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稚女失言
时光飞驰,转眼间,七年多过去了。在这七年多时间之内,咸亭侯谢尚多了好几个头衔,但主要职务都在於监督边防,办公地点则在历yan位於後世的安徽省或江夏位於後世的湖北省。他的美妾宋禕跟随着他,长年住在外地,只有过年期间才返回京城,与谢尚的正妻袁nv正、另一名侍妾琼叶,以及谢家三个nv儿团圆。
每次回京,宋禕都很期待见到自己亲生的僧韶。偏偏,自从僧韶会走路、会讲话以来,一直非常认生,一见宋禕,就往她以为是亲娘的嫡母身後躲藏,就连姨娘也不肯叫。僧韶对父亲倒是愿意喊爹,但喊完一声爹,立即一溜烟跑了,不让父亲抱一下。
袁nv正看在眼里,总会故作好声好气,安慰道:“小孩子就是这样,谁天天跟她在一起,就跟谁亲。”
宋禕明白,袁nv正必然暗中称快,而这也恰是袁nv正认养僧韶、给予僧韶嫡nv名义的主因。不过,宋禕固然深感难受,却也看得出来,袁nv正对僧韶还算不错。虽然,僧韶很瘦,但据说早产儿都偏瘦,也会像僧韶这样骨架子窄小,僧韶过於细小的t型是先天因素造成,并非缺乏饮食。僧韶脸se粉neng,看来营养应当足够才对。况且,僧韶在袁nv正面前从不战战兢兢,倒是显出了孺慕之情,由此即可推断,袁nv正对僧韶起码没有动辄打骂,即使并非真心疼ai僧韶,也尽到了一位母亲的职责。
或许,袁nv正假意关照僧韶,企图就在於要僧韶敬ai她、依恋她,并且在宋禕眼前表现出来,以引起宋禕触景伤情?宋禕每念及此,x腔难免有些隐隐作痛,但也会开解自己:至少,这总b袁nv正苛待韶儿要来得好多了!只要韶儿丰衣足食,也能获得正常的关怀、良好的教育,她跟谁最亲都无妨…
尽管宋禕自知改变不了韶儿小小心灵中只有袁nv正一位母亲,宋禕还是想要多少跟韶儿亲近一点。因此,当谢尚的长nv僧要成婚时,宋禕看到了可以接近僧韶的良机。
虚岁十五的僧要於咸康八年y历腊月十五西元343年yan历一月二十七日成婚,新郎是已故国舅庾亮的儿子庾龢。虽然庾亮已经不在了,他的弟弟们,亦即庾龢的叔父们,照样位居要职。
庾家仍然是巨富的望族。难怪在众多上门来求娶僧要的世家之中,袁nv正选择了庾家。
既然袁nv正先承诺了庾家,才写信通知谢尚,当然使得谢尚不宜反对,唯有赞同。纵然,谢尚有些舍不得长nv僧要年方及笄就要嫁出去,却毕竟见过庾龢,也认为庾龢配得上僧要。
谢僧要在谢尚的三个nv儿之中,向来是面容长得最像父亲的一个。谢尚以男子而论过度秀美的五官复制於僧要脸上,变得恰到好处。僧要的相貌胜过母亲袁nv正,快要长完的身量则约莫等於後世公制的一米六六,已经颇为高挑了,而看样子还应能在一年内赶上一米六八的袁nv正。僧要真是个亭亭玉立的美少nv,令谢尚甚为得意。
况且,由於谢尚调离京城之前,僧要虚岁已有八岁,已能记事,对父亲较为熟悉,也就总是三姐妹之中最欢迎父亲回家的一个。父nv之情使得谢尚这趟回京筹办僧要的婚事,心思都放在僧要身上,难免忽略了宋禕。谢尚不知道,宋禕随行返京之前,特地聘雇工匠采用类似谢尚所赠订情戒指的白玉材质,制造了一支小笛子,准备送给僧韶。
在僧要大喜的日子,庾龢来迎亲,小俩口拜过nv方高堂以後,庾龢也恭请岳父母到庾府去参加婚宴。谢尚的两名侍妾则不在受邀之列,年岁尚幼的次nv、么nv也留在家中。
於是,宋禕趁着袁nv正不在家,悄悄在宏大的宅院之内寻找僧韶。结果发现,僧韶和僧妙小姐妹俩在暖阁里,一人拿着一根小木槌,轻轻敲打靠墙放置的一套编钟。只大一岁的小姐姐僧韶正在指点僧妙要如何互相配合,才敲得出音律来。
宋禕乍听即知,僧韶具有音乐天份,自然是父母双方遗传相加所致。这未免引起了宋禕内心一阵激动,泪水差点夺眶而出,却忍住了。宋禕站在窗外,等到僧韶教僧妙合作敲完了一首童谣旋律,才去敲暖阁的门扉。
僧韶以为门外之人是某个丫鬟,就随口喊道:“进来吧!”
宋禕刚刚推门而入,僧韶脸se就变了。
“怎麽是你?”僧韶蹙眉埋怨道。
“我来送一样东西给你。”宋禕陪笑道,接着展示带来的白玉小笛子,柔声问道:“你看,漂不漂亮?”
“我不要。”僧韶直接了当回绝道。
“为什麽?”宋禕愕然问道:“你喜欢音乐,不妨学习吹笛子嘛!你爹很会吹笛子呢!你不想要像爹一样擅长吹笛子吗?”
“我学不学吹笛子,都不要你送的笛子。”僧韶毫不留情答道:“我才不要坏人送的东西。”
“坏人?”宋禕惊问:“是谁告诉你,阿妃姨娘是坏人?”
“大姐告诉我的。”僧韶忿忿然据实答道:“大姐说,娘时常闷闷不乐,都是因为爹很少回家,而爹很少回家,都是阿妃姨娘不让他在京城长住。阿妃姨娘是抢走爹的坏nv人!”
僧韶一边怒骂,一边瞪眼,酷似宋禕的清亮大眼睛朝向宋禕发出了稚气未脱的仇恨目光!宋禕陡然震惊,顿觉心如刀割
“二姐,她是坏人,我们不要跟她玩。”僧妙在旁提醒道。
“对!”僧韶点头应道:“我们走!”
小姐妹达成了共识,就手牵手往外走,徒留宋禕站在暖阁之中发怔…
如果这就是袁nv正当初抱养韶儿的目的,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宋禕隐忍着锥心刺痛,默然自言自语。
宋禕耳畔廻响起了袁nv正曾在懵然不知谢尚对宋禕有意时,批评庾文君因妒失德:“当年她可以嘱咐御医把你的不孕症治好,让你给皇帝生一个孩子,然後凭着嫡母的地位,把孩子抱走,当作嫡出子nv来抚养,不让孩子认生母。换句话说,你占尽了她夫君的恩宠,她就夺走你为她夫君生的孩子,那就扯平了。”
显然,袁nv正实在b庾文君厉害多了!袁nv正所作所为没有一处逾越道德界限,在宗法制度之下,袁nv正绝对算是贤淑的嫡妻、宽容的嫡母,既没有nve待小妾,也没有亏待庶nv。袁nv正懂得伤人於无形…
只不过,袁nv正与宋禕之间,究竟是否扯平了呢?宋禕不能确定,因为,宋禕所经历过的每一个男人只要有宋禕在身边,就从不曾多看别的nv人一眼,所以宋禕无法b较,夫君另结新欢与孩子另认生母,到底哪一种痛更痛?
无论如何,宋禕决定暗自吞下苦水,不让谢尚知悉。宋禕不想惹起谢尚跟袁nv正争执,那只会加深袁nv正满腔妒恨,并不见得挽回得了已被洗脑的韶儿。
对於韶儿,宋禕纵有再多牵挂,却也只能劝解自己:就当作没生过这孩子吧!想想本来,生育机能早在少nv时期就被王敦找大夫来弄坏了,若非袁nv正请名医来治好了,根本生不出韶儿。那麽,韶儿在名义上、心理上都只认袁nv正为母亲,也不是完全不合理…
宋禕尽量往开处想,同时倒也无意设法再生一个孩子。她在生过韶儿的恶露停止以後,从不曾再吃助孕的药物,也没再让大夫针灸促进生殖能力的x位,经期和经血就都回到了治疗之前的状态,不足以养胎,而她也不yu强求。毕竟,即使她跟谢尚在外地生了一个孩子,迟早也得告知袁nv正,八成也逃不过被袁nv正夺去的命运!袁nv正身为正室,有宗法制度撑腰,谢尚也拗不过她…
何况,随着年岁增长,宋禕也越来越不适合求孕了。这一年宋禕虚岁已有四十五,过了年就算四十六了。然而要是纯粹看外表,可一点也看不出来。宋禕随同谢尚外调这七年多,绝大多数日子得以远离袁nv正,活得较无压力,很有利於宋禕养顔。
在这七年多之内,宋禕不但每天下午吃润肤的银耳当作点心,也从虚岁四十二岁生日过後开始,有鉴於《h帝内经》指出nv人六七四十二乃是“发始白”之时,每天早餐在米粥之中添加了核桃和黑芝麻,以预防白发。此外,她多年吃花素,其实也有益於护发,只是她懵然不知,後世医学研究会发现,对b吃素者与吃r0u者,吃素者血ye内含铜量较高,有助於合成头发的se素,因此,吃素者到中年会较晚长白发。
宋禕虽曾在虚岁四十二岁生日前几天惊见左鬓长出了第一根白发,但後来就很少长白发了,偶尔在两鬓冒出几根,齐根剪掉即可。既然宋禕保持着满头天然黑发,加上天生长相显neng,在四十多岁的阶段只要没长眼袋,下颔也没松弛,则并不难给外貌减龄十岁,而她也果真做到了。
相形对照,袁nv正从不护肤,本属成熟型的脸容到了三十刚出头,就像三十五岁了。宋禕实际年庚虽b袁nv正大十四岁,却望似袁nv正的同龄人,还b袁nv正貌美,难免让袁nv正看了有气。
不过,袁nv正一旦听到了下人们禀告僧韶对宋禕的恶言恶语,怒气就消散了不少,并且暗忖:韶儿这孩子总算没白养…
既然僧韶为袁nv正出了气,加上朝夕相处多少会培养感情,袁nv正在真正亲生的僧要出嫁之後,对僧韶更亲切了一些。袁nv正对原先就肯真心疼ai的僧妙也越来越好了。
只不过,僧韶与僧妙年纪虽还小,将来总会长大,也会嫁人。袁nv正有此认知,而打算未雨绸缪,一方面提议谢尚过继一个堂侄,另一方面也做主收容自己娘家一个父母双亡的堂侄,以期未来晚景有靠。
袁nv正带回家的堂侄名叫袁崧,b僧妙还小一岁,但非常早慧。谢尚喜欢袁崧聪明好学,很赞成让他住进京城府邸,而且没要他改姓。袁崧还是姓袁。
另外,谢尚也同意要找堂兄弟们商量过继事宜。只不过,谢尚认为此事不急,不妨等到下次回京再谈。
这次谢尚与宋禕在京城过年,y历除夕西元343年yan历二月十日的咸亭侯府多了一个活泼的小男孩守岁,气氛似乎b往年热络,几乎给予谢尚像是有了儿子的错觉。但是,相较於京城的家,谢尚依然觉得,只跟阿妃一起在外地生活更自由自在。
等到过完了年,谢尚就又一次带着宋禕离京了。这一趟是去江夏。
自从秦始皇下令打造玉玺以来,秦朝首创的传国玉玺一直是历朝历代君主所必得。晋朝也曾拥有传国玉玺,但在胡人攻进京城洛yan之後,玉玺落入胡人领袖之手,从此随着北方政权更迭而转手。这未免成为东晋数代皇帝内心的隐痛。
东晋偏安江南,号称沿袭大晋正统,却没有传国玉玺!东晋历经元帝司马睿、明帝司马绍、成帝司马衍、康帝司马岳,世代相传的皇室玺绶皆是自制的银印青绶。难怪北方政权的君臣经常藉此予以讥讽,笑称东晋皇帝为“白板天子”。
第四位“白板天子”司马岳虚岁才二十三,就在建元二年y历九月二十六日西元344年yan历十一月十七日驾崩了。继位的司马聃年幼,乃由虚岁只有二十一的褚太后临朝摄政。褚太后名叫褚蒜子。她母亲谢真石是咸亭侯谢尚的姐姐。
此後,谢尚既是当朝太后的舅舅,他在官场上当然更加一帆风顺。他趁着步步高升,於永和二年西元346年过继了堂弟谢奕的第八子谢康,但将襁褓中的康儿留在京城建康的咸亭侯府,交由发妻袁nv正抚养。他本身则依然只带着ai妾宋禕到外地赴任。
无论谢尚随着升迁调往何处,他总是清廉自持。他最深获百姓赞扬的事迹是,有一次他巡防,当地郡府用四十匹黑布为他搭起了宽敞的乌布帐,而他却命令随从们予以拆毁,改用帐幕的布料来给将士们缝制衣k。
谢尚这些年来的职责既然都在於边防,当朝廷出兵北伐时,他必然率军参予。後来在永和八年西元352年y历正月,谢尚就奉命配合中军将军殷浩的北伐大军,以安西将军的身份,进驻寿春在後世的安徽省。他的ai妾宋禕也跟到了寿春。
在寿春,谢尚多半夜宿城外的军营,每隔好几天才回一次城内的安西将军府,以致与宋禕像是小别胜新婚。宋禕这一年虚岁已有五十五,却依然是谢尚心目中最美的nv人!
尽管青春已逝,宋禕并未服输,倒是越来越努力对抗岁月痕迹。年过五十以来,她在早餐的核桃芝麻粥之中添加了补脾又补肾的山药,也天天喝豆浆。晋朝人虽不知山药和豆浆有助於促进nvx激素,却也晓得这两样食品滋y。宋禕就是懂得滋y,才得以在天癸终止之後,声音还是柔润的nv高音,不像一般天癸已竭的nvx嗓音容易变乾变低。
除了食补以外,宋禕为了淡化鱼尾纹,并且防范上眼皮松弛以及鬓边飞霜,每天早晚洗完脸,都用圆形玉石从外眼角往上滚动到额侧顶端,以增进此处血脉流通。诚如传统医学所谓“发是血之余”,宋禕类似刮痧的做法果真控制住了两鬓白发数量,鬓发银丝很少,稍微抹一点黑豆汁即可掩饰,其余头发则大致是天然乌黑,偶有几根白发皆可齐根剪掉,根本不必用黑豆汁来染。至於她的双眼,尽管双眼皮难免有些轻微下坠,外双变成内双,但还能保持原有的眼形,b起很多四五十岁之人眼睛变成三角眼,真是好得太多了。
为宋禕驻颜的圆形玉石中间有穿孔,连接着把手,很方便运作。宋禕也使用样的手法,把圆形玉石从颈部推向下巴底部,以预防下颔松垮。
宋禕确实做到了下巴毫无赘r0u,只是阻挡不了两侧腮骨从原本接近耳垂之处下降些许,而有点见方,同时由於无法遏止肌肤变薄,牙床骨也稍微凸显,以致下颏线条不如年轻时柔顺流畅,而貌似约有四十岁。不过b起虚岁已到四十五而像是四十出头的谢尚,宋禕反倒像是略小两三岁,实在令谢尚越看越满意,欣然昵称她为“不老仙姬”。
只可惜,越来越紧张的战事迫使谢尚与宋禕聚少离多。这一年夏天,谢尚与平北将军姚襄联合领兵攻打许昌在後世的河南省,不幸大败。有一万五千多名将士阵亡。谢尚本人也受了箭伤,但有幸生还。他的太后甥nv追究战败责任,看在甥舅情面上,只贬了他的官职,降为建威将军。
谢尚亟yu戴罪立功,也恰巧遇到了良机。这是起於北方的魏国在皇帝冉闵离京北征时,冉魏首都邺城受到了慕容皝建立的燕国攻击,又惨遭饥荒,撑不下去了,冉魏大将军蒋g就向谢尚求援。然後,谢尚派遣部属戴施带兵去援助蒋g,趁机向蒋g索取传国玉玺。
戴施一方面摆明了协助蒋g抵抗燕军,另一方面则在私底下把传国玉玺托付於督护何融,由何融以收取粮食为名,前往枋头在後世的河南省,呈交给谢尚。後来夏去秋至,邺城虽在秋天被燕军攻破了,晋军未能救得了冉魏,谢尚却已经拿到了传国玉玺。
这一年y历八月十三日西元352年yan历九月八日,谢尚将传国玉玺送至京城建康,呈献给小皇帝。文武百官都到场庆祝传国玉玺失而复得。谢尚立下了大功,自是声望大振。
朝廷奖励谢尚,不止恢复了他安西将军的官衔,也让他在京城休假到y历九月底。谢尚正好趁着这趟带着ai妾宋禕返京,为其实是他和宋禕所生的nv儿僧韶办嫁妆。
谢僧韶早已许给了太常卿殷融的儿子殷歆,本来预备等到僧韶及笄就成婚,但不巧在僧韶刚刚及笄之时,她以为是生母的嫡母袁nv正患上了头风症,迟迟不癒、频频发作,使得她很不放心,而再三拖延婚期。殷家了解她孝顺,也就不好意思催她。
直到最近,袁nv正的头风症让一位初至京城的高明大夫用针灸治好了,虚岁已十八的僧韶这才终於肯出嫁了。同时,僧韶的妹妹僧妙也不必再因二姐未嫁而耽搁,总算可以让父亲与嫡母代为做主订亲。谢尚和袁nv正商议过後,替僧妙选中了琅琊王氏家族的一名优秀子弟王茂之。
僧韶、僧妙姐妹俩延迟婚事的原因传入了宋禕耳中,让宋禕领略了僧韶有多麽由衷敬ai袁nv正,未免感到酸楚不已!然而,宋禕只能自我开解:要不是自己独占了谢尚的心,气得袁nv正甯愿跟谢尚分居,袁nv正何至於这麽多年都没有丈夫在身边,过着如此寂寞的日子?既然自己与谢尚都对袁nv正有所亏欠,那麽由两人共同衍生的骨r0u来偿还,或许是冥冥中的天意吧!
何况,这些年来,宋禕每次陪谢尚回家过年,目睹僧韶的成长,即可看出来,袁nv正养育僧韶,必定费了不少心思。早产的僧韶生来t型瘦小,宋禕向来最担心僧韶会长不高,只是既未承担抚养之责,就说不出口。想不到,袁nv正固然也从不曾在僧韶小时候提过这一点,却在僧韶初入发育期时,延请大夫来给僧韶开补药增高。事後,在y历新年期间,宋禕从下人们口中听说了,着实铭感五内…
尽管僧韶受限於早产造成的先天因素,後天发育期进补并未让她长得很高,但身量毕竟达到了相当於後世公制一米五九,接近一米六零,在江南可称中等,超越了长辈们的预期。宋禕看在眼里,觉得够满意了。
更令宋禕欣慰的是,在本身美se稍有衰减之际,目睹自己曾有的绮年姝顔重现於僧韶的瓜子脸上!僧韶从小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也还是一样五官姣好,眼皮外双的大眼睛和上薄下厚的小嘴唇像极了宋禕。只是宋禕高挺立t的鼻梁并未遗传给僧韶,僧韶的鼻子像谢尚,鼻梁高度适中,鼻头介於骨感与r0u感之间,柔和秀气,没有混血感,但甚为符合汉族传统审美标准。
宋禕乐见有nv初长成,却偏偏不能公开表达喜悦,只能在夜半私语时,悄悄讲给谢尚听。谢尚则越听越感慨…
“唉!韶儿不晓得你才是她的生母,真是太遗憾了!”谢尚深深叹息道:“我想,最好在她嫁出去之前,我偷偷告诉她,免得她总是站在nv正那一边,对你太冷漠!”
“不,不行!”宋禕立即反对道:“我怕她会受不了!将心b心,假如是我在她那年纪,听到自己从小依恋的母亲竟然不是亲娘,而是把自己从亲娘身边抱走的大娘,我一定会既难过又难堪,不知往後该要如何面对两位母亲?何必要把韶儿放到那种尴尬的处境里去呢?还不如让她无忧无虑,安心嫁到殷家去!”
“你太为韶儿着想了,甯可委屈你自己!”谢尚摇头嗟叹道:“这大概就是母ai吧!男人无法理解的母ai!”
谢尚尊重宋禕出於母ai的顾虑,就没有对僧韶讲出真相。到了僧韶大喜的日子,她依旧只认袁nv正为母亲。她上花轿之前,与新郎殷歆同拜高堂,也只对谢尚和袁nv正两人磕头。宋禕不仅未能受此一拜,甚至由於身为侍妾,也没资格到殷府去参加婚宴。
这就是为人妾的悲哀吧!宋禕默默从心底发出了无声的怨叹,也不免怀念曾为阮孚继室夫人的时光…
不过,宋禕并不後悔改嫁给谢尚。她也相信,以阮孚对阿妃那样近似父ai的宠ai,必会舍不得让阿妃在寡居中渡过余生,而会赞成阿妃接受谢尚。
回顾过往,宋禕蓦然感悟自己与司马绍、阮孚君臣二人皆情深缘浅,相守时间仅仅各有一年左右而已!至於曾在少nv时代暗恨不已的王敦,糟蹋的那些年在回忆中也不显得太长了。此生所经历过的四个男人之中,相处最久的莫过於谢尚。
算来,自从进入谢府为妾,已有二十三年了。年过半百的宋禕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再活二十三年?只期望余生都能有谢尚相伴!
此一心愿,宋禕自认不难达成,因为,无论自己多麽显年轻,实际上到底大了谢尚十岁,理应b谢尚早离世。然而,世事难料。宋禕意想不到,自己虽已历尽沧桑,前途却还有更多风浪
东晋永和九年上巳节西元353年yan历四月二十二日,会稽太守王羲之带着自家儿子们,邀集文友们,在会稽山y的兰亭聚首。时任安西将军的咸亭候谢尚也在受邀之列。然而,谢尚远在寿春後世的安徽省寿县,若要赶到会稽後世的浙江省绍兴,单程就要三到四天时间,必得请假,而谢尚边防任务繁重,实在ch0u不开身。
兰亭雅聚当天,上巳节特有的修禊祭祀仪式过後,四十二人沿着一条清溪两旁,席地而坐。同时,有一个碗形的羽觞浮在溪面上,顺流而下。每当羽觞暂停在某一人面前,此人就必须即兴赋诗一首。若是临时写不出来,则得要罚酒三杯。
文人之间这种曲水流觞的传统习俗,谢尚向来很喜欢,难免遗憾未能前往兰亭。兰亭主人王羲之也很惋惜谢尚没来赴会。後来,王羲之将兰亭诗会众人的作品结集成书,送了与会人士一人好几本,也就很想送给谢尚一本。
恰巧,谢尚於这一年y历四月奉调回京,出任尚书仆s尚书令的副手。纵然王羲之暂时无暇返京,但是他的小舅子郗昙在京城建康担任尚书吏部郎吏部的小主管,王羲之就委托郗昙去送一本《兰亭集》给谢尚。
郗昙祖籍山东,长相亦是山东大汉的模样,不但身高约有後世公制的一米八二,而且肩宽t壮。他目前虽是文官,也有些文学素养,但生x更喜好习武,外型也b较像武将。他不负姐夫所托,选在适逢休沐日的y历四月十五yan历六月二日上午造访咸亭侯府。
谢尚很高兴见到了久违的郗昙,还收到了文友们合着的诗集,就请郗昙到後院荷花池畔的亭子内对坐,和郗昙长谈。两人一直聊到了中午,谢尚当然挽留郗昙共进午餐。
“那不太好意思吧?”郗昙客套推辞道。
“别客气!你是羲之兄的小舅子,也就像我自己的弟弟一样。”谢尚亲切笑道:“对了,内人到附近的庄严寺烧香去了,中午会留在庙里吃斋,所以,我得自己去交代厨子,午餐要吃些什麽。请稍候!我去一下就回来。”
说着,谢尚就走开了,留下郗昙独坐亭子之中。郗昙放眼看看亭子外面的荷花池,荷花季刚开始,池中虽只有少数浅粉se花ba0,但点缀於一片片碧绿荷叶之间,煞是好看。郗昙正觉得心旷神怡,忽然听见了一阵极其优美的笛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缥缈柔美,宛如仙乐…
郗昙沉醉於悠扬笛声之中,浑然不觉谢尚已经走回来了。直到谢尚喊他的表字“重熙”,他才回过神来。
“好美的笛声啊!”郗昙脱口赞叹道。
“这是鄙人偏房很拿手的一首曲子,曲名叫做《荷风飘》。”谢尚面带得se笑道:“方才我去厨房,唯恐你枯坐在这儿会嫌闷,就请她吹一首曲子给你解闷。”
“噢,那麽,她人呢?”郗昙出於直觉反应问道。
“躲在廻廊柱子後面。”谢尚含笑答道:“她说披散着头发,没有梳髻,不宜出来见客。”
“她,可就是前丹yan尹阮孚大人的遗孀,改嫁给仁祖兄的?”郗昙不加思索,直接问道。
“你也晓得我娶了阮大人的遗孀?”谢尚讶然反问:“二十四年前,你还小吧?”
“是啊!”郗昙稍显赧然答道:“二十四年前,我才十岁,并不知道此事。我是上个月在兰亭才听说的。那天在兰亭,好些朋友惋叹仁祖兄没能出席。他们说:假如仁祖兄能来,一定会带他的美妾阿妃来,两人合奏笛子给大家听,那可就有耳福了。”
“那倒是!”谢尚悠然笑着应道:“我到哪儿去,总会带阿妃一道去。”
“这阿妃的妃,据说是妃子的妃,是不是?”郗昙好奇求证道。
“对!”谢尚点头答道:“她原本在明帝的後g0ng。明帝病危的时候,将她赐给了阮大人。不料,她嫁给阮大人才过了一年,阮大人外调,居然在赴任途中被盗贼杀害了!”
“阮大人真是太福薄了!”郗昙慨叹道,接着陈述道:“上个月在兰亭,有些朋友说,曾在十多年前或者二十年前见过阿妃嫂子,惊为天人,只是不晓得现在怎麽样了。”
“现在她也还是个美人。”谢尚毫不谦逊,直率回道。
“仁祖兄可否让我见一见她?”郗昙央求道:“这样,下次我再遇到那些朋友,就可以告诉他们,仁祖兄的美妾阿妃依然倾城。”
“好啊!”谢尚爽快答应:“那我们先吃饭,正好给她时间也去吃点东西、梳个发髻、化点淡妆。等我们吃过了饭,我就叫人去喊她过来。”
“多谢仁祖兄!”郗昙彬彬有礼致谢。
他们两人说定了,恰好就有一名丫鬟用托盘端着餐饮过来了。其中最醒目的是一鸭三吃,亦即盐水鸭脯、香糟鸭信,以及鸭血豆腐汤。另外搭配着凉拌胡瓜、凉拌菊花脑作为小菜,也有两碗白饭。
咸亭侯府的厨子特别擅长烹调鸭子,一鸭三吃做得极为入味,让郗昙大快朵颐。郗昙正值壮年,胃口本来就好,这一餐更是吃得多也吃得快。他潜意识里也急着要赶快吃完,才好尽快得见仁祖兄的传奇美妾。
餐毕,丫鬟来收碗盘时,谢尚就吩咐丫鬟去请阿妃姨娘。丫鬟当然照做了。
稍後,郗昙望见一名梳髻的nv子脚踏木屐,款款走来,一身湖绿se绸纱衫裙,领口显示项链挂着的一颗红心玛瑙坠子。由於通常只有年轻nv子才穿湖绿se,加上宋禕肤se白皙、步姿绰约、身材苗条但不太骨感,骨r0u亭匀的t态远观真像二三十岁少妇。近看则可判断她的发se大致是天然乌黑,并非黑豆汁染成的暗褐se。
纵然细察可见,宋禕有抬头纹、鱼尾纹、眼下纹、鼻背纹,以及法令纹,但这些浅浅的细纹却好b旷世美玉上面的微疵,根本瑕不掩瑜。何况,这类轻熟岁月痕迹往往会出现於三十多岁的nv人脸上,目前宋禕b起一般三十几岁的面部肌肤状态,唯一不如的只是腮骨略低、牙床骨稍显,从耳垂到下巴的下颔轮廓不再是流畅弧线而已。难怪在郗昙眼中,阿妃嫂子最多刚过四十。
况且,宋禕讲话声调属於极其nvx化的甜美nv高音,虽是以端庄的态度说些礼貌的客套话,也照样掩不住她娇滴滴的天生音质,b她的面容和t态都还更显年轻。假如不看她,只听她柔声细语,谁都必然会猜她只有二十来岁。
尽管郗昙做过心算,估计宋禕做过後g0ng妃嫔又嫁过阮大人,如果改嫁给谢尚那年二十岁,经过了二十四年,今年就该有四十四了。宋禕既有那些经历,算来怎样都一定b郗昙大十岁以上才对,可是,男人一般容易让视觉和听觉带来先入为主的印象,而像郗昙这般健壮的男人男x激素较多,未免更是如此。
郗昙惊yan的神情让谢尚看在眼里,谢尚颇感得意,却不显露,只顾以寻常的态度介绍阿妃给郗尚认识。接着,谢尚又要阿妃再吹一首笛曲给稀客听。
宋禕这次吹奏的笛曲题名为《思华年》,曲调好像蜿蜒的山溪,转折之处很多,音阶难度相当高,而宋禕却把握得很jg准,一分不差。郗昙越听越佩服,也顿时心生感触:假如吹笛者换成一名少nv,恐怕反而吹不出这样深沉的韵致!
原来,真正的美人恰似美酒,历经悠长岁月,唯有更显醇味!郗昙有此感悟,实在羡慕仁祖兄!只不过,郗昙越欣赏宋禕,反倒越在宋禕面前感到局促而难以开口。一种奇异的羞涩使得他只会为宋禕的吹奏点头、鼓掌、称赞“真好听”,而讲不出更多话来褒扬此生所见过最与众不同的美nv。
《思华年》一曲终了,宋禕随即告退。郗昙望向她飘然离去的背影,若有所失…
郗昙再坐了不到一刻钟,就告辞了。谢尚亲自送郗昙到大门口,送走了郗昙,随後回到後院亭子中,拿起了郗昙送来的《兰亭集》,去找宋禕分享。
宋禕翻开了《兰亭集》,小声念出了王羲之所写的序言: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於会稽山y之兰亭,修禊事也。羣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取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於所遇,蹔得於己,怏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於尽。古人云:“si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於怀。固知一si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後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後之览者,亦将有感於斯文。
谢尚听完了宋禕的轻柔朗读,随兴问道:“怎麽样?羲之兄这篇绝妙好文之中,你最喜欢哪一句?”
“後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宋禕立即答道:“这是很宏观的视野。人生很短,却可以藉由诗文,承先启後。”
“好一句承先启後!”谢尚点头赞许道:“你的思想很开阔,难怪气质远胜於普通美nv,也难怪重熙方才见了你,话都说不清楚了,害羞得像个单相思的少年。”
“你呀,就会拿我寻开心!”宋禕含嗔回道:“每次见过你的朋友,你就会说他对我感觉如何如何。这一次更夸张了!那位重熙贤弟大概只有三十多岁吧!”
“你看样子也不过三十多岁。”谢尚含情脉脉凝视着宋禕,微笑道。
“哦?真谢谢你啊,嘴这麽甜!”宋禕摇了摇头,睨了谢尚一眼,故作不以为然的表情回道,却掩不住眼中流溢着喜悦。
谢尚眼看宋禕那一瞥风情迷人,不禁伸手将宋禕搂入怀中,并且低语道:“说正经的,方才我跟重熙聊天,谈到你改嫁给我的往事,我在心底算了算,才发现我们结合已有二十四年了!真希望,我们今後还有二十四年!”
“嗯,最盼望你长命百岁!”宋禕依偎着谢尚,一边接连点头,一边柔声应和道。
这时候,两人皆不知,能够继续相守的流年,已经所剩不多了…
东晋永和十一年西元355年y历十月,咸亭侯谢尚的军职由安西将军晋升为镇西将军,督导并、冀、幽三州军事,坐镇寿春在後世的安徽省。他的ai妾宋禕也在寿春陪伴他。
在寿春,谢尚经常趁着休沐日,带着宋禕同去寻访流落民间的乐人,并且聘雇工匠制造石磬。谢尚派人把这些石磬以及会敲石磬的乐人送往京城,加入朝廷的鼓吹署,以补足鼓吹署南渡以来欠缺的打击乐器,促成江南太乐的完备。
长江流域原本没有本土的钟石乐器。谢尚可谓将钟石音乐引进江南的第一人。
谢尚酷ai各种乐器,恰好和宋禕是同好。两人最擅长的三样乐器也正好都是笛子、亦称圆琵琶的四弦月琴後世称为阮琴,以及梨形琵琶。因此,他们俩实在适宜合奏,每次当众合奏,都配合得天衣无缝,赢得如雷掌声。
不过,他们俩私下反倒很少合奏,因为太喜欢专心聆赏对方独奏。谢尚时常央求宋禕单独吹奏姑姑绿珠遗留的碧玉笛子,总说可以藉此想像在自己出生之前已烟消云散的金谷园繁华。宋禕则最ai听谢尚一人弹梨形琵琶。尽管梨形琵琶算是一种气场y柔的乐器,通常以nv子弹得较为动听,但谢尚却是例外。或许由於谢尚不但面容长得特别秀气,而且心思也很细腻,他弹得出梨形琵琶那种如怨如慕的韵味。
谢尚自知具备一种绝大多数男人没有的仙气,可在独奏梨形琵琶之时发挥得淋漓尽致,难免特别ai弹梨形琵琶。在寿春,等到永和十二年西元356年开春以後,市集越来越热闹了,谢尚就带着宋禕,微服前往城中心的佛国塔去表演。谢尚身穿紫罗襦袍和黑k黑靴,坐在门楼上摆的一张胡床类似折叠式椅子的坐具上面,尽兴弹奏琵琶。楼下熙来攘往的民众驻足倾听,皆以为此人是专业艺人,看不出他是威名远播的镇西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