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果然,姜沃立刻就知道是谁了。
因美姿容闻名的崔郎啊。
晋王抿了抿唇:“如今父皇有恩旨,不令他再伴我读书。而是将他安排到了鸿胪寺,明年春出使习阿赛班国做吊册使节。”
“这一去山高路远,因而我想请姜司历替他起一卦吉凶。”
姜沃微惑:“吊册使节?”
大唐幅员辽阔,属国众多,如今在录的大大小小就有七十多个。番邦属国会按年进贡,若大唐有大庆典比如册立太子,他们也会派出使团来拜贺。而大唐也时不时会派使节去到各属国,比如册封使节、招安使节等,这吊册使节则是该属国国王没了,大唐作为主国,派人去吊唁下表示慰问。
不是个很差的差事,但让晋王府的东阁祭酒去做这个工作就有些离奇了。
这属于从中枢清贵职位调去吃苦的边缘岗位了。
要不是晋王得罪了亲爹,就是崔朝得罪了皇帝。可俱姜沃所知:晋王还是皇帝的心肝宝贝幼子。至于崔朝,这位不是皇帝打压世家的利器吗?怎么,用完就扔了?
晋王露出了一个略带苦涩的微笑。
“崔朝实在是被连累了。”
晋王垂目看着眼前的杯盏,轻不可闻说了一句:“太子东宫出了那件事后,父皇深怒。”
姜沃了然,也不由跟着晋王叹了口气。
那确实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
初见
且说太子李承乾自打不良于行后,性情便日渐暴躁,这些大家都能理解——好好的儿郎忽然瘸了心理关肯定不好过。
因而太子偶有些打骂宫人、或是无礼于老臣、师傅们的举动,皇帝口中自是斥责,心里却不免觉得,这是孩子心里憋屈,还算情有可原,等日后走出来就好了。
然而近来太子犯了一错,却戳了二凤皇帝逆鳞。
太子殿下竟忽然把性取向也给变了!
原本太子跟太子妃也算夫妻和合,膝下一双嫡出儿女,东宫也有几个美妾,算是皇族男人一朝太子标准配置了。谁料去岁起,太子忽然将娇妻美妾都置之不理,只宠爱一个善歌舞的太常乐人(重点:性别男),还亲自替他改名‘称心’,说是唯有称心能够称他心意。
太子或许是称心了,二凤皇帝险些没气死。
不比汉朝皇帝许多都男女通吃,断袖之风盛行,二凤皇帝虽是风流人物,却是钢铁直男型的风流,完全不能理解儿子新开辟的感情线,当机立断把称心给物理性消灭了。
皇帝还觉得儿子已经成人了,要脸面,不好当面处置他的娈宠,就先把太子叫到身边来问政呆了一天。等太子回东宫后,才发现喜爱之人落地成盒,已经只剩下一抔骨灰了。
太子又惊讶又伤心,不顾师傅们与东宫辅臣的劝说,执意在自己宫里给称心立了牌位,成日悲哭感怀。
这给皇帝气毁了:你不顾太子体面,豢养男宠,你爹我出手替你料理了,你不但不知羞愧遮掩,居然还弄个牌位镇日在宫里号丧!
且哭的那叫一个惨,你老子还没死呢,不过一男宠尔,就哭成这样!
太子这边哭了,魏王那边立刻乐了。
转眼便使人把此事传得人尽皆知,朝臣们都知道太子为了一男宠跟皇帝杠上了。
于是这几个月来,太子殿下的风评就像秋风扫落叶一样,稀里哗啦往下掉。
而二凤皇帝的怒火,在把称心烧成灰后,也并没有终结,还烧到别人身上去了,崔朝就属于无辜躺枪:他跟晋王纯纯同窗情谊,只因他生的太好,二凤皇帝便也将他调出了晋王府。当然,魏王府上也是如此。
不过二凤皇帝并不是随意发落人的昏君,与其说是迁怒,更多是为了防人之口甚于防川。
太子刚出了这件事,皇帝谨防着有人给他其余儿子们身上添花名。
于是崔朝虽属于殃及池鱼,却没有被免官,只是调去鸿胪寺了。
晋王说起此事依旧有些没精打采:“鸿胪寺那边已然定了,明年二月,崔朝便带着出使阿赛班国的使团从九成宫出发西行。临行前,还请姜司历替他起一卦。”
临近行期,想必卦象更准些。
且到了九成行宫,规矩也少,晋王还准备再引着崔朝见一见姜沃:作为袁仙师的亲传弟子,姜司历的相面之术必不会差。
姜沃把此事应下来。
晋王露出一个笑容。
在宫中时间久了,旁人对他的话到底是敷衍地应承,还是真的搁在心里预备好生去做,李治是看的出来的。
他瞧得出姜司历答应的诚恳,于是也松了口气:“多谢姜司历了。”又加了一句:“此事我不会外传,以至于人人来请托起卦,叫姜司历为难。”
说完起身告辞,姜沃送出门来。
正好遇到魏王的长史匆匆进门,想是有魏王吩咐的差事。迎面见了晋王,那长史就急火火行了个礼,还道:“下官带着差使,请晋王见谅。”
姜沃就见晋王眉眼愈加笑意柔和:“想是四哥有大事,那于长史快忙去吧。”
按说于长史应当恭候晋王离开后,他再跑去办差,然而他跟着的魏王权势滔天,时间一长,长史们也习惯于眼睛长在天上——魏王觉得幼弟晋王是自己小弟,于长史也就顺理成章对晋王随便起来,晋王客气了一句让他去忙,于长史还真的拱手行礼,扭头就跑了。
竟成了晋王恭候他离开了。
姜沃:……于长史,你清高,你了不起!
于长史跑的痛快,姜沃其实略有些尴尬的,她算是目睹了魏王长史对晋王的不敬。
看着于长史的背影,晋王又笑了,甚至笑出了一个酒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