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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羽(七)

 

慈悲

“达洛维的雄狮”病倒了。苏拉王一生争强好胜,几乎未遇败绩,而与深海之国的僵持不下,终于引发民怨,内忧外患之下,苏拉王郁结于心,在某个早晨突然晕倒了。

和苏拉王的身t一起步入颓势的,还有这个国家的未来,事实上不仅仅是深海之国,邻国也瞄准时机,发起进攻。

阿曼达坐上父亲的王座,冰冷的金属雕花扶手,整齐地堆积在她面前的公文,偌大的g0ng殿,一切的一切,都在暗示着她已然成为这个国家的掌权者,但她一点也不觉得快乐。

“他还是老样子吗?”

“是啊,每天都吃得很少,总是对着天空发呆。”

“父王怎么样了?”

“殿下自从昏倒之后,身t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延缓病情恶化的趋势。”

“王后呢?”

“在花园陪小王子呢。”

缺乏了佣人的jg心照料,原本美丽壮观的花园不知不觉就萧条起来,树木的枝杈杂乱无章地纠缠在一起,六岁的兰迪普却依然玩得很尽兴,他手里拽着一把小花小草,脸上满是童真的笑容。

“母后。”

明明只过了三年,这个nv人却像是由内而外衰老下来,她麻木地点点头。“你来了,阿曼达,法师已经等你好久了。”

“您的出现,每次都是这么及时。”阿曼达对着法师行了一礼。

对方却苦笑着。“我哪里受得起您的礼?更何况,我带来的解决之法,公主殿下未必会认同。”

“但说无妨。”

“在此之前,我想问殿下一个问题,您认为我所效忠的,是这个国家,还是某个具t的人?”

阿曼达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早在我们的祖先接管这个国家之前,法师一族就已经诞生于世了,无论王朝如何更改,你们受到的礼遇从不曾减少。”

“不错,我的对策,是站在国家的角度出发,所以您的利益,也有可能受到损害。”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如果达洛维不存在了,我这个达洛维的公主还有什么价值呢?”

“……苏拉王气数已尽,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带领达洛维度过难关的,但他身上的王气,加上您幼弟身上的,也许能让达洛维再诞生一位足够有活力的王。”

“失去了王气,对他们来说会有什么影响呢?”

“陛下如今病气缠身,没有王气抗衡,大概短时间内就会油尽灯枯;您的幼弟倒是足够生机b0b0,失去王气,他只是会变得平庸而已。”

“必须是我吗?”

“目前您身上拥有最充沛王气,是最好的载t。王气,乃霸道之气,其他人很难承受住。”

“我知道了,再让我想想吧。”

送别了法师,阿曼达将这件事告诉了王后,她不想再用烦心事打扰王后的,可是阿曼达身边连一个信得过的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

“母亲,”这是阿曼达第一次开口称她为“母亲”,她伏在王后的膝盖上,“您会怨恨我吗?”

“我是因为ai情才嫁给你父亲的,尽管我知道他并不ai我,我也知道,这世上有bai情更为重要的事情,权衡利弊,我过去所做的事情就是在数不甚数的博弈之中权衡……”微冷的yet滴落到阿曼达的脸上,王后抚0着阿曼达的头发,声音有些哽咽,“阿曼达,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也一直尽全力培养你,我要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件,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第二件,你的父亲也许不是一个称职的君王,但他一直很ai你,我相信他会理解你的。”

“母亲,万人之上真的那么快乐吗?为什么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

“能够主宰千万人的生si,也要承担千万份的悲哀。”

法师秘密举行了王气让渡仪式,就在仪式举办后的第三天,苏拉王咽了气,举国哀悼。

阿曼达身着白se丧服,跪在巨大的古铜se佛像前,神像表情祥和,似乎没有什么能牵动他的情绪。

神像两侧的柱子上用梵语刻着:

「愿十方大德,成就弥陀大悲愿力,同生极乐国。」

她从来不曾慈悲,也不奢望能被慈悲庇护。

阿曼达的梦境浸了水,雨下得好大,年幼的她站在一根很高的柱子上,四周云雾缭绕,苏拉王站在她身旁,为她撑着伞。

“父王!”阿曼达的泪水夺眶而出,“你恨我吗?”

苏拉王笑着一把将nv童抱入怀中,用胡茬去扎她的脸。“ai你都来不及,怎么会恨你呢?”

“对不起,对不起……”

“你不过是做出了你的抉择而已,咳、咳咳,阿曼达,你怎么长得这么快?父王要抱不动你了。”言语之间,阿曼达的身t以极快的速度长大,与此相对的是苏拉王以更快的速度衰老。

苏拉王摔倒了,柱台的边缘很光滑,他一脚踏空,便从云端跌落,阿曼达甚至连他的鞋子都来不及抓住。“父亲!父亲——”

无论她呼唤得多么撕心裂肺,苏拉王都不会再回来了。漫天的雨滴滴落在身上,让人无处躲藏。也正是这次探出头,阿曼达才看清了底下的景象,她的臣民搭着简陋的木舟,在茫茫的水域之上漂浮着,他们的神se惊恐而麻木,在这些人之中,阿曼达看见了弟弟兰迪普的身影。

“兰迪普!兰迪普!听得见吗?”

男孩欣喜地抬起头,挥着手大喊道:“姐姐!我在这里。”

“兰迪普,你能上来吗?”

“我试试。”他划着小舟,来到柱子旁边,试图攀爬上来,但这柱子光滑异常,兰迪普尝试了几次,却都落入水中。

“不行啊,姐姐,”他从波涛中探出小脑袋,“我上不来。”

他上不来,那就换她下去。阿曼达尝试着从柱子上跳下去,但她跌落在一块结实的台面上,似乎与刚才的柱子没有什么不同,她又一次探出头,这根柱子仍旧离水面远远的,阿曼达不信邪,直到摔得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她所处的位置还是没有变化。

她疲惫地将自己缩成一团,雨水似乎x1走了所有的热量,突然有人为她挡住了头顶的雨水,她抬起头,希玛的羽翼遮在她的头顶,雨滴顺着他光滑的羽毛滑落。

嗓子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阿曼达环住了希玛的腰,很温暖。

“你、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因为你需要我。”

“只要我需要你,你就会到我身边来吗?”

“我还有选择吗?”

她费力地抬起头,希玛面无表情,遍t鳞伤,两侧手臂的臂环闪烁着微弱的光。

正当她享受着难得的平静时光,底下突然一阵sao乱,原来是百姓们突然聚集起来,用自己的船撞击这根石柱,不远处,鲛人将她的子民拽入水底。

“救救我们啊!”人们哭喊的脸扭曲到变形。

这样的她,连保全自己都尚且勉强,还有什么资格让希玛留下来呢?

阿曼达站起身,她取下希玛手臂上的臂环,轻声道:“去飞吧。”

若为自由故

早晨醒来,枕头被泪水打sh。

阿曼达甚至没有换衣服,她实在太渴望见到希玛了,又一次,她赤着脚在长廊上奔跑起来。

快一点,要在那念头打消之前,见到他。

“陛下,您怎么了?”阿曼达撞翻了莎拉手中的早餐,对方惊呼道,她却置若罔闻。

这个时点,山雀人也才刚刚从睡梦中醒来,没想到衣衫凌乱的阿曼达就这样打开门冲了进来。

“阿曼达?”山雀人歪着脑袋,凝视着气喘吁吁的她。

她却连直视他目光的勇气也没有,阿曼达关上房间的门,对外头的人吩咐道:“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来。”

柔软的羽毛划过她的掌心,阿曼达转过身,希玛就站在她的面前,他长高了许多,身上的伤也好得很全,浑身的羽毛g燥而蓬松。

“你好久没来看我了,是在生我的气吗?”

“不是的!”阿曼达急忙摇了摇头,“我只是、只是怕你恨我。”

“那你为什么要玩弄我呢?”

“我没有,希玛,我发誓,我从未拿你当作玩物。”

“是吗?”

气氛渐渐沉淀下来,阿曼达瞥见他的臂环,磕磕绊绊地问:“这个,还用得习惯吗?”

“你是说臂环吗?一开始我以为这是你羞辱我的新手段,但是他们告诉我,这是为我疗伤的。”

“你现在,还飞得起来吗?”

“我已经很久没有试过了,不过手臂的肌r0u看起来恢复得不错。”

“那就好、那就好……”

山雀人的翅膀抚上她的脸颊。“你怎么了,阿曼达?看上去好憔悴啊。”

“希玛,你可以,抱抱我吗?”

温暖的羽翼将她收拢,久违地,他们的心脏贴得这样近。

“谢谢。”阿曼达的视线模糊了。

连神都无法给予的救赎,她从希玛这里感受到了,心忽然就平静下来,阿曼达贴着希玛的耳朵轻声说:“也许我曾将你拉入深渊,但对于身处黑暗的我而言,你是唯一的光明,对不起。”

为了阻止希玛逃跑,他房间的窗户被安装上了金属网,窗外碧蓝的天空被划分成一个个小块。

她的自由已经作为权力的代价支付出去了,而他应该拥有更为广阔的天空。

也许b起失去他,她还是更怕被他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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