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苏拉,法律规定,女的20岁以上才能结婚,对吧?”
苏拉想了想:“法律是这么规定的,但榴城十几岁结婚的还少吗?”
从小到大,辍学去结婚的同学,十只手指都数不过来。
“法律大概不知道,不扯证也能结婚。”
吴小霞更忧虑了。
“还是你好,你妈在大城市打工,有钱,肯定能供你上大学,不会逼你结婚。”
苏拉无声地扯了扯嘴角,各人有各人的烦恼。
苏拉最终形成了她的计划:等待一个苏海飞独自在家午睡的时机,偷偷溜回去,用沾满□□的毛巾捂住他的口鼻,等他失去行动能力,再用刀切下他的左手掌。
她像一头蛰伏的猛兽,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苏拉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计划,后来是被吴小霞打乱的。
吴小霞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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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小霞是被卡车撞死的。
她的二舅终于给她说了一门好亲事,是邻县一个丧偶的中年男人,想找个念过书的女孩子,生个聪明儿子,给的彩礼很丰厚。
从江世敏到吴小霞,历史在榴城惊人地重复着。
媒人上门的那天,吴小霞跑了。她什么都没拿,沿着家门口那条荒芜的马路跑了五公里。有人说是卡车司机疲劳驾驶,没看见她,还有人说,吴小霞是自己往卡车上撞的。
班主任在课堂上告知了这个沉痛的消息。她简单地把事件总结成一场车祸导致的意外,还号召大家给吴小霞捐了钱。
苏拉一分钱都没有捐。
首先,她没钱,其次,捐的钱只能落进吴小霞二舅的口袋。
但募捐还不是全无作用。用募捐来的钱,二舅给吴小霞买了一小块墓地。
下葬的时候,班主任、班长和苏拉都在。苏拉眼睁睁地看着吴小霞的二舅哭昏了过去。
苏拉只感到讽刺。
她满县城地去找王小力,想找他打一架,狠狠揍他一顿,或者被他揍一顿。她去了王小力打零工的汽修铺,去了王小力家,都没找到他。
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在和她作对。
她不知道,榴城之外的世界是否更加残酷,又或许,榴城本来就是世界的缩影。
她胸中压抑着愤怒和渴望,渴望从这世界索取,却不知道从何入手。
她害怕世界发现这种渴望,害怕人们看出,她不是一无所知,任人摆布。
她害怕所有的美好只存在于幻想中,而等待她的,其实只有深渊。
她看不清前路,也没有人握住她摸索的手。
苏拉想不出该以怎样的方式来怀念吴小霞。她们做了好多年的同学,一直是吴小霞主动靠近她,她对吴小霞只有不耐烦,从未向她表达过友谊。
或许潜意识里,苏拉知道自己不可能和吴小霞做一辈子朋友。她会上大学而吴小霞不会,她会离开榴城,而吴小霞不会。
但现在,没有任何疑问,吴小霞是她一生的朋友了。
苏拉庄重地在砍手计划的落款处,加上了吴小霞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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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苏拉等来了她的完美时机。
头天晚上,她坐在床上,听阎秀君在外头数落苏海飞。她说抽水马桶坏了三天了,还没修好,苏海飞既挣不来钱,家里的活总得干一干,连马桶都不会修,算什么男人。
阎秀君勒令苏海飞明天哪都不准去,非得把马桶修好了,要不就卷铺盖滚蛋。
苏拉知道,阎秀君只是嘴上厉害,苏海飞即使不出门,也会在家里睡一天,而阎秀君也做不到真逼他卷铺盖走人。
但至少她可以确定,明天苏海飞会在家作出个修马桶的样子,而阎秀君则会去苏伟的学校给他送饭。
阎秀君交代完,就回里屋睡觉了。她照旧把门锁锁上,把钥匙放在睡衣贴身的口袋里。
苏拉知道她是做给自己看的,表面上是防苏海飞,其实也是在防自己。
恶意是防不住的。
少女冷漠的外表下孕育着暴风骤雨,一切后果她都清楚,但什么都抵不过砍下那只手的渴望。
第二天,苏拉只上到第二节 ,就逃课了。她从学校后墙翻了出去,背包里有那把水果刀,一块毛巾,和一瓶粗糙制备的乙醚。
苏拉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吴小霞的坟头。她把那本写满了砍手计划和创意的草稿本在吴小霞坟前点燃,算是知会她一声,也不白署名。
倘若警察抓住她,看见这本计划,对她也没有好处。
苏拉望着蓝色和黄色混合的火苗,心平气和地想象着自己逃亡或坐牢的日子。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