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失忆是分手的好时机
“……谢谢你们。”
郁秋宁见他对郁殊态度疏离，有些摸不准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先按下了疑问只说道：“不用客气。”
陈笙一边给郁秋宁盛着粥，一边说道：“三爷昨晚上没看见二少爷的模样，我从来没见过二少爷被吓成那样。”
“笙爷爷。”郁殊觉得丢脸，神情冷了下来。
陈笙呵呵笑了几声：“不说了，你们吃饭。”
郁秋宁偷偷瞥过去看周霜的表情，却发现周霜一脸的不痛不痒，像是没听见陈笙的话一样。
笙叔，你这招没用啊。郁秋宁想着。
三人安静地吃完了早餐，郁秋宁对周霜说道：“小周，昨晚上给你下药的那个人已经被抓了，今天下午治安局会派人过来给你做笔录，你在这儿再留一会儿吧。家里有医生，万一那药还没代谢完，我们也好及时为你治疗。”
周霜想说他自己去警局做也行，于是委婉说道：“这样太打扰你们了……”
郁殊接茬道：“我爸是治安局副局长，为人民服务，这些事是他该做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郁秋宁的微笑停在了脸上，他是真的很想抽这小子。
“对，殊妹说得没错。”郁秋宁说道。
周霜以为自己听错了：“殊妹？”
郁殊脸刷一下红了，他低声喊道：“爸……”
郁秋宁不理他，笑眯眯地说道：“对，殊妹。我们家殊妹从小就长得漂亮，他妈妈骗他哥哥说殊妹是妹妹，他哥哥就这么叫‘殊妹’叫到了他五岁。”
周霜哭笑不得：“原来是这样。”
被喜欢的人知道了这种糗事，郁殊实在受不了了，他憋着气地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把人气走了，郁秋宁心胸却十分畅快，他对周霜说道：“殊妹就这个脾气，别介意。”
周霜很熟悉郁殊的反应，也没多惊讶只是微微笑了笑。
不过，郁殊的小名叫“殊妹”，这真有点好笑。
“听说之前，是小周救了郁殊。”郁秋宁忽然提起了这件事，“谢谢你。”
周霜摇了摇头，道：“郁殊的哥哥已经跟我道谢过了。”
郁秋宁却说：“他是他，我是我。”
这时，一旁的陈笙接到了一条信息，他走上前，俯身在郁秋宁耳边说道：“三爷，封家的人来了。”
郁秋宁皱眉：“他们来找我做什么？”
“说是好久没拜访了，想和您叙叙旧。”
郁秋宁便道：“叫他们进来吧。”
周霜隐约听着是有客人来了，待陈笙下去了，他也起身说道：“那我先回房间。”他理所当然将郁殊的房间当成了客房。
“好，去吧。”郁秋宁说道。
周霜离开饭厅的时候，陈笙正好带着封祝和李从莺走了进来，见来人是一对年长的夫妻，周霜停下脚步礼貌地让路。
封祝从没见过这个年轻人，只觉得有些面熟，而李从莺却是像雷劈了一般。
她上前半步，拉住了周霜的手，还未说话泪水已然盈眶：“你叫什么名字？”
周霜很不适应，他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退后了半步。
“抱歉……”李从莺低头擦了擦眼角。
封祝问道：“从莺，你怎么了？”
李从莺说道：“我只是觉得这孩子……太像我们的孩子了……我们丢了的那个孩子……”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陈笙也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周霜扯着嘴角微笑，说道：“这位太太，你恐怕认错人了，我叫周霜，出生于754星区，此前从来没有来过首都星区。”
“周霜……”李从莺喃喃地念了一遍。
封祝揽住李从莺的肩膀，低声安慰了自己的妻子几句，而后又对周霜和陈笙说道：“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家丑不可外扬，丢了孩子这件事我们虽然没有对外宣传过，却一直都是我们夫妻的心病。”
周霜对豪门秘辛不感兴趣，陈笙更是有着多年的专业素养，他抬了抬手，说道：“可以理解。二位先进去吧，三爷还等着。”
封祝点点头。
就在两人即将离开的时候，李从莺忽然又握住了周霜的手，她泪如雨下地说：“孩子，我下次还能见见你吗？”
周霜怔愣地看着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周霜，你在干嘛？”
郁殊及时出现，将周爽从李从莺手里“抢”了过来，他像是才看到封祝和李从莺，“封叔叔，李阿姨，你们好。”
“你好啊，小殊。”
李从莺擦了擦眼角，说道：“我们诗诗前几天还问过你呢。”
郁殊想了一下，才想起李从莺口中的“诗诗”是谁，封诗青，封家的oga小儿子。
他跟封诗青根本不熟，封诗青问他做什么。
郁殊面上不显，随口糊弄了两句，拉着郁殊走了。
他们走后，陈笙才又一次伸出了手，对封祝和李从莺说道：“请吧，封先生、封太太。”请了半天了请不进去，他也很无奈。
原以为遇到封祝和李从莺只是一件小事，却没想到一周后，封祝和李从莺又找到了周霜。
“封先生，封太太，你们的意思是……你们是我的亲生父母？”
周霜从他们的话语中提取出关键信息。
李从莺早就哭成了泪人儿：“是啊，你和我的弟弟长得很像很像，我一见到你就有预感，你一定是我的孩子，当年……要不是保姆将你带走了……呜呜……”
保姆？
周霜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男性beta的面容。
封祝安慰李从莺后，对周霜说道：“其实我们早就发现我们的孩子不见了，这些年来也都在暗中寻找，但一直没有结果，直到那天在郁家遇见了你。”
“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在我们苦寻孩子多年的份上，起码，跟我们做个亲子鉴定。”封祝叹了口气，“就算不是，我们也认了。”
李从莺泪眼盈盈地看着他，封祝脸上也带着恳求，周霜不忍拒绝便同意了。
没几天，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了。
周霜的确是封祝和李从莺的亲生孩子。
得知结果的那一刻，李从莺又哭又笑，封祝更是难得落泪：“孩子，真的是你！”
周霜看着激动的两人和手里的鉴定证书，却觉得很不真切。
弄丢的孩子……
周霜还没有改口叫封祝和李从莺爸爸妈妈，就被两人要求住回封家，甚至他们还将会为周霜的到来开一个盛大的宴会。
他不得不对这迟来的亲情感到有些迷茫。
周霜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在他以往的人生中，他从未感受过亲人的关怀，他并不知道封祝和李从莺对他表现出来的情感是否称作“爱”。但或许是他的心中有那么一点隐秘的对亲情的渴望，因此，他听从了封祝和李从莺的安排住进了封家。
虽然比不得郁家，封家也是富贵人家。
周霜没有特别了解过，只知道封家做的是晶石珠宝生意，大约有两百年了。
封家这一代的掌权人就是封祝，李从莺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封祝有三个孩子，其中两个是前妻所生，都是alpha，还有一个是李从莺名下的孩子，是个oga，也就是封诗青。
据封祝和李从莺所说，当年周霜被保姆带走后，李从莺痛苦至极，封祝不得不从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孩子当作“周霜”送还给了李从莺，对外就说这个是找回来的封李亲子。后来李从莺精神稳定后，封祝才将孩子并没有找回来的事情告诉了她。
而现在周霜回来了，为了不伤及封家的颜面，封祝、李从莺与周霜商量，就说周霜是李从莺觉得投缘而认的干儿子，这样封诗青也不会受到伤害。
周霜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到了宴会的那一天，周霜穿上了从来没有穿过的高级定制礼服，戴着封家出品的贵重珠宝，在封祝和李从莺的陪同下“登台亮相”。
“很高兴各位的到来，这就是我们的孩子——周霜。”封祝简单地介绍了几句。
李从莺挽着周霜的胳膊，笑脸盈盈地说道：“小霜，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看着面前聚拢的人群，他们个个锦衣华服、珠光宝气，脸上带着模式或商业的微笑，背地里藏着不同的心思，而周霜被他们或惊奇或狂热的目光注视着，突然有一种恶心的感觉。
他很想吐。
但是看在封祝和李从莺为准备这场宴会耗费了许多心血，周霜又生生地忍住了拔腿离开的欲望。
“大家好，我是周霜。”周霜微笑。
对于认成干儿子这件事周霜没有意见，因为他不想换掉自己的名字。
宴会有条不紊地走着流程，周霜跟着封祝和李从莺跟不同的人寒暄，忍耐着不同的人对自己的打量。
“从莺姐姐好福气呀，三个儿子，个个听话又孝顺，现在新认的干儿子也这么乖巧。”一个姓王的oga男人带着她的oga儿子跟李从莺聊着天。
李从莺咯咯地笑：“哪里有你这么好福气，小元又乖又贴心，一个抵我家三个。”
“瞧你说的，小元哪有那么好。”那oga男人转而问道：“这孩子……是oga？”他指的是周霜。
李从莺笑容淡了些，说道：“小霜是beta。”
“beta啊……”oga男人目光从周霜脸上冷淡地离开，“beta好啊，beta没那么多事儿。”
这时，她的oga儿子赵幼元这时莫名嗤笑了一声，让李从莺有些拉不下面子。
因为这一声嗤笑，周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或许是因为在场大多数人都是alpha或者oga，这才显得他这个平平无奇的beta像是落了单。
其实在进入封家后，周霜就是发现了这种“豪门”和家族有属于自己的一套价值取向和生存方式。他们漠视或者看不起弱小、平庸、贫穷的人，又仰望或者觊觎着强大、优异、富贵的人。就拿周霜受嗤笑的性别来说，在他们看来，alpha和oga是最好的，因为方便联姻，又能孕育出更多的alpha或者oga，因此，周霜这种beta并不受待见。
周霜装作没听到赵幼元的笑声，也装作没看到李从莺微妙的尴尬，只静静地站在李从莺的身后。
而李从莺从小浸淫于社交场合，这一点尴尬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事。她不轻不重地刺了赵幼元的oga父亲两句，让对方和和气气地服了软，这一场言语上的交锋就这么过去了。
大概将人认得七七八八，李从莺对周霜说道：“幸苦了孩子。”
原本以为周霜这种在偏远星区长大的小孩会不知礼数，没想到他虽然性子沉默木讷，却也没有让封家出丑。想到刚刚赵幼元的话，李从莺又拍了拍周霜的手，温声细语说道：“刚刚小元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爸爸妈妈不在意这个。”
周霜点了点头：“好。”
他已经二十三岁了，并不是会争一时意气的孩子。当然，他也从来没有过争意气的时候。
李从莺见他对自己还是不怎么亲热，又勉强笑了笑：“去跟你哥哥们玩吧，你们同龄人，能聊得来。”
周霜便告别了李从莺，找到了封家的两个alpha。
封家大儿子名叫封琴栩，二儿子名叫封棋意，两人都在封家的珠宝公司工作，具体做什么周霜也不清楚，毕竟他回到封家这段时间就没和这两人碰过几面。
当然，碰面了他们对周霜也都是客客气气的，谈不上冷热。
周霜走过去的时候，封家两兄弟正在与一群同龄的alpha和oga好友玩抽叠乐。
这是一种历史悠久的积木游戏，是将五十四条积木条交错堆叠成塔状，再由参与的玩家轮流抽出积木，积木倒塌则视为游戏结束，而这个导致积木倒塌的玩家就是这场游戏的输家。
封棋意坐在沙发上，正准备抽出一根积木条，而封琴栩则是靠坐在一侧的沙发扶手上看着他们玩。余光看到周霜过来了，他推了推封棋意的肩膀，说道：“给人让个座？”
他这一推，封棋意手便抖了，积木轰然倒塌，随之而来是众人的大笑。
“棋哥输了！”
“哈哈哈！”
“棋哥给钱！”
封棋意气恼看了封琴栩一眼：“干嘛啊，过来就过来，害我输了！”他站起身来，与周霜对视的时候面上还带着薄怒。
周霜听到了全程动静，说道：“我不用坐，你们玩吧。”
封琴栩见周霜神色不变，挑了挑眉，他拉过自家弟弟，说道：“你让开，让……小霜坐。”
封棋意只好走开了，几个alpha纷纷去拉他的衣摆，笑道：“棋哥别跑啊，钱还没给呢！”
“能缺你们了？”封棋意笑着打开他们的手。
他点开手机，给坐在沙发上的人都转了五万，“愿赌服输。”
这时候，周霜也在他的位置上坐下了。
在场一共有九个人，除了站着的封家兄弟，还有三个女生，四个男生，约莫都是二十岁左右。周霜闻不到信息素，不能确定他们的信息素性别。
大致介绍了一下后，坐在周霜左侧的沈澈问道：“周霜，你工作了？在哪里工作啊？”
“《深空博物》。”周霜回答。
另一个男生于飞飞问道：“那是什么？游戏公司？”
周霜回道：“不是，是一个面向大众的科普性杂志。”
“杂志？”
封棋意嘴角抽搐了一下，“那不就是青少年读物？”
周霜道：“大部分受众是青少年，还有一部分是科研人员。”
“哦……”这个内容他们都不感兴趣，问问便过去了。
又有人问道：“你是754星区长大的，那754星区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到处都是机器人？”
他们都是首都星区长大的人，除了旅游，不会去其他星区乱逛。而联盟由于科技发达，但也衍生出了一个阶级差别——越是富裕的地区，越不愿意使用机器人、食用合成产品，他们认为人工与传统才是自身富裕的象征。
周霜回答：“754星区经济水平在联盟大约排六百位，属于中等。不过那里的人普遍都使用机器人，尤其是孩子和老人比较多的家庭。”
“哦……”沈澈点头。
有个年纪比较小的女生方之悠捧住了自己的脸，说道：“感觉好好玩啊，家里都是机器人。我妈妈说了，我们家绝对不能有机器人，我可难过了。”
“我爸也这么说。”有人附和道。
方之悠放下手，又问周霜道：“那你家有机器人吗？”
周霜摇了摇头：“我一个人住，不需要机器人。”
“你一个人住？”他右侧的崔猷全惊讶了，“你从小就一个人住吗？”
涉及到个人隐私，周霜笑了笑没有回答。
但这群对平民生活好奇的富家子弟却不愿意放过他，就连看好戏的封棋意都起哄道：“周霜，跟大家说说啊，我听李阿姨说，你以前不是住的福利院么？”
在场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却不是因为觉得尴尬，而是一种隐秘的兴奋。
周霜知道，他们很期待接下来的走向——周霜会委曲求全，还是故作不在意，或者跟封棋意吵起来？
然而出乎每个人的意料，周霜只是平静地说道：“嗯。”
嗯。
嗯。
嗯……
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封棋意被其他人若有若无地看着，一股心火直跳：“你什么——”
封琴栩及时拉住了他，说道：“小棋，冷静点，你也不小了，怎么跟弟弟一般见识，父亲还在呢。”他的话像是在劝封棋意，其实也是在贬低周霜。
封棋意对封祝多少心存畏惧，听他提起封祝也只得将火气压了下来。
他的目光落到了桌子上散落的积木块上，说道：“好。”
“聊天也无聊，我们还是来玩游戏吧。”
“一轮十万，周霜，玩吗？”
面对封棋意直白的挑衅，周霜点头，说道：“好啊。”
就在这时，周霜对面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郁家的人来了？”
“郁殊？”
“他怎么来了？”
周霜侧头看过去，他看到郁殊从人群中走了过来。
郁殊穿了一套浅灰色的廓形西装，解构交错的领子看起来不那么正式，但很适合他这个年纪。
应该是跟封祝和李从莺打过招呼了，周霜看见他手里还端着半杯香槟。
封琴栩从身旁侍从的托盘里取下一杯香槟，与郁殊碰了碰，说道：“郁二少爷，还以为你不来了。”他向着郁殊身后看去，却没看到郁楚或者郁秋宁的影子。
郁殊将手中的香槟一饮而尽，说道：“怎么？不欢迎？”
他微微低着头，嘴角虽然带着笑，眼里却半点笑意也无，抬眼看人时更显得压迫，像是在看猎物，又像是在嘲弄众人。
封琴栩知道他不好相处，却不知道他这样不好相处，随意说句话都像是含着毒液的冷血动物。
“哪里。”封琴栩公式化地见招拆招，“郁二少来玩，我们求之不得。”
郁殊将空酒杯放在一旁的花架上，看向沙发上的一行人和中间的积木，说道：“玩抽积木？”
封琴栩道：“对，郁二少玩么？”这种场合各家大人都在，他们也不好玩其他的。
郁殊点点头，他走到周霜身边，对沈澈说道：“麻烦让一下。”沈澈抱着看好戏的心思立马让了座。
另一边，封棋意也叫人给他搬了个椅子坐下，等在一边的服务生开始重新搭积木塔。
“郁二少，一轮十万。”封棋意对郁殊说道。
郁殊坐在周霜身边，他抬起眼眸，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刚刚声音那么大，我早就听见了。”
方之悠扑哧一声笑出来，又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其余人也是神色各异。
这位郁二少是来者不善啊？
封棋意脸色青了又白，最后终于说道：“那就开始吧。”
周霜看着郁殊勾起的唇角，他突然想到，这个时间点，郁殊应该在学校里吧？他记得军校是封闭式管理。但是因为郁殊到目前为止没有跟他说一句话，周霜也不好提这事，毕竟自从那次酒吧事件后，他们已经两个月没见了，在郁殊眼里，他们只算是泛泛之交。
游戏开始，参与的人轮流开始抽积木条。
一轮输十万对这群富家子弟来说不算多，但丢脸的问题更大，因此，几乎所有人都小心翼翼，除了郁殊和周霜。
郁殊用手抵着自己的下巴，漫不经心地抽着积木条，他无所谓输赢，所以没有什么负担。周霜下手则是狠、准、快，他基本上不需要思考，称得上是游刃有余。
七八轮玩下来后，郁殊输了一次，封棋意输了三次，而周霜一次都没输，甚至最后一次，他还摆出了个“一柱擎天”。
周霜觉得有些无趣，说道：“不玩了吧。”
“不玩了。”
封棋意的额头上全是汗水，他早就不想玩了。
郁殊就算了，周霜的空间感和判断力怎么会那么好？他的手怎么会那么稳？这是754这种星区里长大的小孩吗？
周霜起身道：“那我出去透口气，你们聊。”
他甚至没有“胜利的笑容”或者诸如此类的神情，就像是来喝了杯茶。
看着周霜远去的身影，沈澈等人心中都出现了一种“这人不容小觑，封家可能要闹起来了”的感觉。
毕竟……现在还在学校里的那位封家的oga少爷封诗青，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啊。
宴会厅外是一片草坪，周霜在夜色中缓慢地散步。
毫无疑问，他并不喜欢封家，也不喜欢这些人，但想到这是他原本应该生活的家庭，而他的亲生父母希望他留下，周霜还是忍耐了下来。
“周霜哥哥。”
忽而，一声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耳边，周霜回过头，不出意料地看到了郁殊。
“你好。”周霜微笑。
郁殊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好一段时间没能看着周霜了，他很想他。听说了周霜被封家认回来了的消息，他找着机会就偷跑了出来，现在身上的衣服还是从唐玖衣柜里顺的。
而刚刚，他也是豁出去了才喊了一声“周霜哥哥”，可叫完了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借着微弱的灯光，周霜看到他的碎发掉落下来，遮住了深邃的眉眼，让他只能看到郁殊尖俏的鼻尖和抿成一条线的唇。
是委屈。
“有点冷，进去吧。”周霜说道。
郁殊跟抬起眼，眼眸里水光潋滟，说道：“好。”
两人走到侧门处，便听到一番议论周霜的对话，几个熟悉的身影投在了侧门上。
“哎呀，你也别生气了，棋哥，他也嚣张不了几天。”是崔猷全的声音，“你爸妈就是过过带孩子的瘾，你看前面那几个都没能留下超过三个月。”
封棋意嘴硬道：“我生什么气啊！他不过就是我爸和苏阿姨找回来的替代品，等诗诗回来，我爸就得让他走。”
方之悠也说道：“对啊，棋哥，诗诗那个脾气你是知道的，他最不愿意看到这些赝品假货了。”
郁殊脸色一变，当即就想踹门进去。
“别——”
周霜拉住了他的胳膊，“别去。”
郁殊不解地问：“为什么？他们说你坏话。”
“说就说吧，也没什么事。”周霜无所谓。
就在郁殊还想说什么时候，里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封棋意等人也停下了嘴巴。郁殊和周霜觉得不太对劲，上前推开了门。
只见一队黑色制服的警察破开了人群，领头的警察正在跟封祝说明情况。那警察跟封祝说完话，回过头来看向了侧门处，他抬起手下命道：“把他带走！”
郁殊和周霜便看到警察径直向他们冲来……
一窝蜂地抓住了郁殊。
带队的警察上前来，对郁殊说道：“现在我们怀疑你跟一桩案子有关，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众人哗然。
郁殊没有说话也没有反抗，他不发一言地跟着警察走了，没有回头看一眼。
周霜眼睁睁看着他被警察带走，满腹狐疑。
郁殊做了什么？
“这个人，你认识吗？”
透明的审问室，一张肖像照投影出现在半空之中。
郁殊坐在警察的对面，他看了看那张照片，说道：“认识。”
警官杨笑敲了敲桌子，说道：“说说。”
“两个月前，这人给别人下药被我逮住了，我让我几个朋友把他送到了警察局，之后就没见过了。”
杨笑问道：“真的没见过了？”
郁殊道：“没有，他怎么了？”
“昨天他死于拘留所斗殴，临死的时候，他说是你指使人打他，那几个失手打死人的嫌疑人也是这么交代的。”杨笑说道。
郁殊皱眉：“我？”
“对，他们说得清清楚楚，郁殊，郁秋宁的儿子郁殊。”杨笑十分严肃，“出于回避原则，郁局不会参与这桩案子，郁殊，如果你知道什么，一定要仔仔细细地说出来。”
郁殊坦然地说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都没做。”
“除了今天晚上逃了学。”
“你还好意思逃学？！”
副局长办公室里，郁秋宁生气地拍了拍桌子，“你哥就是这样教你的？”
郁殊垂着头站在墙角，他撇了撇嘴角，说道：“跟我哥没关系。”
“你还顶嘴！”
郁秋宁要不是腿废了，是真恨不得站起来踹他一脚，“不是你哥教你的那套，那些人怎么会知道你的名字？”
郁殊反驳：“我怎么知道？”
“杨警官都已经洗脱我的嫌疑了，郁局就没想过是别人栽赃我？我根本就没和那些人接触过。”
听他这么说，郁秋宁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郁殊莫名被扯进来这件事对郁秋宁来说，不全然是愤怒，更像是惊吓。而且，也并不是像他说的一样，他觉得是郁楚带坏了郁殊，他是害怕有人会因为他报复到郁殊的身上。郁殊已经出过一次事了。
“这些日子不要随便往外跑，也不许再逃学了。”郁秋宁沉声说道。
这郁殊就不乐意了。
“要你管。”郁殊说道。
郁秋宁剑眉又拧起：“郁殊，别跟我犟！这件事真的很危险，真不知道你哥怎么教的你……”
郁殊捏紧了拳头，他快速而低声地说道：“从小到大都是我哥管我，你凭什么说我哥。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兄弟俩，你就去改姓。”
“你说什么？”郁秋宁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
郁殊抬起头，眯着眼睛冷笑一下，“你别姓郁了，你跟你老婆姓吧。”
“哦，我忘了，你老婆也不要你了。”郁殊机关枪似地说了一长串，转身便走出了办公室。
他从未在郁秋宁面前说过这么多话，这么一来不光是郁秋宁呆滞了，郁殊的心脏也砰砰地狂跳着。
“郁殊！”
身后传来郁秋宁的声音，郁殊充耳不闻。
他一口气出了警局，站在警局门口深深地呼吸。汗水打湿的额发垂在他充血的眼睛前，郁殊低头咬着牙，心里又是难受又是委屈。
“郁殊。”
忽而，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了他的名字。
郁殊抬起头，发现是周霜。
周霜关切地看着他，问道：“你还好吗？”
郁殊愣愣回望。忽然，他伸出双臂，猛地将周霜抱住了。
“周霜哥哥。”
郁殊用力地眨了眨汗浸湿的眼睛，那刺痛的感觉让他的眼泪情不自禁地落下，“他们冤枉我。我爸不要我了。我没地方去了。”
周霜想说什么，忽然察觉到一滴温热的泪水落入了他的脖颈间。
他最终还是没将郁殊推开。
“就住一晚上，明天就回学校。”周霜在沙发床上铺开了被子，“我跟你父亲承诺过，你现在相当于是我保释出来的，你不好好去上学，我要负连带责任。”
郁殊垂着头：“我明白。”
周霜知道他因为跟郁秋宁吵架心情不好，于是没再说什么多余的话。铺好床后，他又找出一套宽松款的睡衣和洗净又烘干了的新内裤递给郁殊，说道：“去洗澡吧。”
“嗯。”
郁殊接过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忽然觉得这一幕好像在什么时候发生过。他开口想说什么，却发现周霜已经转身去了厨房。郁殊只好先去洗澡。
很快，郁殊洗完了澡。他将唐玖那套不能水洗、不能干洗甚至不建议清洗的礼服丢进了垃圾桶，一边擦着湿哒哒的短发，一边打量着这套房子。
周霜带郁殊回的是自己租的那套房子，这套房子离公司近，方便他明天上班。
房子里的软装应该都是周霜置办的，暖白色为主，搭配一些深浅的棕色和驼色，显得简洁大方、温馨舒适。房间里的智能家居配得很齐全，那些隐藏在墙体中的家居设备随处可见，但是周霜似乎不常使用它们，郁殊看到这些设备连待机的绿灯都没有亮起。
正四处看着，郁殊听到厨房里有动静，便朝着那里走去。
周霜正在做饭。
他穿着浅色的家居服，黑色的围腰勒出细瘦的腰身，衣袖挽起，露出了白皙的小臂。周霜低着头，神色放松。他一手握着刀，一手按着对半分过的黄瓜，有条不紊地切出去细丝。那细丝根根分明、十分均匀，就像是机器切出来的一样。
另一边的灶台上，砂锅的白粥里正咕咚咕咚地冒着泡，氤氲着缠绵的热气。
郁殊心中忽然有一种想要抱住他的冲动。
“洗好了？”
周霜的话打破了郁殊的遐思，他微微侧过头看了郁殊一眼，说道：“我晚宴的时候没怎么吃东西，你要吃点吗？”
“要。”郁殊连忙答应。
他又向前走了几步，问道：“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周霜将切好的黄瓜丝推在盘子里，动作行云流水，他看着郁殊还在滴水的头发，说道：“把头发吹干，然后把家里的地板自动清洁打开。”
“好。”郁殊才发觉自己的头发还在滴水，转身去吹头发。
吹头发的时候，郁殊想起周霜的话，又忍不住揣测，周霜是不是心疼他啊，所以他才会来警局等他，还给他做饭，让他吹头发，这么想着，郁殊心里还有点美滋滋。
他心情愉快地跟周霜吃完了饭，下意识就想要跟着周霜回卧室。
周霜看了他一眼，将郁殊关在了门外。
并且锁上了门。
郁殊还不知道自己司马昭之心早就大白于周霜眼前了，他只当周霜习惯锁门。闻着自己身上那和周霜相同的沐浴露味道，郁殊颓颓地坐到了沙发床上。
自己什么时候能上周霜的床？
郁殊不知道。
半夜，睡不着的郁殊始终按捺不住躁动的心，终于从客厅阳台爬了出去。他借着墙体上凸出的装饰物攀援，最后翻进了周霜卧室的阳台。
谁知还没来及放下心来，他就被外墙巡逻的监控发现了，警报骤然响起——
“滴滴——非法入侵者！”
十分钟后，周霜带着郁殊跟物业负责人和安保连连道歉。
“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
物业负责人听说是青少年爬着玩，没好气地教育着周霜和郁殊：“不说添不添麻烦，多危险啊！”
他将监控调了出来，投影在周霜的眼前。
画面里的郁殊没有任何安全措施，身手矫健地在高楼墙体上攀爬，就像在高空走钢丝一般，让在场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
“这是一百六十六楼！万一摔下去，你小子捡都捡不起来！”负责人是真的生气。
周霜跟物业负责人和安保又是道歉又是保证，才将他们劝走。
两人回到家后，郁殊还是垂着头，一言不发，像是霜打了的茄子。周霜轻叹了一声：“别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我一个人睡不着。”郁殊咬了咬唇，说道：“而且我观察过监控的飞行规律，一时没注意才……”
他都能从监控层层包裹着的军校逃学，本以为这个普通的小区监控不在话下，便将精力和注意力都集中在高空攀爬上去了。哪知道因为太过认真，他没有及时发现有一个监控突然飞上来。
之前跟他相处的几个月里，周霜早习惯了郁殊的强词夺理。他并没有说什么指责或者教育他的话，只是揉了揉太阳穴，脸上浮现了倦怠的神情。
郁殊看到了他的脸色，心里愧疚更甚：“对不起，我错了。”
周霜又轻叹了一声。
算了，郁殊也才十九岁。
“睡觉吧。”周霜打开了卧室门，头也不回，“把你的枕头抱上。”
郁殊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好。”
生怕周霜反悔，郁殊捞起枕头跟着周霜就滑进了卧室。
果然，今天还是美滋滋的一天。
第二天周霜请了半天假，先将郁殊“押”回了军校。
郁殊的直属教官吹胡子瞪眼地将郁殊拎走，而周霜看着军校的大门关上，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小崽子，实在太能闯祸了。
回程的公共交通上，他先跟郁秋宁和郁楚分别回了信息，告知他们郁殊已经被“关”回去了，两人都感谢了周霜一番。
就在这时，周霜的手机收到了一条754星区发来的通知讯息。
[请各位公民注意，754星区公民身份信息数据库不日前遭非法入侵035秒，逾亿个人信息恐泄露。我方正在紧急追查，请各位公民设置虚拟网防火墙、严防星际诈骗。]
周霜点开新闻看了看，发现这件事发生在五天前。
信息泄露不是小事，周霜按照政府的建议设置的防火墙，即便他觉得没什么可防的。
周霜平静地过了一段时间自己的生活。
照常上班，周末回封家陪父母，规律得像是机器人，直到学校放暑假，那位活在别人口中的封诗青回来了，周霜的生活才又起了波澜。
那是一个周五晚上，周霜下班后回了封家。
“霜少爷，你回来了。”佣人给周霜取了拖鞋，又想要伺候周霜穿上。
周霜摆了摆手，说道：“我自己来吧。”
他换好拖鞋，穿过门厅，隐约听到客厅里传来李从莺的一阵阵笑声。周霜进了客厅，看到李从莺坐在沙发上，十分亲密地拉着一个面容精致的年轻男生的手，两人说说笑笑，连周霜回来了也没发现，
“李阿姨，我回来了。”周霜说道。
李从莺抬起头来，微笑道：“小霜，回来了。过来坐，你还没见过诗诗吧？”
周爽走过去的时候，封诗青站了起来，他向周霜伸出了手，带着温和的说道：“你好，小霜，我是封诗青。”
周霜和他握了握手：“周霜。”
封诗青的面容清秀斯文，笑起来很是亲人，更让他觉得有些熟悉感，周霜觉得疑惑，却并没有说出来。
李从莺让周霜坐下，又叫佣人上茶。
因为封诗青放假回来了，李从莺兴致很高，不停地跟周霜说着封诗青的事情：“我们诗诗啊，读的是军校。oga考军校很不容易，他呢不仅读完了本科，还考上了硕士，哎，我们诗诗真是吃了不少苦头呢。”
周霜听到熟悉的字眼，问道：“是哪个军校？”
“联盟第一军校。”封诗青说道。
周霜颔首，原来是跟郁殊一个学校。
封诗青问道：“小霜，你读的是什么学校？”
周霜回道：“754星区的第一科技大学。”
封诗青没听说过这个学校，李从莺也没听说过，周霜解释道：“只是一所普通的学校，不怎么出名。”
“噢。”封诗青轻蔑地勾了勾唇，以喝茶作为掩饰。
李从莺拉过周霜的手拍了拍，有些心疼地说道：“我们要是早点遇见你就好了，你就不会吃那么多苦了。”
周霜注视她的双眼，他不知道他是否可以信任这样一份迟来的亲情。
终而，他还是礼貌地笑了一下，同时收回了手：“有政府，我没有吃什么苦。”
一旁的封诗青看着周霜的神情和动作，心中的不满逐渐扩大。
妈妈对他那么好，他居然不识趣。
不久后，封家人也都回来了，大家一起吃了一顿和乐融融的晚餐，周霜还想着封诗青也没有那么难相处。不过，一天后他就发现了自己错了。
封诗青好不容易放假，封祝决定一家人出门度假。
度假地是一颗人工改造过的行星冰蓝。冰蓝表面百分之七十的面积都由冰川和雪山覆盖，剩下的便是蓝色的海水，是联盟的达官显贵常常来度假的地方。
到达目的地，一行人从飞行器停机坪出来，来到了距离不远的度假中心。
封诗青问周霜：“小霜，你想要玩什么？滑雪、冲浪、赛艇、野钓还是高空跳伞？你自己驾驶过飞行器吗？冰蓝的外太空有一个规划好的飞行器赛场。”
这些周霜一个都没玩过，周霜诚实地回答：“我都不会，你们玩就好了。”
李从莺温柔地看向周霜：“小霜陪我们看看电视剧。”
封诗青歪了歪头，撒娇说道：“哎呀，妈妈，电视剧随时都可以看，难得过来一趟，你就让小霜和我们玩嘛。”
封祝微笑道：“让孩子们去吧，陪着我们对他来说太无聊。”
李从莺奈何不了封诗青，又听着封祝的劝，便说：“好吧好吧，那你要照顾好小霜。”
封诗青满口答应，将封祝和李从莺送上了回度假别墅的摆渡车。等他们走远，他回过头来，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道：“哥哥们，小霜，我们去玩吧。”
封琴栩和封棋意都知道他没安好心，却只是纵容地笑了笑。
“走吧，先玩什么？”
“冲浪！”封诗青笑着说道。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又问周霜：“小霜，你会游泳吗？”
周霜看透了他的小心思。他什么都不会，封诗青却想带他去挨个挨个地玩过来，应该就是希望看着周霜出丑，以此来羞辱他。
“我不会游泳，所以我不会去。”周霜平静地说道。
封诗青有些不高兴：“为什么？”
周霜说：“我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封诗青抱着胳膊笑了一下：“你不会怕了吧？”周霜明显已经知道他想做什么，那么他也不必再隐藏。
周霜点头：“对，我怕了。”
封诗青见他怎么不接招，这下是真的生气了。
“爸爸妈妈可是要我们好好‘陪’你，你不去就是看不起我们！”说着，他便想去拉周霜的胳膊。
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啪——”
一声清亮的声音响起，封诗青的手还被碰到周霜就被人打开了。
“干什么拉拉扯扯的？”
是郁殊的声音。
周霜回过头，看到几个月不见的郁殊正取下墨镜。
而一边，郁楚和一个周霜不认识的年轻女性手牵着手站在一起——应当是郁楚的妻子陆洵。
“好久不见，小周。”
郁楚微笑。
许久未见，郁殊似乎又长高了一些，气质也更成熟了一些。
他那尖锐而冰冷的目光落在封诗青的身上，随后又没有感情地勾了勾嘴角：“不好意思，手痒。”
见郁殊站在周霜的身后，明摆着是要护着周霜，封琴栩不露声色地上前，将封诗青藏在身后，他说道：“郁先生，郁太太，郁二少，这么巧，你们也来度假？”
郁楚现在已经是郁家的话事人了，即便是同辈人，尊称他一声先生也不为过。
这时，封家三兄弟才看到跟随在郁楚和陆洵身旁的小型护卫仪，而郁家的保安团队也从飞行器停机坪走了出来，整齐有序地停在了郁楚与陆洵身后。
郁楚说道：“是啊，很巧。”
而陆洵微微一笑。
她是星际有名的oga女演员，长相精致美丽、气质温柔似水。
当时她选择嫁给郁楚，还有不少人觉得她虽然是嫁入了豪门却选错了人。毕竟，那时候的郁楚还是只能算郁家老爷子手下的一条狗，郁家更受看重的下一代是郁秋宁弟弟郁秋静的长子郁竹。谁知道三十年河东河西，陆洵只是比其他人看得更为长远，郁楚一朝翻身，她也水涨船高地做了郁家最为尊重的太太。
到了现在，旁人都说她是oga嫁得好的范本，不少oga的父母或者oga本人都希望自己像陆洵一样嫁个得意郎君，封家人自然也是这样想的。
封诗青的心气却比她的父母哥哥想得更高一些。
他吃尽了苦头考进了军校，又读了研究生，虽然只是偏文职的专业，却一样要跟着那些alpha一起做常规训练，每天累都累死了。既然他受了那么多苦，那么，他未来要嫁的人一定要配得上他受过的那些苦，一定要是整个星际最好的alpha。
而这时，陆洵瞧见郁殊的手偷偷地靠近了那个叫做周霜的beta，于是故意咳嗽了一声。
郁楚以为她不舒服，问道：“怎么了？”
陆洵看到郁殊居然趁所有人都关注她去了，直接将手放到了周霜的腰上。她紧张地看着，担心周霜会有过激的反应，没想到周霜像是没感觉一般，自然地朝一侧走开了两步，躲开了郁殊的手。
“没事。”陆洵无语地说道。
周霜当然察觉到了郁殊的手，他也没料到郁殊还是这个样子。
“别这样。”周霜低声跟郁殊说道。
郁殊紧紧地盯着他，勾唇笑了：“别哪样？”
周霜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不是发情期要到了？”
郁殊没说话。
另一边，封琴栩已经跟封祝夫妻联络了，又请着郁楚一行人赏光：“不知可否请郁先生、郁太太还有郁二少一起吃顿便饭。”
郁殊本来就是追着周霜来的，郁楚和陆洵当然不会拒绝。
于是一行人移步到了附近的观光餐厅。
能遇到郁楚，对于封祝和李从莺来说是意外之喜。
之前郁楚上位，他们想到自己从前对郁楚和郁殊不冷不热，不好打关系，便托着旧时的情分去拜访了郁秋宁。郁秋宁是政府的人，从来不参与郁家的生意，可照封祝看来，那是对外的说辞，郁楚和郁秋宁怎么着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不过是在回避罢了。
因此，饭桌上他也没有提起郁秋宁，只与郁楚和陆洵聊着些轻松的事情，顺带提一两句跟自家生意有关的事情。
酒过三巡，郁楚放下了酒杯，他沉思了一会，对封祝说道：“封叔，您不用这么拘谨。我还记得，郁殊小时候有一次被家里那些小孩欺负的时候，是你家诗青路过，让他们放开了郁殊。”
封祝与李从莺惊讶又自豪地看着封诗青，说道：“诗诗，你还做过这件事？”
封诗青有些羞涩地说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我记不得了。”
欺负……
周霜想起一些事情。
“你这儿怎么有块疤？”
“我不记得了。”那时候的郁殊皱着眉头说道：“不过应该是我讨厌的人留下的。”
周霜摩挲了那伤疤片刻，又问道：“要把它去掉吗？”普通的家用医疗仪应该就能把这种伤痕去掉。
郁殊却摇了摇头：“虽然我想不起来具体是怎么样，但是我隐约记得，他们就是这样对我的。”
“什么？”
“折磨我，然后又在被发现前将我身上的伤治好，所以，我要留下它，等我想起他们的脸和名字……”
周霜轻轻蹙眉：“小殊？”
“没事。”郁殊收起了阴郁甚至有些狠辣的神情，“我都不记得了。”
原来那时候郁殊没能想起的回忆是这样，周霜认真听着，试着从郁楚和封家人的对话中拼凑他的过去。
郁楚对封祝和封诗青表达了感谢，封祝笑着说道：“小孩子的事，不算什么。”想不到他的诗诗从小跟郁楚兄弟结了善缘，封祝说着说着就更加放松了。
他赞许地看了封诗青一眼，说道：“不是我自夸，我们家诗诗从小就是善良聪明。”
闲聊了几句，郁楚见场面缓和得差不多了，又问道：“封叔，不知道你家有没有结亲的打算？”
封祝疑惑：“结亲？”
郁楚点了点头，说道：“跟我们家郁殊。”
闻言，周霜心里猛地跳了一下。
“郁殊……年纪还小吧？”封祝还没被喜意冲昏头脑，问道。
陆洵带着浅笑，说道：“明年就二十了。”
星际的人除了有婚约和契合度特别高的ao，其他人结婚都不算早，封家这一代来说，封琴栩是结了婚又离婚了，而封棋意和封诗青他们一个二十四，一个二十三，都还没有结婚。
李从莺按捺着欢喜，问道：“小殊这么优秀，肯定能找到更好的oga，为什么要跟我们家结亲呢？”
郁楚看了憋着气的郁殊一眼，说道：“封叔、李姨，不瞒你们说，郁殊性子执拗，认准了就不会改变，他不要其他人。”
闻言，封诗青低下头，心乱如麻。
难道……郁殊因为小时候的事情一直喜欢他吗？郁殊的确长得好看，可脾气很差，蓝旻文上次被他打了的事情传遍了首都区有点脸面的oga的圈子，封诗青本来看不上这种脾气暴躁、控制不住自己的alpha，但听说郁殊能力很强，战斗天赋也特别好……如果他来求亲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封诗青这么想着，羞红了脸。
封祝见小儿子害羞了，于是说道：“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我们还是慢慢谈吧。”
“也好。”
郁楚笑了笑。
他提起这事也是想先透透口风，毕竟周霜的态度他们还不知道。
吃完饭后，周霜便提前去了封家预定好的海景别墅。
可这么一个人呆着，周霜心里的烦闷不减反增，于是他又出门去了海边，沿着海岸线散步。大海一望无垠，冰蓝特有的水鸟在海天之间飞翔，偶尔发出清脆的鸣叫，让周霜稍微舒服了一些。
“亲爱的——！”
一个穿着小丑服的年轻男生踩着迷你飞行器从天而降，他怀中抱着各种各样的花朵，在周霜面前转了个圈，单膝跪在了周霜面前，“亲爱的！”
“你看起来有点烦恼，我将用这朵圣光百合跟你换走你的不开心，怎么样？”
周霜不明所以：“谢谢，不用了。”
“那你肯定是不喜欢百合。”“小丑”原地转了个圈，又抽出了一束铃兰递给周霜，“这束铃兰怎么样？”
周霜又一次拒绝：“谢谢，真的不用了。”
“小丑”抚着自己的脸，嘤嘤地假哭起来：“人家真是太伤心了！”他将怀中所有的鲜花都扔进来海里，语气夸张地说道：“一定都是你们的错！你们怎么不再漂亮些！”
周霜明白，自己这是遇上精神有问题的人了。
他默默朝旁边移开了几步，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等等！”
“小丑”追了上来，他取下了自己的头套，露出一张青春洋溢的陌生脸庞：“抱歉，我在这里打暑期工，刚刚我只是想要逗你开心。”
不是神经病？
周霜摇了摇头：“没事。”
对方露出八颗牙齿，笑容灿烂：“可以认识一下吗？我叫薄奚思。”
周霜颔首：“周霜。”
薄奚思从怀中取出了一只白玫瑰塞进了他的手里，说道：“这是最后一支玫瑰，送给你。”
“我们有缘再见。”
他戴上头套，在周霜面前转了个圈后便飞走了。
周霜捏着那支玫瑰，若有所思地转过了身，却不料看到了不远处的郁殊。
郁殊垂着眼眸，叫人看不清楚他眼中的情绪。而周霜不知道现在该跟他说什么，转身便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他受不了床上的郁殊，原本就不会和他在一起，也好。
alpha本来就更适合和oga在一起。
郁殊看着他转身离开，径直冲上去抓住了他的手：“周霜。”
周霜回望他，脸上的惊讶恰到好处：“怎么了？”
“你……”
郁殊原本还有些愠怒，可一看到周霜的脸，他的眼圈就红了，“能不能别收别人送的花。”
周霜拨掉郁殊的手，退后了两步，说道：“送花不代表什么。”他察觉到郁殊情绪的异样，又问道：“你现在的状态不太好，是不是发情期快到了？”
郁殊解开自己的衣领，露出脖子上戴着金属环，说道：“不是发情期，是信息素紊乱症。这是控制环，如果我失控，控制环内部的药剂会直接注入腺体。”
他不知道为什么周霜明明是个beta，却对他的状态那么敏锐，但是他不希望周霜害怕他。
周霜眉头微动：“会有伤害吗？”
“没有。”
郁殊说谎了。
周霜颔首：“那就好。”
他不清楚信息素紊乱症具体是什么样的疾病，只依稀听说这种病会让alpha变得十分狂躁，不过只要与oga结合就会好转。
周霜明白了为什么郁楚会突兀地向封家提出结亲，应该就是为了郁殊。
他需要一个oga。
海风吹动了两人的头发，周霜看着他解开的衣领被吹得乱颤，他伸出双手帮郁殊扣好了扣子，轻轻地说道：“会治好的，别担心。”
周霜平静而温和地笑了，带着某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与此同时，海面的游艇上，薄奚思通过智能望远镜也看到了周霜脸上的这个笑容。他控制着颤抖的手指将这个画面拍了下来，嘴角裂开的弧度越来越大——
“亲爱的……”
“亲爱的……”
“我最亲爱的……”
入夜，郁殊回到了郁家的度假别墅。
“我先回卧室了。”郁殊跟客厅里的郁楚和陆洵打了个招呼，便上了楼。
即便郁殊还是那副阴郁游离的模样，陆洵却总觉得自己看出了点垂头丧气。她推了推身边的郁楚，问道：“你没发现你今天让封家误会了吗？”
郁楚合上正在看的纸质书，看向她：“有吗？”
“封家人都以为你指的是封诗青。”陆洵直截了当。
郁楚皱眉：“我并没有说是封诗青。”
陆洵思索片刻，说道：“封家要么没把beta当成与殊妹结亲的选择，要么没把周霜真当自己的孩子，这两个可能你选一个吧。”
陆洵的话提醒了郁楚，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封家从两年前开始，就有类似认干儿子的事情，我记得这件事不止发生了一次。每一次封家都是说在找意外丢失的孩子，但是没过几个月，那几个人又都因为‘与封诗青无法相处’这个原因被打发走了。”
“封家这是在做什么？”陆洵不解，“难道是在养孩子过瘾么？那周霜如果惹封诗青不高兴，他也会被赶走吗？”
郁楚道：“不知道，我再派人查一查。现在只知道，封家只为了周霜的到来办过宴会。”
“可如果封家根本没把周霜放在心上，我向他们提出结亲倒是多余了。”
陆洵见他眉头紧锁，安慰道：“你这么做也是希望能礼数齐全，现在周霜名义上是封家人，你没有错。而且，我看周霜也不见得不在乎封家人，我们这种福利院出来的小孩，从小到大最大的梦想就是回到属于自己的家。”
“嗯。”郁楚揽着她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反正是为了礼数做全，最重要的还是周霜的意愿。”
“明天我就去约周霜跟他谈清楚，免得误会。”
陆洵突然说道：“等等，先别说。”
郁楚不解：“为什么？”不是陆洵说他让封家误会了吗？
“你没发现周霜对殊妹有点怪怪的吗？像是不怎么在意，可是有点动静又时时刻刻留心着。”陆洵笑眯眯地说：“误会有误会的好处，正好激一激他们。”
郁楚有些不确定：“真的没事吗？”
“你搞定婚事就行。”陆洵指挥着，“先让封家同意这门亲事。”
郁楚勾唇笑了：“都安排好了。”
“楚哥哥，你又打什么坏主意？”陆洵捏着郁楚的脸颊，问道。
郁楚握住她的手，说道：“反正，这婚事他们不同意也得同意。”
陆洵歪了歪头：“那如果周霜不同意呢？”
郁楚笑容淡了下来，他那张与郁殊肖似、但更偏端秀俊朗的脸上出现了一种阴冷的神情，他说道：“以前我没照顾好殊妹，让他受了很多苦，所以，他想要的我都会给他。”
陆洵心疼地捧着他的脸，说：“楚哥哥，别自责了。”
“你那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读书，郁家那么大，你怎么知道他们躲在哪个你找不到的地方欺负殊妹，再说，都已经过去了。”
郁楚抱着她，没有回答。
周霜一晚上都没睡好。
他洗漱完了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现自己的眼睛是满是血丝。
到底还是被郁殊影响到了。
“叩叩——”
听到敲门声，周霜飞快取出剪裁好的人工皮肤贴在自己的眉心处。随后，他拿起准备好的外套穿上，又一边戴上帽子，一边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李从莺站在门外，笑脸盈盈地看着他：“小霜，收拾好了吗？”
“嗯。”周霜走了出来，顺手带上了门。
今天的行程是冰川徒步和海钓，和郁殊他们一起。
封家人一同吃了早饭，坐上摆渡车去往郁家的别墅。郁家的保安打开大门将他们请了进去，而郁楚和陆洵也刚好整理好，从楼上下来。
“封叔、李姨，你们来了。”
两方人各自打了招呼，郁楚又邀请他们坐下，说郁殊还在换衣服，马上就下来了。
陆洵见着周霜，略带惊讶地问道：“小周是不是穿得太多了？”
如今这种防风防水防寒的科技面料服装都做得轻薄贴身，大概穿两件就够了，但周霜除了两件防寒服，外面搭了一件宽大的工装外套。
周霜打开外套上的口袋给陆洵看：“我带了急救设备和应急食物。”
不止一样急救设备或者一种应急食物，周霜几乎装满了自己的工装外套。
陆洵被他认真的态度逗笑了，说道：“我们有专业领队和救援团队随行。”
封诗青有点难以置信，他低声跟封棋意说道：“这是多怕死啊？”
封棋意嗤笑了一声。
他的笑声不大，但在场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李从莺更是因为周霜的举动有些难堪，她委婉地说道：“小霜，带这么多东西不累吗？”
周霜说道：“有备无患。”
这时，郁殊下楼来了。
他听到了刚才的一番对话，不由得皱着眉头扫了封诗青和封棋意一眼。因为从小被家族里的兄弟霸凌，郁殊明白，有些恶意是没有缘由的。
结婚了就好了。
郁殊想着，等他们结婚了，周霜就可以搬到郁家来，这样他就不会再受欺负了。
见郁殊来了，陆洵笑道：“你怎么就穿这么一点？”
周霜抬眼看过去，看到郁殊上身只穿了一件特殊材质的圆领卫衣，下身穿工装防水长裤，裤脚扎进高帮的户外靴里。他没有戴帽子也没有戴围巾，那个金属质地的控制环就这么明晃晃地圈在他的脖子上，像是一个别致的装饰。
郁殊道：“不冷。”
“不用管他，年轻气盛。”郁楚起身站了起来，对封祝和李从莺说道：“封叔、李姨，我们出发吧。”
封疏笑道：“好。”
一行人前往冰川脚下。
因为封疏和李从莺年纪比较大，这次徒步路线安排得比较简单，约莫就两个小时，不过真的走下来也让周霜累得气喘吁吁。
到了中后段，周霜落后于大部队了，郁殊便跟在他身后殿后。
周霜是第一次来冰川，全程他的视线都像是黏在那些漂亮的冰川、蓝冰和雪山上，一错不错地看着。不过看得久了，周霜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疼，于是，他从外套的某个口袋里取出了一副墨镜。
郁殊好奇地盯着他的口袋。
刚刚周霜拿出了营养液、浓缩果汁、巧克力……现在又取出了墨镜，他的衣服口袋里面到底有多少东西？
见郁殊盯着他，周霜又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副墨镜来：“你要吗？”
“要。”郁殊接过。
两人戴上了墨镜，继续向前走。
郁殊见他帽檐边的几缕发丝都被打湿了，便说道：“累的话，走慢一点？”他早发现了，周霜的体质不算好。
周霜说道：“好。”
他不逞强，也不恐弱，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十分坦然。
两人放慢了脚步，远远地坠在队伍的尾端，随行人员不远不近地跟在旁边。
走着走着，郁殊想起什么，说道：“我们拍个合照吧。”
“好。”
周霜点头。
于是，郁殊伸出戴着智能手机的左手，调整好镜头对准他和周霜，拍下了两人戴着同款墨镜的照片。
队伍前方，陆洵恰好回过头看到了这一幕，她勾了勾郁楚的手指，说道：“看，小情侣。”
郁殊的右手自然地环住了周霜，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而周霜轻轻抿着唇，像是有些不适应镜头。
郁楚轻笑了一声：“能成不成小情侣，还要再等等。”
闻言，陆洵挑了挑眉，露出个等着好看戏的表情。
从冰川回来，他们上了一艘大型豪华游艇吃午餐，然后稍作休息。这艘游艇四周还跟着好几辆小型海钓船，等他们休息好了就可以乘坐小船去海钓。
周霜因为上午徒步太过卖力而筋疲力尽，吃完午饭后他没有选择去海钓，而是窝在船舱里昏昏欲睡了一下午，全然不知道封家接下来的连番“地震”。
最初，封祝还与郁楚坐在一艘海钓侃侃而谈，谁知没多久，他便接到一个来自公司的紧急电话——
他们得到消息，一个有名的做空对冲基金将会指控封氏财务造假，而证券交易委员会也在要求封氏提交某些交易的内容，应该会在半个月启动正式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