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节
这破班,是一天没法上了!不给批准退休,又不给合得来的同僚,还不给省心的下属,现在连公文纸都不准备给了?
于是他拒绝起草这道诏令,还难得学着陛下开始阴阳别人道:“辛相若要节省各署衙的开支,何必只限制用剡纸?干脆直接停用剡纸岂不更省钱?”
“这样吧,辛相,你一人发我们一个沙盘,我们都用树枝子在沙子上写字,然后端给天后看如何?”
辛侍中认真摇头道:“王相这话说的——沙盘还用朝廷发?你们自己从家中拿一个就是了。”
说着目光还在王神玉院中梭巡起来:“那盆花边上放着的瓷盘就不错。”
王神玉气的,当即起身拂袖而去。
他都走到门口了,才想起来,不对啊,这是他中书省,他能走到哪儿去?
于是憋着一口气转身回来:“老辛,你这法子不对,纸不是省出来的——每日这么多正式公文要发布,更要存档留存多年,不用好纸是不行的。”
王神玉也不是不通庶务,不知人间烟火,算不出朝廷每日用纸就是很大的开销。
相反,他很清楚剡纸贵,且哪怕是他,平时起草公文,随手试墨也不会浪费到用剡纸玉版纸,都是用寻常麻纸。各署衙自然都是如此——但正式公文,还是要用质量好的纸来写录。
所谓‘纸寿千年’,那是指好纸。
王神玉出身太原王氏,家中自有许多藏书:同样是百年前的古籍,纸张的不同,保存下来的程度就完全不同。
所以写公文所需的质地上佳之好纸,是省不得的。他们现在还时常会回到太极宫,翻查贞观年间,甚至武德年间的各种公文。
正因用的是质地合格的纸,才能时隔几十年依旧不腐不坏。
不过……
王神玉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若是想在纸张上俭省,我给你指条明路。你去出版署寻安定公主,问问她有无能代替剡纸的公文纸。”
辛侍中起初还摇头呢:“不行,我见过出版署那所谓‘报纸’的纸张,质地不行的。”
王神玉忍不住道:“别光盯着银钱,转一转弯吧老辛。”
“出版署只用那种纸张,必然是因为其造价最低,毕竟‘报纸’要的就是一个量大,纸张的质地凑活着能印上油墨字能看清楚就行——但他们既然会造这种新纸,你怎么知道他们做不出别的适用于公文的纸张?”
“啊!”辛侍中如梦初醒。
“我这就去寻安定公主!”
走到门口,辛茂将忽然又停下道:“说起出版署……唉,王相与姜侯私交甚笃,可知姜侯何时回京?”
辛侍中真的颇为怀念姜侯在京中时,带给他的‘银钱’安全感。
如果此时姜侯还在京中,这种剡纸太贵的事儿,他一定会寻姜侯商量。从许多年前的倭国银矿,到混凝土路到玻璃……让辛侍中心里认定,跟搞钱或者省钱有关的事儿,姜侯肯定有法子。
而听辛茂将这么问,王神玉当场叹了好大一口气。
“我亦不知。姜侯自去岁出海后,飞表奏事也难传书信了。只有她到百济、新罗、倭国后,各有一封书信通过熊津都督府传回。”
她单线联系京中报了平安,但大海茫茫,再要联系她就难了。
王神玉直言不讳:“这朝堂之上,没人比我更盼着姜侯赶紧回京了。”
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都独自在中书省撑了快三年了,三年,这就是整整一千个日日夜夜啊!
很多时候,王神玉都会想起两年多前——
他盼望着盼望着,终于,裴行俭从洪州回来了,还给他带了一份‘报纸’和一本《滕王阁宴诗文集》做礼物。
他很喜欢这份礼物,更期待接下来裴行俭与他共事的悠闲生活。
就在王神玉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时候……裴行俭就做了尚书右仆射。
最惨的是,天后口述下诏,诏书还得他这个中书令来拟来盖印。
王神玉当时望着这道令他心中滴血的诏书,就在想:他这跟坊间话本中,亲手送自己心爱之人嫁给别的男人,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有的话,那就是他更痛苦,更煎熬。
毕竟话本故事中,无缘的两人一别就会再难相见。
而王神玉却日日常朝都能见到裴行俭,然后,看着裴行俭有条不紊回禀尚书省的公务,刘仁轨明显轻松好多——只看他把更多精力放在继续整饬兵部上就可知了。
王神玉看得郁闷极了:这,这本来都是他的人生啊!
故而,没有人比王神玉更盼着姜沃巡察结束回京。
毕竟,现在宰辅位置就只剩下一个空缺的,那她一旦回朝,一定会来中书省!
该回京了
长安城紫宸宫中。
皇帝拿过曜初递上来的一份奏疏,才打开一看,不由就抬头对媚娘道:“朕每回见曜初奏疏,也不免想起姜卿之密奏。”
皇帝还记得,凡不经过三省六部,直达御前的密奏,姜卿都是简明扼要,文字少,多为表格数据。
就像曾经吏部改革前,姜沃把吏部在册的一万多名文武官员,根据京中与天下各州;散官与实缺官;五品以上与五品以下官员;科举入仕与荫封入仕……按照不同标准,做了十数个表格。
此时见到女儿之奏,皇帝自不免想起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