男人生的孩子,这些年秘密派了不少人请齐子舒回齐家。

齐子舒从来没答应过。

“别装了,秦烽。”

“我们都知道,他喜欢你。”

喜欢一个人是掩饰不了的,何况是一个只有二十岁的年轻人。

苏一舟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他有一种直觉,事态将会愈发偏向不受控的方向。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秦烽听到电话里传来忙音。

他放下电话,走出房门便看到在客厅等待他的齐子舒。

齐子舒的眼睛很亮,他执着地等待着秦烽的回应。

“子舒,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秦烽问他。

少年点点头,郑重道:“哥,我喜欢你。”

他注视着哥哥的身影,眼中是少年人独有的炙热爱意。

秦烽避开他灼热的目光,轻声回应他,却又像是叹息。

“好。”

秦烽点开邮箱,关于和齐氏合作的提案赫然在列,主送自己抄送苏一舟。

与齐氏的合作,原本是由秦烽与对方敲定,苏一舟负责处理其中的一些细节。但自从那天两人在电话里不欢而散后,苏一舟直接请了个长假,说是去散散心。

他这些年虽不像秦烽一样是个工作狂,但对待工作绝对称得上勤勉,这样突然说要休假还是第一次。

公司上下关于苏一舟在和齐氏合作的节骨眼上突然休假的态度不少,高管们也有不少明里暗里试探的,但秦烽都未作回应。

苏一舟这一走,可就苦了他分管的各部门了,尤其是投管部。

秦烽本就重视这次跟齐氏的合作,投管部的提案不知道改了多少次,先前还有苏总能拦一拦,现在直接送秦总,众人心里十分忐忑。

果不其然,秦烽直接打电话叫来了投管部的负责人,和他耳提面命了一些要修改的点。

中年男人一一应下,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心想,秦总的确比苏总严肃多了。

等秦烽和他聊完,已经差不多六点。

等投管部的领导走出办公室,他心中如释重负之余,也不免诧异。

秦总今天虽然严格,但跟往日的雷厉风行相比,仍然温和了很多。

他连忙和张特助套近乎,试图探究秦总最近改变的原因,但对方却只微笑着三缄其口,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说。

张特助确实也不清楚原因,毕竟秦总是一个工作和生活分得很开的人,他如今已事业有成,却从没有聘用负责私人事务的助理。

除了苏总外,他绝不会和集团里其他人聊起私人话题。

不过张特助也有一些猜测。

比如现在,他看见秦总在会议室接起了自己的私人电话。

最近秦总打电话的频率大大增加,对方应该还是个学生吧,不然怎么总是在工作时间打电话进来。

张特助知情识趣地离开了,开玩笑,他可不敢窥探boss的隐私。

“哥,我今天没有晚课,要一起回家吗?”

“嗯,我在公司。”秦烽低头看了看表,“子舒,你在学校吗?我来接你。”

今天老何请假,他不想让秘书代劳职责范围之外的事,便打算自己驱车去接弟弟。

“我在公司大楼门口,没有工牌进不来。”齐子舒背着灰白色的双肩包,抬头仰望着这座高楼,有些出神。

他哥应该在这栋楼的最高层吧,不知道能不能看到自己在等他。

“我下来接你。”

“好。”

秦烽快步走向电梯,在会议室外等待的张特助刚打算跟上便看到秦烽轻轻抬手,示意他不必与自己同行。

他诧异地留在原地,究竟是哪位贵客值得秦总亲自下楼去接。

秦烽走出公司大楼,便看到齐子舒正在给别人拍合照。

看样子应该是几个在烽火大楼下拍照留念的年轻人随机抓到了齐子舒这位壮丁。

出于公司在互联网板块的宣传战略,秦烽这两年有意识地逐步进入公众视野,便常有人来到烽火集团总部拍照打卡。

他看着齐子舒耐心地指导他们的站位,然后拍出一张合适的照片。

众人连忙感谢他的帮助,齐子舒笑着摆摆手,正要离开,有个胆大的女生叫住了他。

女孩没有扭捏,红着脸要他的微信。

齐子舒的微笑礼貌又疏离:“实在抱歉,我没带手机。”

短发女生撇撇嘴,有些失落地往同伴的方向走。

齐子舒一转身,就看到了他哥,少年的眼几乎在一瞬间亮了起来。

“哥!”

他几乎是小跑着走向自己的哥哥,秦烽连忙把他扶住。

青年与少年并肩而行,一起走进烽火集团总部大楼,留下刚才那些拍照留念的年轻人。

“我没看错的话,刚刚那应该是……秦烽吧?”

众人面面相觑,刚才找齐子舒要微信的女生仰天长叹:“早知道他和秦总裁认识,我就算要不到他微信也要和他多聊几句啊!”

秦烽把齐子舒带进自己的办公室,不知为何,独处带给齐子舒一丝紧张感。

他有些慌乱地低头,两人的距离不算远,他能看见一双商务皮鞋和一双白色板鞋。

最后还是秦烽先开口问他:“怎么想到来公司看我?”

齐子舒脸上带了一抹红,笑着说:“哥,我想多了解你一点。”

秦烽没有正面回应:“我让后勤部给你办一张门禁卡。”

“好。”齐子舒点点头,笑容更加灿烂。

秦烽看着自己弟弟打量着办公室略有些好奇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之前从来没带弟弟来过总部大楼内部参观,便道:“子舒,你感兴趣的话,我让助理带你转转。”

齐子舒摆摆手拒绝,总部大楼毕竟是办公的地方,让他一个闲人参观总显得有些奇怪。

秦烽便没有强求。

“子舒,等我把这些报表看完再一起回去吧。”秦烽征询自己弟弟的意见:“你想先回家的话,我也可以带回去看。”

齐子舒把双肩包取下放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没事,哥,我等你。”

于是秦烽又埋头专注于手头的工作,而齐子舒则取出电脑开始写课程论文。

不知不觉就是几个小时过去,秦烽终于看完了报表,他被各种数字弄得额头胀痛,一抬头就看见齐子舒正端坐着,背脊挺得笔直,偷瞄过来的视线和自己对上。

“……子舒,你是不是有心事。”

齐子舒脸红了起来。

他支支吾吾了一会,最后只说了一句:“嗯。”

而后却又不说自己究竟有什么心事。

秦烽无奈。

“子舒,你说吧,我听。”

少年的脸越来越红,他给自己做了很久思想工作,然后小声说:“哥,我能牵你的手吗?”

其实他想做的更多,可是他哥肯定不会同意。

秦烽错愕。

在答应了齐子舒“试试”的请求之后,二人的生活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他同往常一样按部就班地推进烽火集团的事业,而齐子舒仍然在p大做一个好学生。

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就是齐子舒偶尔会像现在这样莫名其妙地害羞起来。

片刻后,身为兄长的他无奈道:“子舒,你以前不也经常牵我的手吗?”

这种事,需要获得他的认可吗?

齐子舒摇摇头。

“那不一样。”

秦烽明白他的意思,却没有和他深入探讨。

他想到齐子舒方才面对旁人时的礼貌与疏离,以及对他下意识的亲昵。

鬼使神差地,秦烽注视着齐子舒饱含期待的眼,走上前去,牵起了他的手。

“这样可以吗?”

齐子舒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脸瞬间爆红。

他哥,主动牵了他的手?!

秦烽牵着齐子舒的手,走出办公室。

张特助正好去后勤部取了总裁点名要的门禁卡送来,便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二人。

是小少爷?

他虽只负责工作事务,但在正式场合也见过齐子舒几次,之前从没见他来过烽火集团。

张特助目光落在齐子舒绯红的脸和二人交叠的手上,而后快速地移开视线。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可怕的秘密。

“秦总,后勤部的门禁卡已经做好了。”

“嗯。”

秦烽接过对方乘上的卡片,把它递给齐子舒。

齐子舒乖乖地接过,放在双肩包的第一层,跟着他哥走进电梯。

他看着电子屏幕上不断下降的楼层,觉得有些无趣,便偏过头去看秦烽。

不知不觉,他已经不需要仰着头看他哥了。

俊逸的青年带着些工作后的疲惫,他目光淡漠,没有发现身侧的少年正在看着他。

齐子舒就这样默默地看了他很久,直到电梯到了车库,才收回视线。

深夜扑面而来的冷空气让齐子舒打了个激灵,秦烽见他这样,便叮嘱他:“子舒,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到这个时候也会添衣服。”

只穿一件连帽衫的齐子舒理亏地点点头。

秦烽率先走出车库,跟在他身后的齐子舒看着二人交握的手,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哥,我来开车吧。”齐子舒眼中带着笑意:“之前才考完驾照,练练手。”

秦烽便走向副驾驶一侧的位置。

他甫一上车,便倦怠地靠在座椅上,松了松领带,西装因为身体的放松而产生些微的褶皱。

齐子舒专注于前方的路况,毕竟没什么真正上路的经验,还是有些紧张。

秦烽的视线落在齐子舒身上,对方开车显然不太熟练。

虽然齐子舒开车已经非常尽力,但毕竟是个新手,他时不时还压线,引得路上其他车直按喇叭,但秦烽没有出言提醒。

少年此刻全神贯注,没有注意到秦烽正默默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轿车上的小摆件轻轻摇晃着,和车内简洁单调的设计有些不相称,因为那是前些天齐子舒放在车上的校庆纪念品。

倦意渐浓,秦烽的眼渐渐合上。

“哥。”

齐子舒的声音突然将秦烽唤醒,他的声音如同绷紧的弦。

“有车在跟我们。”

秦烽眼中的睡意惺忪迅速消散。

“子舒,往人多的地方开。”

“好。”

不用他哥提醒,齐子舒也知道该怎么做。

高档轿车在下一个十字路口猛地变道转弯,拐向附近一个商圈的方向。

就在此刻,前方突然闯进来另一辆逆行的车,直撞向车身!

齐子舒瞳孔骤然紧缩,方向盘狠狠往右边一打!

剧烈的撞击让秦烽暂时失去了意识,等秦烽清醒过来时,发现齐子舒已经彻底陷入昏迷。

肇事车辆和那辆尾随他们的车已经逃离,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

少年的身体无力地歪倒在驾驶座上,脸苍白着,仿佛昭示着生命力的抽离。

“……子舒?”秦烽艰难地喊他,却不见齐子舒回应。

秦烽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秦烽,感觉如何?”电话那头的青年带着恶劣的笑意。

“对这份迟来的生日礼物还满意吗?”

“秦琛。”秦烽的声音冷得吓人:“你找死。”

“哈,一想到你现在的表情,我就觉得高兴得很。”秦琛捧腹,连眼泪都笑了出来:“虽然没能直接杀了你,但看你吃瘪也挺有意思的。”

“反正只要有爸在,你就动不了我,不是么?”

秦琛笑得快意,却被突然挂断电话,笑声戛然而止。

他无聊地摆弄手上的蝴蝶刀,一个不慎,手上又新增一处伤痕。

秦烽立即拨打电话报警。

他勉力推开车门,判断自己身上应该只受了点轻伤,然后走向主驾驶座的方向。

齐子舒那一侧的车门被撞得变形,秦烽拉开车门,看到他的座位上几乎已经沾满了血。

秦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齐子舒的伤势没有特别严重,手臂出血应该是被手机屏幕碎片划破造成的。

为了避免可能的二次伤害,他没有把齐子舒拖出来,确认对方的心跳正常后,秦烽便在车门前守着他。

等齐子舒被抬上救护车后,秦烽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他在害怕吗?

救援人员确认齐子舒没有生命危险后就放松了一些,安慰秦烽道:“先生,他现在生命体征平稳,不用太担心。”

秦烽沉默着,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到了医院。

抢救科的医生也认为齐子舒没有生命危险,于是他被送进急诊病房,等待进一步的检查。

苏一舟也已经赶到医院,知道齐子舒没有大碍后,便带着怒意径直走向秦烽。

早和他说过不要把齐子舒牵扯进来,怎么他就是要一意孤行?!

他看着好友狼狈的模样,还是没有抬手给他一拳,只能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个样子。”

秦烽的表情一片空白,他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人在极度紧张和恐惧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短暂的失语。

二人只能沉默地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等齐子舒的检查结果。

苏一舟想出言安慰好友,却发现此刻语言是如此贫瘠。

秦烽安静地低着头,像是等待一场审判。

……

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齐子舒一直没有醒。

少年的脸苍白,无声无息地躺在病床上。

秦烽蓦然联想到母亲去世前的情景。

当时的他和现在一样,只能在一道玻璃墙外等着自己的亲人醒来。

可是那时他终究没有等到。

医生带着一大堆检查结果走了过来,二人连忙起身。

“病人目前有轻微脑震荡,外加小臂上有轻微外伤,其余状况良好。”

“不用太紧张,他大概几个小时后就会苏醒。”

言毕,他便带着规培的学生进了急诊病房,嘱咐接下来要注意的各种事项。

秦烽放松下来的身体卸了力,整个人跌坐在金属长椅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沌,齐子舒平日里言笑晏晏的模样和方才倒在驾驶座上没有生息的那一幕在脑海中反复播放,刺得他头疼。

“秦烽?”苏一舟眼看着秦烽的情绪即将崩溃,只能使劲晃了晃他,“你冷静一点,小舒子他没事。”

对,他没事。

秦烽告诉自己,齐子舒还活着,所以他得快点清醒,才能去应付那些藏在暗处的人。

过了许久,他终于能开口说话。苏一舟见他这副模样,神色复杂。

“一舟,我才发现一件事。”

他的声音苦涩极了,“我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在乎子舒。”

清晨,病房内投射入一抹阳光,落在少年微微颤动的睫毛上。

齐子舒睁开眼,被耀眼的阳光刺得眯了眯眼。

特需病房的另一边,青年靠在皮质沙发椅上,拿着一本《动物农场》在看。

昨天确认齐子舒没有大碍之后,他便让人去取了两人在那辆轿车上的物品。

警方那边打了电话给他,但不过是客气地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

秦烽心里很清楚,有他和秦琛的父亲在,这件事不会查出什么结果的。

他的父亲只要在世一天,就势必会袒护秦琛一天,无论这个和情妇生的孩子有多么离经叛道。

他看到精彩处,便取出上衣口袋中的硬黑色钢笔,指节一动摘下笔帽。

银色的笔尖正要触及到纸张,秦烽忽然意识到这是齐子舒的书,便没有动笔。

默默注视他的少年看着这一幕,弯眼笑了起来:“哥,你写吧,这是我的文学鉴赏作业。”

秦烽头也没抬:“自己的作业自己做。”

话虽如此,青年却耐心地在书上勾画,模仿前面齐子舒的笔迹写下批注。

齐子舒正打算下床,就感觉有些眩晕。

身体晃了晃,秦烽连忙上前扶住他:“头晕?”

“嗯。”齐子舒的手搭在他哥小臂上,堪堪稳住身形。

“这是脑震荡可能导致的短期后遗症之一,别太担心。”秦烽扶着齐子舒在沙发上坐下,“小心一点,手臂上还有伤。”

“好。”齐子舒乖乖应下他哥,他微微动了动身体,让两人靠得越来越近。

“哥,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秦烽正看着齐子舒的左臂,以防他缠着绷带的伤处触碰到其他物体,闻言便头也不抬道:“你先说说看。”

齐子舒不管这些,直接扒着他哥的肩,整个人没骨头一样靠在秦烽身上。

“哥,你帮我做作业吧。”

秦烽:……

“子舒,我记得你小时候从来不这样。”秦烽淡淡道:“是在学校结交了什么不好的朋友吗?”

十年前,秦烽把齐子舒从齐家接回来的时候,他还是个乖巧无比的孩子。

这些年里,齐子舒总是听话又省心。他在学习上极有天赋,平日里也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

不过最近,他的弟弟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秦烽隐隐约约觉得,齐子舒好像变得更加依赖自己了。

少年眨了眨眼,很无辜的样子。

“哥,你冤枉我。”

“我手受伤了,做不了作业。”

说完,他又趁他哥不备,与对方贴得更近一点。

秦烽下意识摸了摸齐子舒毛茸茸的脑袋,无奈道:“除了你的作业,还有其他作业吗?”

齐子舒同他一样,都是计算机系的学生,作为当年p大的专业第一名,完成他的作业肯定不成问题。

“我只剩这个文学鉴赏作业了”齐子舒恳求道:“求你了,哥。”

“别闹。”秦烽轻拍了拍少年的脊背:“我们一起读,我帮你翻页。”

“好。”小心思得逞的齐子舒见好就收,笑眯眯地应下来。

两人靠得极近,秦烽甚至能感受到齐子舒的心跳和呼吸。在这样暧昧的氛围下,他板着脸一页一页地给他弟弟翻书。

苏一舟跟着来送餐的护士走进病房,便看到了这一幕。

齐子舒穿着蓝白条纹的病服,整个人状若无骨版贴在兄长身上,唇离他哥的侧脸极近。

先前还在他哥面前卖乖讨巧的少年见他们来了,便如同惊弓之鸟一般,飞速坐到了沙发的另一边,脸红得不行。

秦烽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苏一舟扶额,没眼看啊没眼看。

这个人面兽心的衣冠禽兽!

他瞄了一眼两人看的书,有些无语。

这两人贴这么近,苏一舟还以为他们会一起读王尔德呢,结果在看《动物庄园》。

也不知道这究竟算不算懂情调。

他实在受不了这样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氛围,和护士小姐姐把饭放下,就径直走了。

小护士扶了扶眼镜,放下餐盒后走出病房,而后瞄了瞄四周,确认没有旁人后,打开手机在郫县小组里发帖:《病房里的小哥有个巨帅的男朋友》

oo:我这有个病人和他男朋友腻在一起,被我和他男朋友的朋友撞见了

她只想开个贴表达一下激动之情,没想到下面好多人不信,非说她是在写,于是她只能补一些细节增加可信度。

oo:昨天急诊科转来了一个小哥,好像是出了车祸,他男朋友q当时紧张得不行,和主治医生反复确认小哥没有生命危险。

oo:今天早上小哥醒了,我刚才去送餐,和他男朋友的朋友s一起走进病房,就看见小哥整个人贴在他男朋友身上,感觉下一秒就要doi的样子bhi

尊重祝福理解:lz说一下小哥的男朋友有多帅

渴死我了:附议

oo:q是那种,霸总走进现实的长相。我昨天看到q在病房外等小哥的检查结果的时候,真的有那种古早言情文女主出车祸后霸总悲痛欲绝的感觉了,谁懂。对了小哥也很好看,和他男朋友不是一个风格,是温柔系的长相。总之我渴死。

ojito:这也太好磕了。lz有无照片

oo:不能发照片,这算泄露病人隐私,不过他俩真的特别般配!

圣诞快乐:细节摩多摩多

oo:我去取餐的时候,s和我闲聊说q是小哥的哥哥,开玩笑谁信。q和小哥都不是同姓而且长得也不像,再说哪家兄弟会贴这么近一起看书啊。

oo:其他细节等后面再更,我得去送其他病房的餐了!

小护士把手机锁屏,眼镜闪过一丝诡异的光。

……

秦烽看着蹲在病房角落脸爆红的齐子舒,挑眉道:“子舒,还让我给你做作业吗?”

齐子舒发现,他哥也不是以前自己所看到的那样,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他也会开心,也会调侃他。

想到这里,他的心脏就跳得又快了一点。

他慢吞吞地走向他哥,嗫喏着说:“……要。”

青年重新翻开书,齐子舒便乖巧地在他身边坐下,没有像之前一样往他哥身上贴。

秦烽早已发现少年时不时的走神和往他脸上飘的目光,但他没有出言提醒。

硬黑色钢笔在书籍上留下一道道笔迹,不知不觉,两人已经看完了一整本书。

至结尾处,秦烽便问齐子舒想要写下什么感想,他可以代劳。

他以为弟弟会和大多数读者一样解构这本书明显的政治隐喻,却听见齐子舒说:“我想,受过他人的伤害之后,再把这种伤害再施加给别人,是一种宿命吗?”

秦烽没有想到齐子舒会从感性的角度解读这本书。

他没有给出回应。看着少年带着思索的眼眸,秦烽一字不差的写下他的疑问。

银色的笔尖另起一行,似乎是想要写下什么,不过还是停滞着,没有给出答案。

齐子舒在医院休养了好些天,终于被批准出院。

这些天里,秦烽基本每天都在医院陪护,所有的会议全都改线上。齐子舒觉得他哥小题大做,但怎么都说服不了他。

也正因为他哥的过度关心,齐子舒都要面临护士们八卦的眼神,还有她们脸上诡异的姨母笑。

秦烽恍若未闻。反观齐子舒,每次看见周围人调侃的眼光,脸上就平添几分羞赧。

他害羞归害羞,平日里和他哥的亲昵倒是一点不少。在秦烽的纵容下,齐子舒向他索求拥抱也就越来越自然,弄得来医院看望齐子舒的苏一舟频频扶额。

到出院这天,秦烽本来和齐子舒说过自己会亲自来接他。但临到下午,却突然打电话给他,让老何先送他回家,等晚上七点左右二人一起吃晚饭。

齐子舒答应下来,没有问原因。

等他回道阔别多日的家,看着因为两位主人的离去而少了些生活气息的房间,心里涌上不知名的情绪。

齐子舒干脆走进厨房研究起来。

偌大的冰箱里只放了几瓶薄荷水和齐子舒喜欢喝的盐汽水,除此之外空空荡荡。

齐子舒笑了笑,还真是他哥的风格。

他用手机便笺列了下两个人喜欢吃的菜,算了算需要吃的食材,而后打电话订购。

电话那边的服务人员表示将会在半小时内送到,齐子舒应下。

他们家只请了定时来做清洁的家政人员,从齐子舒10岁来到这里起,都是秦烽亲力亲为照顾齐子舒。

当年秦烽也不过二十岁,照顾一个十岁的孩子不可谓不困难,但饶是如此,他也没有另外雇人。

齐子舒刚来的时候,秦烽还试着给他做饭,等连吃几顿之后,他就自己搭着板凳做饭了。

他们家由齐子舒做饭的习惯也就保持至今。

齐子舒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六点了,便开始动手做菜。

少年的动作熟稔,但一大桌菜前前后后花了他一个多小时才做完,他哥还没有回来。

他打开手机,拍下丰盛的菜肴,而后趴在桌上静静地等待。

于是等秦烽开完紧急会议回到家,便看到自己弟弟趴在饭桌上熟睡的样子。

少年的头发乱乱的,被他自己蹭得十分蓬松。

秦烽轻轻摸了摸他埋在手臂里的脑袋,毛茸茸的,触感不错。

齐子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哥?”

一抬起头,就发现他哥正在看着他:“等我多久了?”

齐子舒睡得太久,现在脑子还是懵的,对时间完全没有概念。

他抬头一看挂钟,发现已经7点半了。

“没有很久,就是太困了睡着了。”

秦烽看着齐子舒睡得一脸迷茫,估计他至少等了一个小时,便端起桌上的菜去厨房,打算加热一下。

齐子舒看他哥进了厨房,连忙把他哥拦住:“哥,我来!”

和他哥一起生活多年,他最害怕的一件事就是他哥进厨房!

秦烽回头,目光不解,但还是把菜递给了他。

看着齐子舒几乎是冲进了厨房,生怕他有机会靠近厨房的样子,秦烽不明就里。

小时候明明很爱吃他做的饭。

不一会,桌上的菜就被加热好了,齐子舒笑眯眯地和他哥坐在一起。

秦烽过去并不觉得一起用餐是什么很有纪念意义的事,但和子舒却总有这样的仪式感,或许年轻人都是这样的吧。

齐子舒饭量大,又饿得狠了,于是敲一个鸡蛋准备再做一碗拌饭。他哥就用自己的刀叉替他切牛排,然后把一个个肉粒方块放进齐子舒碗里。

少年把沾满酱汁的牛肉和鸡蛋拌饭和在一起,整个碗的景象有些惨不忍睹,但他觉得很香,没一会就又吃完了一碗饭。

男人看着自己的弟弟,眼中不自觉地带了些温情。

齐子舒抬头,便发现他哥正在注视着他。

他摸摸鼻子,眼睛不自然地眨了眨:“哥?”

秦烽难得一见地露出笑容:“子舒,我突然想到,你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这样过。”

外人所见到的齐子舒,永远是那个完美的校园偶像,亦或是在他哥身边滴水不漏的小少爷,只有秦烽知道,他的弟弟会哭会笑,看向他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已经成了真正的亲人。

齐子舒被他哥罕见的笑颜给晃花了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愣一会后,才红着脸用纸巾擦了擦沾着饭粒的嘴,讷讷地说:“因为不能给哥哥丢脸啊。”

他的哥哥太优秀了,自己或许永远也追不上他的成就,但至少不能拖累他吧。

秦烽摸摸他的头,郑重地说:“子舒,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不用顾虑我。”

少年稍微偏头,让他哥摸得更顺手一些,他感受着头顶传来的触感,轻轻“嗯”了一声。

没一会,两人就吃完了饭,收拾完碗筷后又一起看了会书,秦烽回房间继续处理公务,而齐子舒则打算去琴房练会琴。

十多天没练琴,他觉得有一点生疏,不过很快他就找回了感觉。

正弹得投入,手机铃声却突兀地响起。

“舒哥,演奏会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电话那边的男声轻佻,“老师是真的有心栽培你,你不如就领了这个情吧。”

“林星河,之前已经和你说过,我没有兴趣。”齐子舒的声音有些不耐烦:“我正在练琴,你能不能——”

“齐子舒,你难道不想让你哥听到你为他写的曲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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