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母亲的前半生在父亲的呵护下没吃过多少苦,婚后两年便怀了她,之后闲赋在家,现在让她去找工作全然与社会脱节,太难为她了。
其实,家中出事前,母亲是一个很爱笑的人,父亲说再多的苦累在看到母亲笑容时都会弥散。可后来母亲却总爱皱着眉,像是连绵阴雨的暮春江南,就连屋子里都湿得长满苔藓。
宋洇注意到了,但没有放在心上,她真的太忙了。
是她的失责。
宋洇二十四年的人生,没有闲钱,也没有时间。
褪去一身骄傲,担负着欠周总的人情和需要照顾的母亲。
她加快了步伐,却倏然看到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从远方驶来,然后稳稳地停在君晤会所的后门。
一柄黑色的伞缓缓撑开,侍者微欠身,将客人揽进了伞下。
对方的侧影凌厉挺拔,只是面容隔着风雪有些模糊,但宋洇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傅晏。
宋洇的心脏像是经历了一场骤然来袭的暴雪,但骤冷过后,血液开始快速流动,心脏也仿若求生一样飞快跳动。她收紧了拳头,眼睛死死地盯着男人的背影。突然有了一个非常荒谬的想法。
宋洇停住了脚步,眺望着更远方的楼宇,看到有一只小黑猫疾风闪电般从高楼跳到下一层,像是有舍命的勇气。
她也突然有了勇气,抱着怀里的包,踩着积雪快步走到车前。
当年她和傅晏的第一面两个人身份悬殊,如今亦是如此。
只可惜,现在该是她宋洇仰望傅晏。
宋洇吸了好几口含着雪粒子的冷空气,只觉得冻得肺都在颤抖。
她的确和人打过赌要拿下傅晏,也的确不怎么在乎过傅晏的感受,甚至于最后,她是为了保住自己优渥的生活才丢掉傅晏的。
宋洇自认为理智,也清楚:她没有那么多的尊严,尤其在傅晏的面前。
她该拉下脸求他,哪怕只是为了母亲。
司机不认识她,按了几下喇叭见人未动,探出脑袋问做什么。
宋洇没回答,隔着挡风玻璃看到了傅晏。他把方才的西装外套脱下了,露出里面稍显单薄的黑色羊绒毛衣,微倚后座,依旧是刚刚疏远冷寂的样子,没有看她。
宋洇稍怔,弯曲指节,敲响后排的挡风玻璃。
“我需要去周氏药业。”女人微簇的细眉已经染上了风雪。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委屈的,宋洇的眼尾稍稍泛红,垂眼的时候繁密的睫毛微颤。
方才在会所里故作高傲的蹩脚伪装终于还是碎裂了,现在的宋洇露出了几分脆弱,像是被摧残的夜里盛放的白玫瑰。
司机似乎是得到了指令,没有赶她,也没驱车离开。
宋洇就在那里站着。
她心里很清楚,傅晏帮她的概率要比周起樾多得多,也绝对会减少时间成本。
宋洇拽着拳头,就那样一言不发。
许久,她没再开口,傅晏也没动。
终于有人妥协。
单向的玻璃窗缓缓落下,傅晏微微偏了头,不含一丝情绪的眼睛落在她身上,带着风里裹挟雪粒的凉。
命令一样同她说:
“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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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的味道和傅晏很像,多层次的木质调,宋洇距离傅晏只有一尺,因而嗅得很清楚。
恰到好处的分寸感,无法忽视的进攻性,像是一场西方贵族精心布置的黑白象棋厮杀。
“谢谢。”
已经是今晚她第二次谢他。
这次男人没有理会。
“我搭到顺风车了。”宋洇给宿以炀发了消息。
小职员几乎是瞬间激动得泪流满面,连连回复:“好的好的,那真是太好了。”又似是反应过来,问:“但是宋洇姐,赶得及在十二点回来吗?”
现在是晚间十一点四十七分,宋洇点开了高德地图,显示剩余十三分钟抵达。路上积雪深厚,车辆容易打滑,实际到达时间只可能更慢。
“可能来不及。”宋洇坦言。
“那岂不是……”欲言又止。
宋洇:“尽量拖着。”
“好。”
宋洇已经冷静下来,捏着手机,抬眼询问:“师傅能开快一点吗?”
她看着前方着制服的私人司机,收回目光时,在后视镜里与傅晏对视。
冷寂的目光像是一条暗流涌动的暗河,宋洇的手心沁出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