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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他死了/连给他穿鞋的资格都没有/眼泪不能掉在亡人身上

 

1他死了/连给他穿鞋的资格都没有/眼泪不能掉在亡人身上

午夜凌晨两点,安思莹从长途火车上下来,脚上踩着一双极细高跟鞋,脚后跟处磨破了皮,渗出些许血水。

冷风吹散她墨色长发,她双手用力裹紧风衣,顾不上难受,抬脚就往出站口跑。

安思莹今年四十二岁了,有一段失败的婚姻,一个人在大城市打工,忙碌加班到晚上八点多,骤然接到了父亲离世的电话。

如五雷轰顶,那个性格强硬的父亲,竟然就那么没了?

安思莹当时在公司就晕倒了。

大半个公司的同事都很感谢她这一晕,加班直接全部取消了,安思莹醒来后立刻买了回老家的火车票,连夜赶了回去。

h城十几年不回去了,依旧很小很宁静。

午夜更是静谧,火车站附近甚至连个夜班公交都没有。

安思莹急的满头大汗,拖着受伤的脚一步一步往医院走。

还好h城很小,从火车站往医院走也不过三站路。

到了医院门口,看到了多年没见的母亲。

父母在她考上大学后就离婚了。

父亲独自一人生活,加上她长大离开了家,身边一直没有什么人,这次父亲进医院,还是母亲关于老房子的事找他,才发现他状态不好将他送去了医院。

安思莹一看见母亲,双眸立刻通红了起来。

母亲哑声安慰:“你爸他……身体怎么差成这样,唉,走的太早了,这么年轻……”

六十二岁,在当今的社会确实算不上年迈。

安思莹怎么都没想到,那个强大的男人,会一夜之间离开了她。

离家久了,那个庇护所,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骤然失去他,却让她难以言语。

安思莹本就是个心思很重的女人,父母失败的婚姻自己失败的婚姻,让她已然对很多事失去了期待。

本想着自己好好工作,将那套心仪的房子付了首付把父亲接过去……

这一切都让她有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感觉。

母亲带着她往太平间走,一边抹眼泪一边道:“后面的事你处理吧,我实在也难受。”

就算是离婚多年,此时那个人已经死了,对于母亲来说,不论他生前有多少错,大约此时都能原谅。

安思莹安抚了母亲,让她回去早点休息,自己一个人坐在太平间外面。

更换衣服的工作人员探头叫:“安诚的家属。”

安思莹抬起一双肿成核桃的眼睛道:“我在。”

工作人员蹙眉:“没有男的吗?”

安思莹不解:“我爸就我一个女儿。”

工作员叹息:“你进来吧。”

安思莹在午夜十分踏入了阴冷的太平间,说不害怕是假的。

冷气从脚心蔓延上小腿,她拐进房间,一眼看到了浑身赤裸的父亲。

那一刻,她的头皮是麻的,身体里的血是停滞的。

无法形容的痛苦蔓延了全身,那个男人曾经在她回忆中鲜活的模样,全都失去了色彩,为什么他现在满脸铁青躺在冰凉的床上一动不动。

安思莹不敢相信。

工作人员指着旁边的寿衣对她道:“麻烦你把扣子解一下,死者的鞋子本该是男性家属帮忙,如果你家没有就算了。”

安思莹这才明白,原来,父亲都过世了,自己连给他最后穿鞋的资格都没有。

低头解扣子,泪水忍不住再次汹涌流出。

母亲走的时候还特地交代过:“眼泪不能掉在亡人身上,切记。”

安思莹也算活了半辈子,觉得此时她和那些失去父母的孤儿没什么区别。

将父亲寿衣穿好,放进冰柜中,办完一切已经清晨了。

安思莹打车回家,下一次应该就是去火葬场火化了。

亲戚朋友还有一大堆要联系,她虚弱躺在家里老旧的沙发上。

父亲家中全是灰尘的味道。

从他进医院到现在大概有段时间这里没人了,地板上是一层厚厚的灰尘,窗帘遮住了外面的光亮,整个老宅显得老旧而沉闷。

安思莹躺下睡觉,连喉头都是苦的。

尘埃在清晨阳光下飞舞,安思莹根本睡不着,她用湿毛巾擦拭脚上的伤,目光落在那双高跟鞋上。

为什么有的东西,看起来光鲜亮丽漂亮,可始终都不是适合自己。

反而脚上这双老旧柔软的拖鞋,穿了多年,还是那么舒服。

将鼻息埋在沙发垫上,有股灰尘和潮湿的霉味,安思莹知道,他一个人住了这么多年,能保持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心里密密麻麻的全是难受,甚至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怀疑今天经历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也许下一秒,他就会从厨房端着盘子出来,对她说:“你最爱吃的红烧鸡翅,做好了,快点来吃,懒死了!”

安思莹跌入充满尘埃的黑暗中,脸颊上全是湿意。

安思莹是被热醒的。

她蹙眉蹬了蹬腿,为什么这么热,明明是初冬啊,家里应该也没开暖气。

睁开眼睛,窗户整洁干净,透明的玻璃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意。

安思莹茫然看了看周围,脑子里嗡一下,全是白噪音。

这里是她小时候住的地方,她家原来的老房子,郊区的一片独门独院。

知了声从窗外传来,安思莹僵硬扭动脖颈,看着墙壁上挂的发黄的日历。

一九九九年八月一日。

这是她考上大学的那个暑假!

安思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睡了一觉就回到了过去?

那么她爸……

甚至来不及穿鞋,安思莹跌跌撞撞往外跑。

小院厨房里,安诚正在炒菜。

“哗啦”一声,青菜下锅,水油相撞,青烟四起,安思莹一下从后面抱住男人腰身大声哭叫:“爸……爸……呜呜……啊……”

安诚回头:“怎么了,哭什么,做噩梦了,别弄别弄,一会儿烫着你了。”

男人关火,放下了炒菜铲子,扭头安抚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儿。

这是梦到什么了,哭成这个模样。

安思莹的脸埋在父亲胸口,感受到那颗心脏砰砰在胸膛里跳动,不是那个躺在冰凉床上青色的尸体,不是的,一切都是假的,爸爸还在,家也在,妈妈也在。

2渣男作死/正直壮年性欲旺盛/他每天睡在不同的女人床上

十八岁的夏天,对于安思莹来说,是无所事事的一个夏天。

如愿考了邻市一间三流大学,人生踏上了一条属于她的三流之路,接着遇见了她后来的老公,结了一场三流婚姻,最后离婚,这就是她后来索然无味的生活。

而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三流的人生仿佛只是自己做的一个噩梦,甚至能抱着已经失去的人,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恩赐比这个更好了。

抱着安诚的腰哭了半天,安思莹满面通红浑身热汗淋淋,安诚扶着她进了屋,打开空调,冷风吹进来一会儿,安思莹才抽泣着平复了情绪。

安诚问她:“怎么了,吓到了吗?”

安思莹什么也不说,只是摇了摇头,她卷缩在沙发上,看着老旧的房子,心中感慨万千。

安诚用毛巾给她擦了擦脸道:“好了,你看会儿电视,爸爸去把饭做了。”

男人转身出了堂屋,留下安思莹一个人留在房内。

看着四十岁的男人,他肩膀宽厚,腰身健壮,这副身体,和之前安思莹在太平间看到的那副苍老冰凉的尸体大相径庭。

那些年,自己离开他的那些年,他为什么作死把自己作成那样?!

安思莹伤心过后,埋怨的苦意渐渐蔓延上喉头,让她舌根都变得麻木起来。

安诚的死,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自己把身体放纵坏,作死的。

安思莹母亲李华在她高中时就去深圳打工了,三年了多了,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父母的感情早就淡了许多。

当年十八岁的安思莹不明白父母之间的龃龉,如今四十二岁的她又怎么会不懂呢?

安诚此时年轻力壮,正直壮年,性欲旺盛,妻子常年不在身边,是个正常男人都会有生理需求吧。

况且,李华在她考上大学后过年回来,他们离婚了。

离婚之后的安诚,就像是脱缰的野马,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安思莹拉扯自己的头发,是的,因为安诚,是个彻彻底底的渣男!

虽然这样说自己的父亲并不好,可事实就是如此。

安思莹又恨他,又爱他。

那种情感让她很痛苦,成长的点点滴滴在心里一遍遍播放,那个男人曾经将她捧在手心如至宝,后来呢,后来可笑的他每天睡在不同的女人床上,家中附近流言四起。

安思莹甚至每次回了小区,都抬不起头来。

那些指指点点,背后难听的话语,全部来自安诚的放纵。

四十二岁的她也是离过一次婚的女人,她明白独守空房的感觉是什么。

她的前夫就是纤细白净的男人,对于性事从不热衷。

安思莹正是如饥似渴的年纪,夜夜都在独守空房,滋味难捱。

而她的婆家多次催促,她也一直没有怀孕,直到检查出自己身体有恙,正是压坏那段破碎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今躺在故宅老旧沙发上,安思莹很庆幸,她还没有遇到前夫,父母也还没有离婚,但很快……很快母亲就会回来,而安诚就会走上那条不归路。

要怎么办,才能阻止他继续作死?

安思莹扯断了几根自己柔软的长发,目光涣散。

安诚做好了饭,朝着堂屋喊:“莹莹,出来端饭。”

安思莹趿着拖鞋,慢悠悠起身,她掀开门帘问:“怎么不在那边吃了?”

安诚道:“怕你热,你看你哭得一头大汗,端过去,在那边吃吧,外面水池里给你冰了西瓜,吃完饭了再吃。”

安思莹直到将安诚做的饭一口口塞进口中,熟悉的味道席卷舌根,心脏好像才重新跳动了起来。

这一切都不是梦,是真的,她真的回来了。

目光再次落在对面的男人身上,他穿一件白色老旧衬衫,领口随意解开两粒纽扣,露出他麦色肌肤,短袖下两条胳膊粗壮,充满了肌肉。

安诚虽然没正经学过厨师,但他曾经自己经营过饭店,做的一手好菜,那两条胳膊,更是颠锅时练出的腱子肉,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男人野性的气息。

安思莹虽然顶着十八岁的皮囊,到底身体里还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早就经历过人事的她忍不住在想,这样的父亲,放在任何女人面前,都是有吸引力的。

父母的感情,应该不仅仅是父亲这边的原因,母亲在外多年,恐怕也也早就有了别人。

安思莹后来看人生,觉得自己其实和父亲很像。

难怪别人常说,有其父必有其子。

安诚是个性欲强大的男人,而她也是个性欲旺盛的女人。

这样的人遇不到合适的伴侣,对于他们的生活来说,就是一场浩劫煎熬。

安思莹沉默吃着饭,安诚给她夹菜问:“怎么了,还没缓过来?”

那条粗粝的手指从眼前划过,安思莹忍不住那他和前夫的手作对比,那个男人纤细,白净,手指尖头会泛出淡粉的色泽。

而安诚不同,他粗犷,手背上青筋暴起,手指又粗又大,骨节修长,浑身是健康的小麦色,这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模样。

安思莹有些魔怔,一把捏住安诚的手道:“我……做了噩梦……梦见你死了……”

安诚愣了一下,显然女儿长大了很久没有和他有如此亲密的接触了,甚至刚才的拥抱,现在的拉手,对于他来说都恍如隔世。

她小的时候抱在怀里那软软香甜的感觉,她哭闹时留下湿漉漉的眼泪,她笑得满身大汗的模样,那些时光飞逝,她竟然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女孩,而作为父亲,不知不觉中早就和她拉开了距离。

他们不再拥抱,不再亲吻,不再诉说爱意,甚至连久违的撒娇,也只有在要零花钱的时候才能看到。

安诚一时感慨万千,他捏了捏女儿的手道:“要不,趁着你放假,爸爸带你出去转几天?”

安思莹知道自己家的经济状况一直很差,上辈子她高考完爸爸也没有带她出去旅行,不知道贸然改变了生活轨迹,他们之间的生活会不会发生变化呢?

安思莹心动了,她用力点头:“去,我们去哪,爸,我想进山,我想钓鱼,我还想……”

话没说完,安诚夹了一颗肉丸塞进她嘴里:“吃饭,吃完再说。”

3回到故居/人生后来全都是放纵/年轻时很英俊

安思莹直到和安诚骑着摩托回了老家,她还是满目不敢置信。

真的改变了,上一世的她,高考完之后去学车了,根本没有和父亲回老家,也没有这一趟旅行。

安诚老家在长蒲乡,他幼年出生正赶上大饥荒时代,亲生母亲将他托付给了乡下的姐妹,独自一人去城中打工。

安诚从小就是他奶妈带大的,直到十五岁,他父亲过世才被接回了亲生母亲身边。

后来安思莹总觉得安诚和奶奶的关系并不亲密,还不如老家这位奶妈。

老家公路两边是一片绿油油的水田,远山下是高高矮矮连绵的村庄,美得好似一副泼墨山水画。

安诚带着安思莹先去拜访了他奶妈。

老太太十分开心,一直拉着安思莹的手夸她长大了,女大十八变,变得漂亮极了。

安思莹对于这位奶奶的记忆很少,毕竟上一世安诚并没有带她回来几次。

安思莹很喜欢乡村的环境。

她看着青色远山询问父亲:“可以上去玩吗?我们去爬山?”

老太太道:“你爸家的老宅子就在山上呢,我们年纪大了,腿脚不便,现在都不怎么上去了,你们要回去看看吗?”

安诚将买的礼物一点点放好后,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说:“我带莹莹上去看看,妈你歇着吧。”

老太太拉住安诚:“上面应该不能住人了,你们看了就回来家住啊。”

安诚点头:“好,我们上去玩了就回来,妈你就不操心了。”

安思莹跟着安诚上了山。

安思莹从小在城市中长大,有的时候她真的很羡慕有家乡可回的人,每逢节假日,他们从喧嚣城市来到宁静山村,放空洗涤心灵,好似人生疲惫旅途都按下了暂停键。

安思莹向往他们的自由,可以在小河里捉螃蟹,可以在漫山遍野乱跑,可以晚上出去抓知了,下水游玩,逮蛐蛐,当然,这些都是她小时羡慕的东西。

越是长大,在繁华都市中过着996社畜的生活之后,她便更加向往乡村那种慢节奏的生活。

上山的路很长,安诚有时回头拉她一把,握住父亲的手,安思莹心中总有种酸酸涩涩的滋味儿。

他的肉体是滚烫的,手心里脉搏是跳动的,当真,不是那个苍老冰凉的模样了。

安思莹听着父亲粗重的喘息声,忍不住问:“爸,你是不是很累,要不我们歇会儿?”

安诚抹了抹头上的热汗道:“老了……以前我小时候上这个山,一天上上下下几回,气儿都不带喘的!”

安思莹笑:“老什么,你就是烟抽得太多,让你戒烟,你也不听。”

安诚笑了一声,并不接话。

安思莹心里忽然有些沉重,没错,安诚就是在和李华离婚之后,放纵身体,又疯狂抽烟,才导致他身体越来越坏的。

总之,安诚身体垮掉,不仅仅是因为离婚一件事,他的人生后来全都是放纵,自己作为女儿,根本管不住他。

安思莹握拳,指甲插在手掌中,她在思考,要怎么样,才能让这个固执的男人,听自己的话。

半个小时候后,两人回到了老宅。

安诚拿出钥匙,打开了门锁。

“嘎吱”一声,推开老旧的房门,房内全是潮湿发霉的气息。

房内白布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尘,掀开档灰的布,老旧的家具倒是依旧结实,堂屋旁边是一间卧室,床上甚至还挂着厚厚的床帏。

安诚感叹一声:“你爸我小时候,就睡那个床长大的,老东西质量真好啊,你看,还是那么结实,一点儿都没坏。”

安思莹看着外面的天际压过来的乌云道:“爸,我们就住这里吧,给奶奶说一声,我们打扫打扫就行,这上面又安静,也没人打扰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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