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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我来此居住是为修行,可曾与你长兄不孝和有何关联?”傅太后深吸一口气慢吞吞道。

南阳长公主眉毛倒立,显然是一副不信的样子,只是两人间一时倒是沉寂了下来,傅瑜忙开口道:“姑母,五娘,再过些时日我就该成亲了,可不知你们俩可给我准备了什么礼品?”

南阳心知这是傅瑜给她找的台阶,遂接了过来笑道:“你倒是心急,这日子还没定下来呢,倒先惦记我这阿姊的礼品了。”

“到时定然和你心意。”傅太后也笑道,面上少有的带了些笑意。

“母后不知,阿瑜对这斐家娘子可是看重的很,我前些日子找理由邀了斐家娘子前来,观其样貌,观其形态礼仪,再观其为人处世,可真是个妙人儿,就连我这看惯了莺莺燕燕的人心下也喜欢,何况是阿瑜这般愣头青的小子。”南阳笑道。

“若非他是我舅家弟弟,我只怕觉得这神仙般的人配这小子倒是委屈了斐娘子。”

傅太后也笑道:“听着是个稳重的,这样倒好,以后能压得住这个皮猴。”又问:“你近些日子可与她相见?”

傅瑜思及此,一颗本来不好意思的心突然就有些别扭不舒服起来,他吱吱唔唔着道:“这段时日天天陪着朱然查案,倒是疏忽些了。以前也曾在小巷里见她,可如今却是总也见不着。”

南阳笑道:“你要拐了斐之年的掌上明珠,却还未拜见过他,怎叫他心里好受?”

傅瑜只哭丧着脸道:“我去斐府前求见三次,丝毫未见斐祭酒身影。”

谈话

傅瑜此话一出,倒是惹得满堂大笑。

南阳性格外向, 听闻此言早已笑得不住捧腹, 还伸出手来指点着傅瑜, 只道:“当真好笑,当真好笑!我竟不知,这斐祭酒也是个这般爱耍小性的人物!”复又平复了呼吸,笑着抚了抚鬓边微散的发, 道:“瞧着斐祭酒往日里那酸溜溜的文人样,我还以为也是个李御史般的迂腐人物, 原来竟也是个这般人物。”

傅瑜有些不解, 南阳遂解释道:“你和斐府的婚事如今早闹得满城皆知, 这斐府的人如何不能知晓?你登门造访,只管报了名号上去,难不成斐府下人还敢拦你这个未来姑爷不成?无非就是斐祭酒的小心思罢了!”

傅瑜苦笑道:“我如何不知这是斐祭酒不满我的品行, 可他这般,我能如何?”

南阳长公主也收敛了神色, 慢慢道:“若真如你所说那般三番五次避你不见,那倒真让我见识到了斐府的教养,原以为百年书香传世,也不过小性不得大体之户。”

傅瑜张张嘴,正想反驳南阳为斐之年说几句,他正想能够少年时期上战场出谋划策和傅骁结为生死之交的斐之年, 如何能是个这般目光短浅的人物, 谁料他还未出声就听得上首的傅太后突地拊掌。

傅瑜和南阳长公主都有些诧异地望向她。傅太后一向是个安静内敛的性子, 在小辈面前更是如此,像今天这般小辈嬉闹哄笑之时突然拊掌之举,实在少见。

傅太后起身,暗色内敛的玄衣宽袍随着她的举动从打磨光滑的檀香木椅上滑落,随着她的走动引起一阵涟漪。

傅太后走近,有些微刺鼻的丹砂味袭来。

傅瑜头颅微低,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她袍子上用银丝绣着的花纹,一时之间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快。

周遭一片寂静,南阳长公主上前来扶着傅太后,傅瑜忽而听见傅太后长叹一声,她却是笑了。傅瑜忽然抬头,正看见傅太后嘴角挂着的一抹笑意。

她已然不年轻了,脸上皮肤有些松垮,但五官艳丽,眉眼间的英气依稀可见,不过所有她身上的那些让人记忆深刻的东西,此时都已只剩下嘴角的那抹笑,似回忆,似释怀,又似惆怅。她不笑时,宛如木雕的无表情的雕像一般,生冷又威严,直叫人不可忽视她浑身逼人的气度,这一笑,却忽然就打破了她身上这多年来淫浸高位的威严赫赫,而是有了些人气,有了些年轻时候的影子。

傅瑜想,即便傅太后年轻时的容貌不是最美的,但她身上一定有一种让人不可忽视的特性。

傅太后笑道:“这斐之年,性子倒还是和三十年前一般无二。”

“什么样的性子?”南阳长公主忍不住问道。

傅太后道:“你可知斐之年年岁几何?”

“知天命之年。”傅瑜道。

“不错,他如今约莫五十,三十年前也不过是和傅瑜一般大小,但那时他已是任一方领军的监军,能和傅骁并肩作战,他后来又兼任两湖道节度使,及至二十年前入内阁与崔泽一争高下,这样的人,如何能是个不解大局之人?”傅太后缓步走至廊下,看着外边艳阳天慢慢道。

“这样的人,如今又怎么甘愿做一个小小的三品国子监祭酒?”南阳长公主诧异问道。

傅瑜也满腹疑问,他听傅太后如今说起往事,才知晓一向被他小觑的国子监祭酒斐之年是个这般雄才大略的人物,看他过往的履历,竟是不比如今担任凤阁之首的崔泽势弱,而他却比崔泽年轻十余岁。可两人如今这般境遇,倒是不得不让人心生感慨。

不过若是这般年少有为的斐之年,那么和一向有些自傲的傅骁有过命的交情,倒是不足为奇了,傅瑜暗道。只是他仍旧不解,到底是什么事情使得斐之年一向蒸蒸日上的仕途就此断绝,也使得他与昔日好友断绝来往二十余年。

傅瑜心中隐隐有种想法,若是他能够知晓当年事情,说不得就能知道这次傅骁和斐之年重归于好的缘由,甚至得知斐之年愿意嫁女的深层次原因。

越往下想,傅瑜愈是心惊胆战,他的心被分成了两块,一块想要不停地刺探傅骁和斐之年的底线知晓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另一块却是让他偃旗息鼓充耳不闻,毕竟这很有可能只是他的臆想。

傅瑜有些愣神,傅太后也是沉默良久,寂静无声的屋内一时只余窗外树上的蝉鸣。

打破屋内沉寂的是一直站在一旁寂静无声的傅莺莺,她道:“五姑姑你看,窗柩上有只蝉。”

南阳长公主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却是俯身牵起了傅莺莺的手,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鼻头,笑道:“就属你是个好玩的小鬼。”

说罢,却是牵着傅莺莺出去,徒留一室寂静与傅太后和傅瑜二人。

傅瑜低着头,紧紧地盯着大理石地面上的纹路默不作声,他感受到傅太后转身向着上首走去。

忽而心下一阵跳动,傅瑜脑海中似万千炮竹炸裂,猛然间,他双膝一软,却是跪了下去。

沉重的声音在屋内响起,膝盖嗑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脆响,可傅瑜却察觉不到膝盖的疼痛,他只是俯身,恭敬地磕了一个头,随后重声问道:“姑母,不,太后殿下,请您告诉臣,黑甲卫的存在是否是个秘密?”傅太后一愣,却是重重点了点头,她没有开口让傅瑜起身,更没有亲自下来扶他,只是冷冷道:“不错。”

“我傅氏满门言行举止皆在黑甲卫眼中一清二楚?”傅瑜接着问,平静无波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响亮。

傅太后高高端坐于首座,一言不发,面目沉重。末了,在傅瑜目光注视下,她缓缓点头。

屋内寂静无声,屋外却是蝉鸣虫叫不绝于耳,显得不通风的屋内愈发的沉闷,压抑的让人险些喘不过气来。

面对这样的傅太后,以及这样令人讶异的场面,傅瑜本觉得自己会声音颤抖乃至浑身发软的,然而他并没有,他此时只是恭恭敬敬地跪坐于下方,身姿端正地宛若春节祭祖时跪拜的虔诚和一丝不苟。

傅瑜再问:“若、若是……傅家但凡有异心,如今朝堂上可是已没有了我傅氏一脉?”

傅太后回道:“凡手握兵权者,一旦有异心则天下大乱。大魏治世百余年,天下未曾大乱。”

傅瑜心神一顿。只言天下未曾大乱,却并未明有异心的武将下场如何,傅瑜细想那些功高盖主的武将下场,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随后却是再次缓缓俯身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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