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节
赏南几乎是跑向往大殿后面的主教办公楼的,风灌进他的领口衣袍之中,他头发和袍子一起被风吹得翻飞起来。
走在黑漆漆的通道里,赏南就听见了惨叫声,有男有女,越接近地下室,惨叫声就越清晰可闻,光是听,就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赏南想起来,不久前他来怀闪办公室请对方帮自己主持圣告,对方身上带着血迹,应该就是刚从地下室上来。
站在门口,兔免吹灭了烛台,他低声道:“主教就在那里。”
地下室已经没有门了,那门被砍得稀巴烂,已经从墙上掉下来,不用猜,赏南也知道是怀闪干的。
他看向地下室内,这面积要比他神父小堂的地下室大多了,但怀闪的地下室中只关着三个人,他们的笼子现在都已经变了形,上面全是镰刀砍下去的刀口和好似野兽留下的齿痕。
赏南一眼就看见了正在用镰刀砍着笼子玩儿,头发凌乱的怀闪,怀闪的眼睛血红,满脸兴奋,砍到兴起就扑上去抓着笼子疯狂撕咬,听见笼子里囚徒恐惧的尖叫他看起来就更加兴奋。
身旁的兔免不知道在何时已经悄然离开,但地上有影子,兔免站在墙后的台阶上。
看着这样的怀闪,赏南丝毫不觉得害怕,他甚至鼻子一酸,这本不该是闪闪,14在来的路上,将得到的第一手资料交给了赏南。
在学校拿尽了荣誉的学霸,富豪家中的小少爷,有美丽优雅的母亲长姐和温和敦厚的父亲,还有可爱又讲义气的朋友们,他本应该有着大好未来,他的家人也是——怀闪的家人也都被处死得一干二净,教会他们有合情合理的理由。
他们都死了,死光了,留怀闪独自留在这个如同炼狱般的世界上,看着满身疤痕的兔免,哪怕已是宛若神灵般的死神,他依旧痛苦不堪。
“怀闪?”赏南轻声唤了对方一声。
黑发青年在听见赏南的动作后,动作猛然一顿,他抬起眼,眼珠子转了转,确认是赏南后,他抹了把脸,理了理衣服,烦躁地抓了几把头发,“神父,您来怎么也不说一声?”从他的动作之中,居然能看出几分自己丑态毕露的不自在。
“主教,您还好吗?”赏南手指虚虚地将自己的袍子抓在手里,他不害怕怀闪,但是怀闪阴晴不定,容易做一些他开心但别人不开心的事情。
怀闪气恼地踹了一脚铁笼,地下室立即又响起一阵尖叫和哭嚎声,他忍着把这几人砍成肉酱的冲动,拎着镰刀大步朝他的神父走去。
怀闪看起来气势汹汹,眼睛还保持着之前的血红,浑身的戾气也还未收尽,赏南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看见赏南后退动静的兔免当即就想下去帮忙——他以为闪闪疯红了眼,连神父都要伤害。
可眨眼间,神父的腰就被揽住,神父被一把带了回去,扬起来的白色发丝紧随其后,在空中划过几道令人紧张不已的弧线。
怀闪把赏南一把抓进了怀里,将脸埋进赏南温热的颈窝,浑身气息逐渐变得温驯,他瓮声瓮气回答着赏南刚刚的问候:“我的神父,您别担心,我很好。”
死神颂歌
怀闪有些炸起来的头发慢慢软了下来,他宛如两排锯齿般锋利的牙齿被动收敛,他喉咙间发出一声优雅的喟叹,“神父,您还没回答我,您怎么来了?”
兔免早就在赏南小动作的暗示下偷偷离开。
赏南拍了拍怀闪的肩膀,“主教,说不定是我们心有灵犀。”
怀闪放开怀中身体柔软的神父,和对方拉开了两步距离,他刚好挡住赏南看向他身后的视线,他看清了神父外袍底下的睡衣,形状别扭的蝴蝶结看起来系得非常着急敷衍——神父走狗马利维是绝不可能给他的神父系出这种蝴蝶结的。
“神父,您该回去睡觉了。”
赏南索性歪着身子,看往怀闪身后,“您要审他们?”
那三人缩在角落里,身体抱成了一团,看着赏南的眼神宛如是在看救星,赏南的眼神在他们身上定格了几秒钟,淡漠地收回了视线。
神父的柔软只会展现给需要的人,很显然,这三人并不需要。
“主教,您晚上喝的那个酒,能给我一瓶吗?之前用晚餐的时候我没有喝。”赏南抬眼看着怀闪,主教火红色的红瞳已经被覆上了一层忧郁的灰色,通红的瞳孔像是被埋在了滚烫的火灰底下,现已沉寂下来。
见怀闪不动,赏南不死心地拽了拽他的袍子。
怀闪握着镰刀的手指松了松,他瞥了眼身后,泄气般道:“好吧,遵命。”
两人离开了地下室,但三人仍旧一动不敢动,因为闪闪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会礼貌地向他们问候的少年了,他有了瑰丽优雅的外表,可却钟爱一切吓人得要命的恶作剧。闪闪以前也这样平静地离开过,可是他又会拖着镰刀突然出现,看着他们被吓得痛哭流涕,他们在闪闪眼中看见了畅快。
闪闪不是人类了,他是他们的圣主,圣主不会饶恕他们,圣主在惩罚他们,所以他们生不如死。
从地下室上来,怀闪的袍子已经变成了白色,他摸着自己的短发,从额前懒洋洋地摸到了后脑勺,而后推开了门,并顺手打开了灯,“神父,是兔免请您来的?”
“他总是这样多管闲事。”怀闪从柜子里取出一瓶酒,液体红得发黑,重重塞进赏南的怀中,“您有些太担心我了。”
赏南被怀中酒瓶的冰冷凉得打了个冷噤,他细细地打量着怀闪,看对方平静面孔底下的暗潮汹涌,看他肃冷白袍底下的脆弱颤抖,“是啊,我很担心您,主教大人。”
神父声音很轻,却像烈酒一般灌进怀闪的喉咙,酒精的刺鼻味道熏得他眼睛发酸——年少时,他和苍兔万米他们曾经偷偷跑进过圣危尔亚大教堂的酒窖,偷偷喝了酒精度非常高的酒,一口下去,舌头喉咙像是被一把火烧成了灰,他们一行人在酒窖里睡了一天一夜,第二日醒来时还头重脚轻,走路也跌跌撞撞。
本来,他都快忘了酒精是什么味道了,哪怕他这些年几乎已经搬掉了圣危尔亚大教堂酒窖内三分之一的藏酒。
兔免站在外面走道的阴影里,他感到欣慰,动容,他早已视圣主教为博拉奇的毒瘤与祸害,圣主或许是存在的,但圣主绝不应成为这群人收揽权力掌控博拉奇的工具。兔免将这种认扩散到教会内每个人的身上。
可神父……神圣善良得好像真的就是圣主的孩子一样,虽然这样说好像不太好,因为圣主是他的好友——闪闪和神父可不能是父子关系。
所以,准确来说,神父应该是神的孩子。
之后,神父由兔免送回去。
地下室的铁门又需要更换了,铁匠每次都会对怀闪主教铁门的损坏程度感到震惊,但有钱赚,他才不管,哪怕每天换一扇铁门。
赏南这次去找怀闪没有带上马利维,马利维担心不已,所以赏南一回来,他立刻紧张地迎了上去,“神父,您回来了?主教找您是有什么急事?”
“他,身体不太舒服。”赏南把怀里的酒瓶递给马利维,“帮我打开一下,我不太会。”
“哇,这个酒度数好高的啊。”马利维看了眼瓶身,去餐厅找了小刀和酒杯,“我给您倒少一点,您不常喝酒,喝多了可能会非常不适。”他就给赏南倒了两大口的量,倒的时候,初闻只有酒精的味道,细闻才会闻出蜂蜜的甜和葡萄的水果香。
赏南抱着酒杯,抿了下,把自己摔进办公室的沙发椅里,看着对面墙壁上的几幅挂画,脑海中一直回放着怀闪拖着镰刀朝他大步走过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