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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节

 

谢映慧回头与谢慕林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笑了。然而谢映芬已经迷迷糊糊地,即将睡过去,压根儿就没发现自家两位姐姐之间的眼神交流。

姐妹三人慢慢地睡着了。一夜好梦,次日清晨起来,谢慕林才睁开眼呢,就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不同寻常的寒意。她摸了摸身下的被褥,炕还是热着的,那空气中的寒意是因为……

她翻身坐起,往窗外望去,惊讶地发现外头明晃晃一片白,仿佛已是天大亮的时候了。可院子里的婆子才刚刚开始打扫走廊,平日里这通常是她在天刚亮时分的活计。

她再凑到窗前仔细看个清楚,院子里果然堆起了厚厚的积雪,肉眼望去都快到小腿肚上了。昨晚上的雪竟然下得这样大吗?!

谢映慧与谢映芬都被谢慕林的动作惊醒了,前者含糊地问:“什么时辰了?”后者惊坐而起:“我们起晚了么?!天色这么亮了?!”

谢慕林冲她们摇了摇头,往窗外指了指,她俩便披了衣裳被子凑过来,看到窗外的景象,齐齐瞪大了双眼:“好大的雪呀!”

为难

这场大雪来得比所有人预料的都大。光是在谢家内部的各个院子,就堆起了厚厚的积雪,外头街道上就更别提了。

一大早起来,谢家所有男仆与健妇都忙活开了,忙着清扫宅中的各种积雪,清出道路供人行走,还得把大门前的路面也一并清扫干净,免得影响主人出行。

文氏让人拿钥匙开了花园的前后门,让人拿手推车把积雪一车一车地推进花园,走后门倒进什刹海中。反正积雪早晚是要化成水的,与其让它把家里各个地方泡得泥泞不堪,还不如直接让雪水归入什刹海算了。

附近的人家几乎都是这么做的,就算是后园不靠什刹海的人家,也会让下人拿车子装积雪,推着穿过马路,前往湖边少人处。谢慕林其实有些担心,如果什刹海沿岸的居民都是这么做的,今年春天来临前多下几次大雪,开春后什刹海的水位真的不会上涨吗?自家后园离水边其实没多少距离,但愿湖水不会漫到院墙根下,把墙给泡坏了。

谢璞匆匆吃过早饭后,又带着人往布政使司衙门去了。即使他还在新年假期中,也没忘记自己的职责呢。文氏在家里,习惯性地带着两个长女料理家务,询问每个家庭成员是否身有不适,发现谢老太太又喊身上不好了,也不确定是真是假,直接把最近请熟了的那位大夫请过来给她老人家诊脉就是了。

除了谢老太太,家里人基本都没有大碍,哪怕是一向体质最弱的谢涵之,都被兄姐们勒令待在屋中,不许出门,因此也没吹风什么的。除了有些憋闷,他没有任何不舒服,欢喜得谢映芬直念佛,回头跟宛琴说了,宛琴也十分高兴,不顾自己也不是什么健壮之人,一天能往儿子的院子跑八回。至于银杏一晚上没回来的事,她早就抛到了脑后。叶老高夫妻带来的曹家近况,她也顾不上了。

谢璞中午难得地回家吃了午饭。

北平城并没有大碍。早在上回大风雪过后,外城受灾者不少,谢璞带领众官员安置受灾民众时,也特地清点过城中危房、草棚,哪怕是在那一次大风雪没有倒塌的,都一一检查过,该加固的加固,该撤出居民的撤出居民。所以,这一次大雪再次来临,外城被积雪压塌的房屋并不多,也就是十来间罢了,有人受伤,却没人因此死亡。当然,那些因天气变化而被冻死、病死的百姓,就另行计算了。

文氏与谢慕林兄弟姐妹等都为北平百姓受灾不深而欣喜,谢璞却还不敢大意:“底下人报上来,说这场大雪不仅仅是北平城周边,只怕通州、昌平等地都有。要等到明后日,底下各处官衙报上来,才知道各地受灾的确切情形。至于更远一些的几处州府,就得再多等几天。眼下正是新春佳节,所有衙门都封笔落衙了,天知道那些官员能不能尽心视事呢。”

吃过午饭,谢璞也顾不上午睡,便又出去了。他得去跟燕王、巡抚以及北平知府商量一下应对事宜,还得催一催底下人尽快把本府治下各地的受灾情报都报上来。

谢璞走后,文氏也没闲着。燕王妃打发人送了帖子来,请她明日过府喝茶。谢慕林还觉得这个邀请有些古怪,昨天才见过面,并没听说燕王妃有什么事,怎么今天她又来请文氏去做客了呢?

文氏却很淡定:“自然是有事相商。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你们不必多问。”

谢慕林越发疑惑了,正说话间,又有人来拜访文氏了。这回是巡抚夫人打发婆子送了封信来。文氏看了信,对那婆子道:“请告诉夫人,我明日会依时赴约,就在夫人说的那地方会合。”婆子笑着应了声,恭恭谨谨地退了下去。

谢慕林有几分看明白了:“娘,燕王妃是邀请你和巡抚夫人一起去王府喝茶吗?所以巡抚夫人约你同行?”

文氏点头:“想必还有按察使夫人,几位大将军的夫人,连城中最负盛名的几大世家的当家主母,多半也在应邀之列。这是每年的惯例了,若是北平府治下有大灾,燕王妃定会出面请各衙门主官之妻到王府喝茶,商议赈济之事。往年都是周老夫人出面,我顶多就是与旁人一起,给她老人家做个辅佐。今年你父亲新升布政使,周老夫人去世,便轮到我出面了。”

说到这里,她不自觉地露出了几分为难之色来。

谢慕林问她:“娘这是怎么了?这种事也寻常,先前那场大风雪时,你不是就做得很好吗?北平这地方,每年冬季都风雪不断,既然赈济之事会形成惯例,想必娘跟着爹在任上这么多年,也早就习惯了吧?”

文氏叹道:“虽然没什么不习惯的,但往年都是周老夫人做主导,我等只需要听令行事就是。今年轮到我出面……”她又沉默不语了。

谢慕林不明白她有什么好顾虑的:“这种事很难做吗?既然是每年都会有的,想必早就有过旧例。娘要是觉得为难,照着旧例做,总是不会出错的。再有什么事,也可以跟燕王妃商量去。虽然今年是你头一次以布政使夫人的身份参与这种事,可又能比往年困难到哪里去呢?”

文氏告诉她:“不一样的。实话跟你说,周老夫人年高德重,又是燕王夫妇的长辈,往年虽说是燕王妃出面总揽,但她多半是不会过问的,只任由周老夫人做主。可周老夫人早年还能管事,近几年岁数纪大了,精力不济,便把事情交给了儿媳们代办。周家四位太太都曾经替婆婆理过事,可四位太太性情、行事不一,规矩也都各异。我虽然只是从旁辅佐,做不了主,可有些事看得多了,总觉得不妥,很想改一改。奈何除了周大太太与周三太太还愿意听我两句劝,另两位都不怎么把我放在眼里。就是周大太太与周三太太觉得我的话有理,奈何周老夫人做了主,她们为人儿媳的,也不敢轻易改了婆婆的规矩去。”

谢慕林明白了:“今年周家肯定是不能参与这个项目的,娘却能借着爹新官上任之势,根据往年惯例,以布政使夫人的身份成为赈济事务的主导,然后把规矩改过来。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娘你只管去做就是了。今年燕王妃不需要顾及周老夫人,难道还能拦着你行事?”

参赞

燕王妃当然不会拦着文氏。

且不说她一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跟藩地里的官员诰命争出风头,今年她也够忙碌的了。永平郡主朱珮的婚事基本已经算是定下了,她得给女儿准备嫁妆。这是她唯一的女儿,她还能不用心吗?

再者,萧瑞如今也算是她的儿子了,他今年是要与谢慕林完婚的。不管他成婚时,是否能光明正大地顶着燕王之子的身份行礼,她身为嫡母也是要好生筹备婚礼的,不可能把事情全都推给谢家办了。那燕王唯一的儿子岂不是要成了上门女婿?燕王府丢不起这个脸!

如此一来,不过就是赈济贫民、灾民之类的小事,众位官太太们就能料理妥当了,她顶多就是过问一声,何必插手进来?至于众诰命们何人为主导,那就更不与她相干了。从前她就没管过,将来也没必要再操心。

文氏与燕王妃相熟,如今又成了亲家,心里很清楚她的想法。说实话,文氏本人也不是什么爱出风头、喜欢争权夺利的人,会对这次赈济事务的主导人身份感兴趣,完全是想要做点实事而已。

她对女儿谢慕林道:“周大太太主持此事时,事事都依从周老夫人定下来的旧例,从来不曾有过改动。周三太太爱用陈米,但粥煮得稠,顺便还会施药或分发姜汤,就是施粥的人手一贯只用自家的仆妇,信不过旁人,引得别家官眷私底下抱怨,周老夫人也很少让她出来。不过这两位都是讲规矩的,另两位周太太就不好说了。

“周二太太出手大方,为了争一个美名,不惜让周家自掏腰包去成全她母女二人的好名声,常常会用上新米、白米与各种干果什么的煮粥。这固然能让百姓得利,却也往往会吸引许多不需要接受赈济的人去领粥。可只要来人多说周二太太与周四姑娘的好话,她就宁可便宜了这些衣着干净的人,反倒嫌弃真正需要接济的贫民肮脏,不会说话。至于周四太太……”

文氏露出了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她主持此事时,粥水往往偏稀,用的也都是两年以上的陈米了,舀粥的仆妇总爱缺斤少两的,说话也刻薄,好象打发叫花子似的,惹得那些贫民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都不乐意来领粥。周四太太自己倒无所谓,有多余的粮食,听闻自己就昧下了,倒连累得别家太太们抱怨不已,嫌她吃相难看,带累了别人的名声。因此她做过两回后,周老夫人就不再让她独自出面了,只让她跟在周二太太身后辅佐。可即使如此,她也没少从周二太太那里占便宜。周二太太出手一向大方,倒是对账目上的事不太用心。”

光是周家四位太太,因为处事风格不同,就闹出这么多的花样来了。文氏从前与同僚之妻们看到这个情形,心里实在是别扭之极。她觉得北平城里的诰命们要赈济灾民也好,施舍行善也罢,都该拿出个具体的章程来。就算日后换了不同的主事之人,有规矩在,就出不了大褶子。否则,百姓得不到实惠,出钱出粮的诰命们也没得好名声,岂不是白白花费了许多心力与钱粮?

然而,文氏也有顾虑。上回风雪成灾时,她与城中官眷们一道主持施粥事宜,就察觉到巡抚夫人很想要露个脸,事事都想争主导权。巡抚大人官位虽高,但毕竟是过江龙,比不得周家是地头蛇,周老夫人时常压在她头上,但连燕王妃都不与之相争,她就更不好说什么了,只能跟着退让。可她丈夫已经做到封疆大吏的份上了,谁会甘心屈居人下呢?今年周老夫人缺席,很多事情巡抚夫人便想争个先,好趁机奠定自己在北平府官眷圈子中一人之下的地位。

文氏无心要与巡抚夫人相争,但又怕错过这个机会,以后就再也没法做到自己想做的事了。

她跟谢慕林解释:“我观上回施粥时,巡抚夫人的行事,仍旧是照着旧例来的。她虽有心要把事情做好,可毕竟已经习惯了多年来的做法,一旦哪回她盯得不仔细,底下人做事就会马虎起来。我觉得这太不可靠了。”

谢慕林想了想,便道:“那娘就去争取好了。反正你也不是要跟巡抚夫人争出风头什么的,只是在这一件事上,希望能一展身手罢了。你可以私下去跟她透露自己的想法,只要她在赈济之事上退让,别的事你就可以撒开手,由得她与按察使夫人做主了。这样如何?我觉得巡抚夫人为人还可以,对娘也一向很客气友好,应该不至于小气。再说……”她凑近文氏耳边,压低声音道,“她一向都跟燕王妃亲近的,娘已经是燕王姻亲,想必她也愿意卖你的面子?”

文氏嗔怪地横了女儿一眼:“你这孩子!大姑娘家说这话,就不觉得害臊么?!”

谢慕林淡定地坐直身体:“这种事有什么好害臊的?那不都是事实吗?”

她不害臊,文氏倒先替女儿红了脸。不过听了女儿的话,她也觉得心里有底气了。等到次日出门往燕王府赴约,她就事先打好了腹稿,预备要在去的路上,先与巡抚夫人好生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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