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节
萧缜笑笑,算是默认了大家互惠互利的关系。
陈望喝口酒,忽然叹气,放下酒碗对萧缜道:“自打知道秦思柱死了,我就没睡过一日好觉,唇亡齿寒啊。”
萧缜虽与陈望交好,说话却不是一味奉承他的:“将军此言差矣,秦思柱叛国通敌才会招致杀身之祸,将军既有拥护皇上立国之功,此时又为皇上伐乌屡立战功,皇上只会嘉奖将军,将军又何必拿秦思柱自比。”
陈望摆摆手:“我有多大功劳你还不清楚?我这般投机取巧,冯籍肯定会如实禀报皇上,再加上我不肯交出私产,皇上迟早还会来收我的军权。”
萧缜:“皇上派我来督军,我只看到将军屡立战功,看到了将军对皇上的赤胆忠心,冯籍若诬告将军投机取巧,就等于诬告我与将军同流合污,为了我自己的清白,我也会在皇上面前为将军据理力争,而不是由冯籍信口开河。”
他凤目狭长,云淡风轻的姿态俨然一个道貌岸然的奸臣,甚至让陈望想到了窦国舅。
像窦国舅好啊,收了银子就给办事,非常公平!
“贤侄这性子真是对我脾气,来,咱们再干一碗!”
萧缜笑着端起酒碗。
陈望走后,萧缜才有时间看那两封家书。
他先拆的老爷子的那封,老爷子说了三件事,一是荆州局势变化,二是他要带兵去伐梁了,三是嘱咐孙子谨慎行事,莫要因为牵挂他们而焦躁。
萧缜闭上眼睛,脑海里是史书上所讲的发生在川蜀之地的大小战事,有雄主在川蜀发家,亦有无数名将战败葬身于川蜀险地。
手指收拢,两张信纸缩成一团。
在信纸破裂之前,萧缜睁开眼睛,打开佟穗那封。
老爷子波澜不惊,佟穗的情绪变化全都跃然纸上。
萧缜仿佛能看见她参观战船时的兴奋与专注,看见她旁听老爷子劝服谢坚的屏气凝神,看见她核算田地夏粮的满足与欣喜,以及她在灯下抽空写信的恬静与认真。
“你收到信时,我们应该已经入川了吧。”
“川蜀虽险,但我相信祖父,有他在,再难的仗我们都能打赢。”
“我会照顾好祖父的,也会照顾好我自己,你安心伐乌,不用牵挂这边。”
“小心别扎了手,洛城见。”
萧缜微微挑眉,捡起放在桌子上的信封撑开,发现里面还藏着一截麦穗。
别扎手吗?
萧缜故意用那一根根刺须般的麦芒扎向手心,没觉得疼,只觉得痒。
早在前朝企图镇压南方两个伪帝的那几年, 乌国就一直在寻找机会入侵中原,全靠边关几员大将率兵抵抗才没能让乌国铁骑如愿。
当兴平帝离开蓟州而他的龙椅还没坐稳时,乌国可汗觉得机会又来了, 于是重新发兵侵扰蓟州。
乌国抢了边关百姓的粮食屠杀了十几个村镇, 这是国仇, 老将军冯端因这场战事而死, 于冯籍而言便是家恨, 国仇家恨加在一起, 又有兴平帝用武力打怕乌国好让乌国不敢再滋扰边关的国策, 此次伐乌, 冯籍将他的领兵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对内, 冯籍命赵良臣带兵五万戍卫大同塞外, 防止乌国从这边趁虚而入,再让赵良臣的长子赵琢领另外三万兵马密切关注凉州吕胜的动静, 一旦吕胜有偷袭长安的迹象,赵琢便出兵吕胜后方。至于辽州的陈望, 有萧缜、乔长顺里外配合, 冯籍非常放心。
对外, 冯籍一边贿赂招抚乌国的另一支部落, 分化乌国可汗的势力, 一边遵守国策对乌国的大小部落施以铁血打击,杀光乌国子民,减少乌国可用之兵, 抢走乌国的骏马杀死乌国的牛羊,减少乌国的口粮与财路。
只有乌国在未来几年甚至十几年内无兵可用、无钱养兵, 他才会真正地怕了中原,才不会也不敢发兵来犯。
乌国的百姓是无辜的, 但冯籍同情了他们,将来乌国就会带着这些百姓养出来的青壮来屠杀中原的百姓,中原那些世代种地的老实百姓,又凭什么要献出头颅给乌国砍杀,凭什么被乌国抢走粮食财产甚至妻子女儿?
大局面前,中原同胞们尚且自相残杀,对外敌就更不会心慈手软。
到八月中旬,经过五个月的包围与追杀,冯籍、萧缜、陈望的二十七万大军已经杀进草原千里之远,所过之处的乌国大小部落要么早早逃了,要么都变成了大军刀下的亡魂,奈何乌国主力在吃了两次败仗后就选择了避战,东躲西藏的,一时难以寻到踪影。
陈望为了保存自己的兵力提防朝廷,始终都跟在萧缜后面蹭战功,反正冯籍管不了他,萧缜收了银子又愿意带着他。
这日傍晚,陈望在萧缜大营吃饱喝足,带着亲兵回了几里外的自家大营。
睡到半夜,陈望被人叫醒了,得知乌国派了使臣过来。
白天到处都是哨子,使臣只能趁黑行事。
陈望一边叫人盯着乔长顺那边,一边与三个儿子一起去见那位使臣。
乌国使臣带来两箱黄金,这是利诱,然后再拿合州的秦思柱说事,试图说服陈望与乌国联手,只要陈望帮助乌国击退冯籍、萧缜的二十万大军,乌国就支持陈望在辽州称帝,从此两家守望相助,朝廷打哪个另一个都发兵增援。
陈望叫使臣先退下,他单独与三个儿子商议此事。
“父亲,那人的话不无道理,咱们真帮着朝廷把乌国打伤了元气,接下来乌国是不敢南下了,可朝廷也能腾出手专门对付咱们啊,秦思柱离咱们太远,乌国惨败,咱们才是唇亡齿寒。”
“可现在勾结乌国,让乌国反败为胜,咱们陈家就彻底成了卖国贼,不但天下百姓唾骂咱们,连辽州的百姓也会不服咱们,哼,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我可不想被人戳脊梁骨。”
“我同意二哥,就算没有乌国支持,凭咱们自家的十万兵马,朝廷也不敢对咱们轻举妄动,逼急了咱们跟蓟州军鱼死网破,朝廷北边无兵可守,那才是真正的隐患,所以朝廷最多对咱们咬牙切齿,不会真的发兵来伐,等他真把梁国、陵国灭了,才敢跟咱们撕破脸皮。”
陈望点点头:“南边才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咱们还是继续观望吧,而且有萧家替咱们在朝堂说话,朝廷根本没有理由对付咱们。”
“父亲,那萧缜真的靠得住吗?听说萧家在晋北素行仁义,怎么这么容易就跟咱们联手了,这其中不会有诈吧?”
陈望笑道:“这你就不懂了,人在没发家的时候,没钱没粮,只能靠假仁假义那一套收买人心,等这个人手里有了兵有了权,仁义就得为利益让地方了,就像窦国舅,刚开始也是个清正廉明的好人呢,好着好着就黑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