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x男孩
在黑暗中静坐了不知多久,库洛洛划开一根火柴重新点亮蜡烛。他趁着她沉睡去泡了杯冰的蜂蜜茶。
回来时,他斜倚在门框上,虽然听不明白她的梦呓,但能从她紧皱的眉头和蜷缩起来的身体中读懂她的不安。她在摇曳的火光中显得比平时瘦小了许多,或许是因为少了那眉飞色舞、张牙舞爪的姿态吧。他又观望了片刻才走向前,晃了晃她:“醒醒。”
“别吵……再睡会。”乌奇奇想要抱紧不存在的被子,一个翻身从桌上滚了下来。“哎哟哟——好痛——抽筋了,腿麻了!”欢爱过后的疼痛感来势汹汹。她捂住刺痛的纹身,又捂住连连抽筋的小腿肚。睡在木桌上的后背和下腹处的私密部位也在疼。浑身上下就没个好地方了,她都不知道该捂住哪儿。痛痛痛,嗓子也是,若不是这些迹象过于真实,她大概会以为是春梦一场吧。
库洛洛笑着及时将蜂蜜水递了过去。
乌奇奇这才注意到他:衣衫整齐,遮住了二人之间的荒唐事迹。她润了润嗓子,抵着杯沿嘟囔道:“痛!那么粗暴……你明明说过会温柔的。”
库洛洛又是那副极为无辜的样子,头微侧着,几缕黑发垂在眼前。“还以为你和飞坦在一起那么久,会对‘粗暴’的定义有更高的设限。看来我误会了,抱歉,下次改进。”
“噗咳咳咳——下下下、下次?!”破音了。
“嗯?难道没有下次吗?”他反问,顺便示意她赶紧喝口水。
“再喝我就要呛死了……呃,还有你这歉道得一点也不真诚!”
“抱歉。”库洛洛没太多诚意地重复了一遍,但是好心帮她拍拍背。
算了,这个看似温文儒雅的家伙本质上却是个强盗头子,真诚怎么可能在他的行为准则之内啊!只要他别再这么不正经乌奇奇就不会一惊一乍了。应该说,这几个家伙没一个正经的,包括她自己,只是她不得不承认,之前小瞧了团长的战斗力,没想到调戏起人来功力不输侠客,甚至更胜一筹,直接升级为动手动脚了!她坐在桌上晃荡着双腿,脑中想着不太正经的话题,咂了口冰凉清爽的蜂蜜茶,眼珠子骨碌碌转:“话说,团长啊,每个成员都会有这么劲爆的入团待遇吗?”
库洛洛将食指竖在扬起的嘴唇上:“组织机密。”
她捂住脸颊:“哇啊啊,不行啦,我满脑子都是飞坦跟你,谁攻谁受?!”
他托着下巴思索:“不好说。”
她茶喷了出来。库洛洛不动声色擦了擦脸:“你是喜欢耽美题材吗?”
“还、还好,流星街捡到过一些这类型的漫画。团长你什么题材都看吗?太酷了吧!”
“因为玛奇也算是个腐女,所以略有了解。有断袖之癖的男人也挺多。”他满不在意地说。“不过你总是那么兴致勃勃,好像什么事都能激发你的兴趣和赞叹。”
乌奇奇气鼓鼓的反驳:“对啊,你跟我简直反过来了嘛,好像什么都不够有趣的样子。”
“所以你不认为赢得我的赞赏才更有价值吗?太轻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会被人视为廉价。”
“但流星街的文化不就是给别人丢弃和判为无价值的东西赋予新的意义吗~”乌奇奇舒展酸痛的身体。“廉价有什么不好?容易到手又怎么了?我更希望什么都是免费的呢!就像流星街这里。”她张开双臂,笑得十分灿烂。
“是啊,免费的终归都是垃圾。”库洛洛口吻中夹带一丝寒意。“何况,你怎么知道这里的一切没有暗中被定价呢?”他双手插兜,大步走出昏暗的房间。
感受到气氛变化,乌奇奇赶紧追上去:“呃,老大,对不起。我明明没在这里待多久,却说得好像比你还懂的样子。”
“不必道歉,尽管说,我喜欢听你直率的看法。口无遮拦是你的特色。”他注意到她跟不上自己的步伐,便放慢了脚步。“你观察力敏锐,学习能力很强。作为一个外星人,我相信你会继续形成许多有趣的观点。”
“外、星、人?哈哈,好有趣的说法。”在他身旁,她一瘸一拐地小跳着:“嗯……那我说了哦。”
库洛洛笑她这幅蹬鼻子上脸的态度。“有请。”
她撇着嘴思考。“其实只要对自己有用,垃圾就有了价值吧?管别人的看法干嘛呢?”
他看向走廊窗外,月光照射进彩绘玻璃窗里,流光溢彩。“从乐观的角度来看,或许如此。但是凭什么?”
库洛洛转过头来,眼神中没有丝毫情感的波动,还又无辜地侧了一下头。她心莫名抽痛。
“想想看,当你发现自己珍视的东西可以被人随意践踏、当你发现自己视为奢侈品的宝物对外界的人来说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每日用品……”他轻呵一声,又说:“像你这种能随意具现化出水的人不会懂得水的珍贵性。正如那些每天都能洗澡、拧开着水龙头刷牙的人,才不会去想有的人连水都喝不上。”
乌奇奇哑然。她的确无法理解这种处境。
“如果你一生都在这垃圾堆里成长,被教育要带着感恩的心接受一切,被告知:只要别人不来抢我们的东西便好,你会不会也问:为什么我要满足于此?”他依在窗边,双手向后撑在木框上,定定看着她。
她的回答不假思索:“会的。”
库洛洛突然笑了:“是啊,你会的,因为这点你跟我们一样,既无欲无求,又贪得无厌。”
“我?无欲无求?不不不,那只是因为我已经很幸运,拥有太多了。”乌奇奇挠挠头。“如果我没有魔法,我在流星街肯定活不下去的。”
库洛洛看向她的表情很是复杂。他的手盖住她头顶,揉了一下。“你……”仿佛想说什么,却在最后关头话锋一转:“你不觉得尴尬了?”
被话题的大跳跃折腾懵了,她一头雾水问:“啊?”
他手滑到她下颌,将其挑起,缓缓低头,作势要吻她,好提醒她不久前所发生的一切。
“喂!”乌奇奇大喝一声,面红耳赤,猛地向后退去。“你你你——只要你不逗我,我本来不尴尬了的!”本身也不是性爱这件事让她尴尬,而是他太惊艳了,散发着一种迷人的神秘感,如同死亡能俘获人类病态的好奇心,或者古老的大理石雕像会吸引观赏者的目光。如他所说,她是贪得无厌的,渴望穿透幻影,去拥抱他,去理解他。飞坦和侠客二人又何尝不是惹人好奇,想要靠近?
瞧见她的慌张和无法掩饰的情感,库洛洛勾起单边唇角。“哦?那你也想好怎么跟飞坦交代了?”
她拍拍自己的脸,似乎这样就能降温,小声嘟囔:“有什么好想的,直说咯。”
库洛洛有一瞬的愣神,随即轻咳:“倒也符合你的作风。”
长长的走廊没两步就走到头了。期间库洛洛一直故意拿炽热的目光注视她。
空气中的沉默触之可及。被他那样盯着,乌奇奇走路都顺边了,她忍不住朝他呲牙:“你看!你又开始调戏人了!”
她的举动就像只被激怒的野生动物。他笑道:“当然,因为很好玩。我开始理解侠客的乐趣了。”
“……”她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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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坛前,神父摘下老花镜,乐呵呵迎向他们。“事情办——”他话卡住,因为昏花的老眼看到了乌奇奇脸上些许不圣洁的痕迹,肿胀的嘴唇和红扑扑的脸颊。他连忙将目光移到库洛洛身上,也发现了相似的不洁。
“办完了。”库洛洛自然接话,他坐在长凳上,询问:“这半年多来情况如何?”
“很好,很好,越来越好了。”利卓尔神父揉着双下巴,谈论着这事那事,好一会才敢去直视二人的双眼。
夏日炎热,每一扇窗都敞开着,微风和电风扇一起吹动着悬挂的白色和红色布帘,带来丝丝凉意。
乌奇奇手和下巴撑在长凳背上,津津有味聆听着有关教室、城内、孤儿院的点点滴滴,双方时常会提及一些她不懂的东西,比如长老会。她接过神父递给她的蛋糕和甜点。利卓尔神父还特意给了她一大瓶蜂蜜水,毕竟她嗓子仍是很沙哑。她双手捧着瓶子闷头狂喝,不时偷瞄那个看似彬彬有礼的罪魁祸首。
库洛洛则是时不时点头,显得鼓励有加,在闲聊中悄无声息地探寻着更多他所需要的信息,像拉扯毛线团的线头一样。乌奇奇偶尔提出的问题使得整个对话更加自然,尽管她有时会不经意地偏离他想要的话题,他还得重新找机会牵着她回到正轨。
其中一句话是库洛洛耐心等了三年的信息,没想到今天能这么顺利到手,不枉他忍了这么久。
“对了,库洛洛,你还记得百年前流星街寻找那些窟卢塔叛徒的事吗?近来提奥姆长老好像对此格外感兴趣,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又把这档子陈年往事翻了出来。”
库洛洛像往常那样点头,说听说那些火红眼是美妙的景色,又说提奥姆长老总是忙于流星街的种种事务,以至于他们已经好久未曾见面。他确保自己的情绪万无一失,提及那个名字时连眼皮的抽搐都控制住了,但她却还是察觉了自己的异样,并偷偷担忧地瞥了他一眼。人的身体总能传递出丰富的情感和未言之语,这或许是最容易被他人理解的,但也是个人最难控制的。库洛洛边若无其事聊着天,边心想看来自己这方面的能力还有待加强。
儿童神职人员准时敲响了下午三点的钟,咚、咚、咚,悠长地回荡在教堂内。
库洛洛站起身:“既然一切安好,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圣诞再见。长老会那边如果有其他吩咐,联系我或派克都可以。”
利卓尔用长袍擦拭着眼镜,长叹了口气:“不敢,不敢。库洛洛,你和其他几位孩子们这些年为流星街做的贡献,大家都看在眼里,远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预期。谢谢你们,这几年你费心了。”
“没什么,应该的,我们毕竟是流星街养大、扶植起来的。”他的语气诚挚,心里却冷呵一声,为流星街所做的事吗?本应该是为了这里的人民,为了同他们一样的孩子们,还有为了他们自己的复仇,这些才是他们最初的目标。
“[孩子……如果你需要,忏悔室永远向你敞开]。”神父用流星街的语言说道,并在身上画了个十字。
库洛洛摇头笑了笑,转身离开。
“下次见,利卓尔神父!谢谢您的甜点和故事,都很可口。”乌奇奇挥手道别。她对这位总是称呼她和库洛洛为‘孩子’的老人家充满了好感。
“期待下次再见。我很高兴你能加入他们。请你多照顾小库。”神父的眼睛带着慈爱的暖意皱了起来。
乌奇奇眨了眨眼,用力点点头。“我会努力的!虽然我觉得更多是库洛洛在照顾我?”
库洛洛早已大步流星离去。“走了,乌奇奇。”
她正准备应声,却被利卓尔拦住:“对了,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关于那个男人的故事。”他指指悬挂在正中央的耶稣像,然后递给她一本圣经。“这里面包含了他的所有事迹。”
库洛洛头也不回地举起不知何时偷走的黑皮圣经:“不必了,已经拿了。”
神父扶住额头,无奈朝乌奇奇笑了笑:“好吧,去吧,我会为你们祷告的,祝你们平安顺利。”
“谢谢,您也是~”她喝完蜂蜜水,又拿了好几块甜点,另一手还攥着花束,双手满满当当,她只好把那本库洛洛给的书夹在腋下。
库洛洛选了另一条道路离开市区。经过熟悉的花园时,乌奇奇眼前一亮,这是她回家的参考点。她冲天空掐指量出太阳的轨迹:“团长!你有这么多时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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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流星街郊区,库洛洛跟在逐渐越来越有精力,甚至开始活蹦乱跳的乌奇奇身后。她在垃圾堆里饶有兴致地翻翻这个,修修那个,还给自己找了个挎包,把随身带的东西,包括那本圣经,都放了进去。
在一栋硬性垃圾所做的铁皮屋外,乌奇奇抬头去看那日的烟花,早已不见,却依稀能看到它们绽放。她蹲下身,鼓着腮帮子吹动一只插在屋外的向日葵风车,然后在旁边的空地上挖了个坑,把从基地外折来的野花种了下去,并在根处浇了些水。
她手盖在门板上看似要推门而入,却改变主意,仅仅是敲了两下。没有回应。
“麻雀?”她轻声叫道。
仍然没回应,但乌奇奇明显感觉到屋内散发着她熟悉的气息。她肩膀沉了下去,转身离开。
如果她步伐有那么一刻消沉了,她就像是走在蹦床上,很快又找回了自己雀跃的节奏。乌奇奇在垃圾场内穿梭,为居民修理家具和他们所带来的各种东西,累了就停下来,擦擦汗水,和他们谈笑风生。库洛洛不得不承认,她与人交往的套路很高明,谁和她在一起都能笑个不停,哪怕是不会说通用语的人,她也能通过夸张的肢体语言和对方沟通。
几个孩子围着她,问她去哪了,有人说还以为她死了。她双手叉腰说:“我?怎么可能,你们不记得我多强了吗?”说着,她一脚抢走他们的足球,大喊:“嗨呀!”踢飞了它。
孩子们噗嗤一笑,跑去抢球,回头对她做鬼脸,她也不甘示弱,拉扯嘴角和眼角,回应他们。她看到库洛洛的眉毛挑起,就对他也吐了吐舌头。
他眉毛挑得更高了。“你和飞坦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乌奇奇耸肩,松开手,脸蛋弹回了一如既往笑盈盈的样子。“差不多吧?最大的区别是那时候我还不会说这么多话。不过我感觉他更喜欢那样的我,他现在好像嫌我很啰嗦……而且相比之下,他也对我越来越暴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