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别苑门前空荡荡的,唯有一个守门的小厮,见着宋知渺的马车驶来,便恭敬地迎了上来。
待到小厮将宋知渺一路带到了别苑后院,果不其然众人已是齐聚一堂。
一眼望去,各个夫人小姐穿得花枝招展,姹紫嫣红的颜色晃得人眼睛都快花了。
而反观宋知渺,一身素白的烟锦裙,仅有裙身用金线绣制的云纹点缀些许色彩,饶是出门前阿红阿绿围着她的装扮赞不绝口,此时也显得与这些与花争艳的女子们有些格格不入。
但宋知渺却并不在意,今日来此本就是碍于身份和情面,她也并不打算在此久留,虽是刚到此处,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待会要寻个怎样的借口提前离开了。
不知是谁往人群中递了消息,花团锦簇的郭楚心自人群中现出身来,一见站在不远处的宋知渺,便弯了眉眼笑盈盈道:“总算是来了,方才我还同姐妹们念叨着今日也邀请了刚与晋越王新婚的晋越王妃,只是一直未到,还以为知渺如今贵为晋越王妃,不愿赏我这个脸了呢。”
郭楚心语气热络,笑脸相迎,话语间更是已经快步走到了宋知渺跟前来迎她,可她这酸不溜揪的话语,叫人听了怎么都有些不舒服。
宋知渺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周聚在一起闻声看来的女人们,有些熟识的面孔,也有些是她从未见过的。
不知郭楚心今日邀她前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这种皮面上的阴阳怪气她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宋知渺温婉一笑,不急不缓道:“以我和楚心姐姐的交情,既是收到了你的邀请,又怎会不来呢。”
郭楚心想着将宋知渺抬到高处,叫她因姗姗来迟而下不来台,没想她竟当真把自己摆上了高人一等之处,好似她愿意来此宴席,是她的恩赐一般。
看着宋知渺一脸淡然的模样,郭楚心暗暗咬了咬后槽牙,本是有些难堪了,却也不愿松口:“知渺你这话说的,难不成如今成了晋越王妃,便觉这等赏花宴入不了你的眼了吗,你瞧今日这么多熟识的姐妹,你迟来这么久,再怎么也应当给大家一个解释才是吧。”
宋知渺心里轻嗤,方才她已是大抵瞧过今日的宾客了,若当真要按身份尊卑来算,她作为晋越王妃,高人一等又有何不可。
不过她向来不在人前嚣张跋扈,平日里那些娇蛮的小性子也仅是在熟悉的人面前才会有,就像是在同亲近之人撒娇一般,如此在外人看来,她好似毫无棱角的个性实在容易叫人将她当做易捏的软柿子,也叫人不自觉会将她摆在平等或是更低的位置上去。
这便是她不愿与郭楚心打交道的原因,即使郭楚心总是在她面前用可笑的手段显露她愚蠢的算计,但她却没法当真反击拆穿了她,只能隐忍着心中的不适,任由她蠢不自知地蹦跶着。
实在是可笑又可恨。
宋知渺又在心头微微叹息一瞬,忍受这样的应酬,也算是在和江妄成婚的合作关系中必要的一部分吧,不知江妄之后得知她替他独自来赴了这等赏花宴,心中会不会对她这个合作对象多几分满意。
旁人未能瞧见宋知渺面上的异样,郭楚心却是注意到了她乖巧温顺的面色下一道不起眼的裂痕。
郭楚心心里冷笑了一声,她倒要看看,宋知渺能忍到几时。
宋知渺压下心头的烦闷,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解释什么,身后突然一阵脚步声,有人冷不丁出声打断道:“怎的,岳府的赏花宴甚比朝堂早朝,迟到了还得一一检讨报告不是?”
众人闻声,顿时朝后院院门前看去,只见来人一袭红衣,艳丽却不艳俗,高挑的身段,精致的面容,高束起的发髻上簪有华贵大气的金饰,披散在身后的发丝乌黑飘扬,发尖轻扫过腰间用金链缠绕的系带,晃得人不知该注视那不盈一握的纤纤细腰,还是金光闪闪的华丽饰品。
如此张扬的装扮却不显半分财大气粗,只叫人觉得气场强大,连那人缓步走来的步伐都让人心尖一颤。
宋知渺也怔在了原地,盯着那人看了好一会,却不知京中有哪位这般耀眼的贵女竟是她所不知晓的。
直到旁边有人窃窃私语,低声道出来人身份,她才赫然知晓,来人竟是云集拍卖行的东家。
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打响了云集拍卖行的名声,最后却被得知竟是女子身份的大人物。
叶湛英。
叶湛英的真实面貌被人知晓也就是近一两年的事情,但仍是有许多人仅是知晓她的传闻,却并未见过她本人。
她常年不在京都,却也不知身处何处,仅有名声赫赫的云集拍卖行不断流传着她的事迹,直到最近才听闻她回到了京都,并逐渐活跃在人们的视线中。
实则这样的消息令人实在有些不解,怎会有人经营着这么大一家拍卖行,却时常不见她出没,可宋知渺并不擅长经商,也仅是默默在心底有些钦佩这位女子,今日得以一见,还当真是令人十足震惊。
但宋知渺的震惊不光来源于今日头一次亲眼见到这位气质不凡的传奇女子,更是震惊郭楚心竟然能将这位人物也请来,看来这次赏花宴她还当真是下了狠功夫。
郭楚心面色僵了一瞬,即使没有回头,也感觉到了身后的众人纷纷都将目光移到了叶湛英的身上,这是她此番请叶湛英来最不想出现的画面,可偏偏她随手给叶湛英送去了请柬,竟被她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她一来便将这样的画面生生摆到了她眼前。
郭楚心深吸一口气,缓了一瞬才将面上僵硬尴尬的神色敛去,隐忍着心绪讪笑道:“叶老板误会了,我与知渺说笑呢,不过是寻常家宴,哪得这般严肃呢。”
还当真是叫人大开眼界了,宋知渺鲜少有看郭楚心这般吃瘪,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可真叫人痛快。
叶湛英只是轻哼一声,不再过多搭理郭楚心,往后院内走来,视线若有似无在宋知渺身上扫了一眼,但很快便又移开了。
宋知渺未曾注意到叶湛英的视线,那般气场强大的女子,总叫人觉得有些不敢直视,不过就她方才出言怼郭楚心的态度,倒是深得她心。
在叶湛英那吃了瘪,郭楚心也只是消停了一小会儿,很快便又凑到了宋知渺身边:“知渺,今日前来赏花,怎就一身素色衣衫来了,方才我不过转个头的功夫,再回头险些没能瞧见你。”
宋知渺来前的预感在此刻愈发强烈了,虽说以前郭楚心也是这般有事没事上赶着给她找不痛快,但今日这般多宾客在此,她可以做的事可太多了,如此刻意与她攀谈,显然是带着什么目的。
宋知渺抿着唇,心里正估摸着郭楚心又想玩什么花样,郭楚心便自顾自又开了口,压根没打算藏着掖着:“不过想来也是,晋越王常年混迹在边北那等贫瘠之地,想来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也不知给你置办些衣物首饰。”
宋知渺闻言眉头一皱,对于郭楚心的胡言乱语像是就要涌上怒火来一般。
江妄并非她所说的那般,江妄见多识广,会的事情,知晓的事情可多了。
边北则更不似她所说的那般了,地博物广,美食遍地,几乎都叫她看花了眼。
可她若是因此而气恼就正中郭楚心下怀了,宋知渺很快平稳住了心绪,面色淡然回道:“这些都是身外之物,若是我有叶老板那般身姿容貌和气质,倒也可打扮得明艳亮眼些,不然像旁的人衬不起那华贵的衣衫和名贵的首饰,只会看着财大气粗,叫人觉得俗气罢了。”
宋知渺说得平常,可话里话外显然是意有所指。
饶是郭楚心这般没什么脑子的人,也一下听出宋知渺这是在嘲讽她俗气,气得她脑袋一晃,头上戴着的真金吊坠叮当作响,一根坠子还险些砸到她的眼睛:“宋知渺你说谁呢!”
宋知渺弯着嘴角笑得无辜:“我谁也没说呀。”
像郭楚心这样的人,若是活在那些宫斗话本子里,只怕是开篇就得被赐一丈红了吧,她虽是愚笨,但总归是不想过多花费时间精力来应付她。
宋知渺说完这话,也懒得去看郭楚心气得变了脸色的模样,转身朝着人群外的镜湖边去了。
可郭楚心显然不想就此罢休,一路快步跟着宋知渺,见她在湖边停下了步子,这才又气急败坏道:“宋知渺,你给我说清楚,做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给谁看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那些弯弯绕绕,人前装得乖巧温顺,人后又阴险狡诈使计陷害!我早就识破了你的诡计!你多次陷我于不义,今日我就要让大家都看清你的真面目!”
宋知渺背对着郭楚心挑了挑眉,她本还以为此前对郭楚心警告的行为她压根没明白,看来她也不是什么也不知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