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
见提尔脸色明显变得不太好看，顾淮大概也能猜到提尔的想法，他伸手拿过床头放着一袋补充剂打开喂到提尔嘴边，说道：“等你做完人工智能眼球的植入，身体完全康复，我希望你能在接回教官一职的同时也为我分担一些战略部的公务。”
张嘴咬住补充剂的吸管口，提尔慢吞吞地喝了半袋补充剂，没接顾淮的话头，反而垂下眼帘问道：“要是我的疫苗人体试验也顺利结束，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们的孩子送上路。”
“大概，在完全确定疫苗能起效并且不会对一般人造成任何伤害或是引发后遗症，也就是志愿军都接受完疫苗接种后。”顾淮的声音几乎是瞬间便沉重下来，他没有回避这个话题而是如实告知提尔，这是早就已经决定好的事，他哪怕现在不跟提尔说，人体试验结束后提尔也会知道，既然是必然要面对的事，还不如早些跟提尔说清楚，也好过像之前那样，他一直瞒着等提尔自己发现不对才坦白。
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即使注定他们跟这个孩子无缘，至少送走孩子的时候他们都应该陪在孩子身边，不能让孩子孤零零地在仪器里诞生，末了还要孤零零地在没有温度的仪器里上路。
“那时候，我应该就能……”提尔垂下头，像是不愿让顾淮看到自己的表情，却又伸手去抓住顾淮的手，停顿好几十秒才接着说道：“我应该能抱抱他吧？我还没抱过我们的孩子呢。”
一直都只能在人造子宫培育箱外看着，一无所知天真地以为他跟顾淮的孩子会有机会长大。哪怕是知道真相后，也依旧只能在孩子沉睡的培育仓外守着。
他其实，真的很想抱抱他的孩子，也很希望，他的孩子能睁开眼看看他和顾淮再离开。
“能，我会和你一起陪着他。”顾淮没有太多可以安慰提尔的话语，因为他知道任何安慰对提尔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他只能握紧提尔的手，对提尔说道：“不要觉得这是自己的错，不是你的责任……你想怪我也没关系，的确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是我没有足够的能力跟戴习维对抗，才会让他把我们当成棋子来随意拿捏利用。”
“干嘛又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我知道你尽力了，你给了孩子那么多信息素，做了那么多实验，我不会再那么不懂事地怪你。”提尔重新抬起头看顾淮，尽管勉强还是努力朝顾淮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说道：“我真的都能理解，至少，我们一家三口救了很多人，虽然孩子不能长大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但，但会有很多人很多孩子因为他又有了活下去的希望，这样就够了，不是吗？”
看着提尔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顾淮沉默地抬手把人按回怀里，良久过后才哑声说道：“不想笑就别笑，没有哪个父母会因为自己的孩子救了很多人就能接受自己的孩子必须牺牲的事实，我从来没有一刻因为我们的孩子能救很多人而感到高兴，说什么生命的延续，不过是安慰人的屁话，如果可以，我根本不想这样顾全大局，也不想让你跟我一起承担这种痛苦。”
可是，没有其他办法，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他们都无能为力，只能强迫自己面对然后接受。
“顾淮，为什么啊……”提尔把脸埋在顾淮怀里闷声呢喃，他的身体微微发抖，回抱顾淮的双手紧握成拳抵在顾淮背上，他竭力压下喉间哽咽，却还是带出了一丝泣音：“为什么我都已经努力释怀告诉自己要理智还是觉得这么痛苦……为什么，一定要是我们的孩子……”
到底，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一定要经历失去与磨难才能成长，为什么一定要承受痛苦才能蜕变，为什么仅仅只是想要活着都会如此的困难。
一下又一下地轻抚提尔的短发，顾淮过了很久都没有回答提尔的质问。
因为这也是他曾经质问过无数次的，而直到现在，他都没能找到答案。
不断失去，不断受伤，反复面对生死与背叛，直到伤疤都变成铠甲，痛苦都变成成就强大的奠基石，最后假装若无其事地说，这就是人生。
恢复
beta志愿者的疫苗人体试验顺利结束，在三天观察期过后也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提尔作为oga接受的疫苗人体试验也立刻被提上日程，提尔直到人体试验前一天才又出现在人前，因为要接受试验，也已经提前开始禁食做准备。
郑语见到顶着一脖子痕迹毫无遮挡意思跟在顾淮身边出现的提尔时，表情瞬间就变得有点一言难尽。
虽然知道这两人一向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但他还是很想提醒一下这两个人，在他的基地里麻烦注意一下影响。
尽管郑语是真的很想把这话说出来，可顾淮护着提尔的意思明显，再想想这两人当年在戴习维眼皮子底下都那么肆无忌惮，现在就更不可能把他的话当回事。
提尔接受疫苗人体试验当天，顾淮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整个实验室的研究员都能感觉到顾淮的紧绷，哪怕其实大家心里都觉得不会出任何意外，可提尔毕竟是顾淮的oga，以至于负责身体检查和注射的两个研究员在准备时都异常小心翼翼如临大敌，甚至比给郑语做准备时还要紧张。
倒也不是觉得自家首领没有提尔重要，实在是他们一直以来都在顾淮手底下做事，并且郑语一直都走亲民路线，没少跟下属打趣拉近关系，相反顾淮工作时完全不苟言笑，再加上之前几次顾淮因为腺体不稳定导致信息素不受控时，他们都被顾淮身为s级alpha的霸道信息素震慑过，因此某程度上他们这些研究员更怕的人都是顾淮而不是郑语。
顾淮也不仅仅是在实验室有威望，就连战略部和部队里面，顾淮也是很有威慑力的存在。
对于这点，那些从郑语父亲开始就在为郑家做事的志愿军干部是颇有微词的，毕竟志愿军里另一个s级alpha的威望竟然不低于郑语这个真正的首领，不管从哪方面而言都不是件好事。
只是郑语一直都对顾淮和提尔表现出十足的重视，即使一些老部下明里暗里都向郑语表达过不满，郑语也只是把这些不和谐的声音压了下去，并没有对此发表过半个字的看法。
事实上，顾淮在更早以前就跟郑语提到过，志愿军的首领必须也只能是郑语，且不提郑语自身的身份背景，无论是顾淮还是提尔，都是身份敏感接受过人体实验的特种兵战士，能当一个好的战士并不代表就能当一个好的政客，将来世界与国家的重建更需要的都会是政客。顾淮无心要涉政，等把戴习维政府与势力都瓦解后，顾淮自认于公于私上他跟提尔应该和必须要做的事以及所承担的责任就结束了，虽说是否要离开顾淮会看提尔的意思，但提尔多半是更想要自由的。
郑语太过了解顾淮跟提尔的性格，清楚知道他们都不是渴望权力的人，那些部下所担忧的事根本就不会发生，更何况顾淮虽然有威望，但也一直清楚不能跨越的界线在哪里，只要郑语在场，顾淮从来都给足郑语面子，而所有策略以及实验项目都坚持要得到郑语批复才会继续推进绝不让自己有半点的越俎代庖。
在提尔的疫苗人体试验开始前，郑语匆匆赶到观察监控室，他站在顾淮身边，跟顾淮一起在玻璃窗前看着研究员给提尔进行注射。
先是丧尸病毒，等到出现丧尸化再进行疫苗注射。
不知道是否因为提尔本身是二代实验体的缘故，在注射完丧尸病毒后，提尔经过了比郑语和那个beta志愿者更长的时间才出现丧尸化现象，这一点小变故让包括郑语在内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因为他们谁都不知道，这一点小变故会不会就让疫苗无法像对其他人起效那般顺利治愈提尔。
在研究员给提尔注射疫苗的时候，郑语能明显感觉到顾淮身上散发出了极强的压迫感，那是一种难以用言语描述清楚的威压，是即便顾淮没有释放出信息素，也已经让周遭的人都感受到了一种可怕的窒息感。郑语毫不怀疑，如果提尔真的在这个人体试验中出了什么差池，顾淮一定会立即失控暴走，毕竟郑语已经从维塔斯口中得知顾淮之前在抵达基因实验基地看到提尔重伤时是何等的狂暴。
也说不清楚是出于什么心态，郑语抬手用力捏住了顾淮的肩膀。
研究员屏息将疫苗注射进提尔体内，很快，疫苗发挥效用，在最短时间内让提尔恢复了正常。
当提尔完全平静下来的时候，在提尔身边的两个研究员都明显松了口气，他们没有看提尔反而下意识地看向了在玻璃窗另一端的顾淮，要知道，他们刚刚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在alpha那两道近乎杀人一般的目光注视下。
研究员将提尔的束缚带解开，在躺椅上的提尔立刻就坐起来朝顾淮露出笑脸，看着提尔额上还没擦去的虚汗，顾淮并没有回给提尔同样的笑容，只面无表情地拂开郑语还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然后便语气冷硬地让研究员们把提尔送去观察病房。
跟郑语和beta志愿者一样，提尔之后三天都需要待在观察病房，只不过几乎实验室里的所有人都已经默认，alpha、oga和beta的第一个疫苗人体试验已经成功，可以开始准备第二批多人数的临床试验了。
提尔被送去观察病房后，郑语便让顾淮跟他去战略部开会，维塔斯那边已经发来了战报，一同发过来的还有生化武器的试用效果，接下来他们需要制定更进一步的战略计划并针对生化武器的使用进行详细讨论。
战略部的会议开了足足六个多小时，会议结束后顾淮连一刻休息都没有，确认过提尔正在观察病房里休息情况稳定良好后，便立刻又去跟进仿生眼球的重制情况。
提尔的人工智能眼球植入手术安排在五天后，也就是等提尔从观察病房里出来再休息两天，就立刻要接受新的手术，因此顾淮必须确保仿生眼球的重制万无一失。
等到顾淮处理完所有事去观察病房时，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多，本以为提尔大概已经睡下，却没想到等他走到观察病房的玻璃窗前时，提尔还醒着，而且看样子应该是一直在等他。
本来是打算在观察病房外陪提尔，可看到提尔在病房里等他等得望眼欲穿的模样，顾淮还是没忍心，做完全身消毒再换上无菌衣后便进病房里陪提尔。
提尔在观察病房里待了三天，顾淮也连续三天晚上在病房里陪提尔。
等到提尔确定无事离开观察病房，顾淮又要把他送去普通病房里，让他为接下来的人工智能眼球植入手术做新一轮禁食准备。
提尔的手术是由之前替他动手术的军医负责，顾淮虽然参与了仿生眼的制作成功将芯片升级，但医学手术并不属于他的领域，因此他只能像之前一样，在提尔动手术的时候默默守在手术室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