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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男朋友

 

大风过后的胶州湾涌上许多斑尾刺虾虎鱼和麻餮,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晾晒着大片的鱼干。

侦查员老鲁蹲在晒渔场后的空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渔民夫妻聊着天,目光却瞟向海岸边的男人身上。

此人二十多岁的模样,个头很高,戴着一顶深色的渔夫帽,穿着十分低调、朴素,似乎和来旅游的大学生没什么区别。

但是眼光毒辣的老鲁一眼便看到他藏在衣服下的腰胯窄瘦有力,走路时背部本能地紧收、腿部绷直,甚至连拿东西都会优先用左手。这是接受过军事训练的人才有的习惯。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老鲁的直觉便发出了警报。

老鲁是一个非常相信第一感觉的人,这些年他在青市安全局,不知抓出了多少日韩派来的经济间谍。老鲁发现这名年轻人目前竟住在海军航空兵的家属楼里,而这间房子的原屋主恰是他几年前查办落马的间谍军官。

涉及部队的事,老鲁不敢轻举妄动,立马悄悄回局里打了报告。局里很快查到这名行踪诡秘的年轻人是近几日抵达青市的,由北海舰队一位政治部的少将安排住下。

领导心里发怵,因为这位政治部的少将是从平城被发配来的,早年给大领导做过秘书,脾气很臭,动不动就要人吃枪子,算是远近闻名的刺头。

老鲁看出他的迟疑,提议道:“找几个经验丰富的便衣,先在周围摸摸他的底。我们也没说他真的有问题。”

“好,”领导觉得这个方法可行,“让对手先动起来,一旦发现问题,直接打他个七寸。”

“明白!”老鲁领命而去。

几名便衣当天下午便摸上了小鱼山。

他们查到住在航空兵家属楼的这名年轻人目前的身份是渔业电商。这个身份在本地并不奇怪,特别是临近过年的日子,青市海产年货在网上销量倍增。很多返乡的大学生因此都成了兼职电商,将自家的产品挂到网上销售。

男人出门的时间不多,出来也只是在沿海地带走走停停。风吹过来,海鸥俯冲而下。

他抬起头,帽檐下露出小半张侧脸,赫然是本该丧生火海的隋恕。

冷气随着涨潮涌动在脸上,隋恕眺望着海洋,神色十分冷静。

其实他并不知道会场会在那一刻起火,让庄纬几人与他分道抵达会场只是多年养成的习惯,重要的出行必须分两路走。

这么多年以来,他甚至从来没和家人共乘过一班飞机。

隋恕想,有人要他死,这并不稀奇。他甚至觉得这一天到来的竟如此之晚,可见对方也是强弩之末、不堪一击。

令隋恕稀奇的是这种明显而拙劣的手段,实在不像戴行沛会做出的事,这几乎明晃晃地向所有人宣告,他就是凶手。所以只可能有两种情况,第一,是戴行沛底下那群无法无天惯了的蠢货一拍脑袋做的。第二,有人要嫁祸戴行沛之流,挑起其与隋正勋的死斗,好渔翁得利。

隋恕略一思索便想到了一个人,太子党“折中派”力推的章裕盛。

如今太子党内部四分五裂,大批司海齐的支持力量也在小矛盾的带领下临阵倒戈。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司海齐对“太子”的恐惧要远甚于对改革派的厌恶,甚至不惜借助改革派的力量掐死自己一手生下来的皇储白新波。谁是下一名皇储,谁就是下一任死胎。

而以坡子方这位前核心之子为首的老派太子党是不买他的账的。司海齐要的是一人为尊,他们要的是无论这个位置谁做,他们的子弟都能像他们一样有话语权,对局势有最基本的“共治”。换个说法,也可称之为以血缘为界限,小面积内共享天下。

司海齐能借改革派的手给予太子最后一击,坡子方等人亦可挑拨两方死斗,趁机扶植章裕盛上位。

隋恕淡淡地笑了一下,笑意很快就随着无边无际的风消散了。在他的脸庞上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模糊、无垠、抽象的海雾,越冬的红嘴鸥、灰背鸥与常年停留在这里的织女银鸥交织在天际。

死并不是可怕的事情,回到真正爱他的人的身边,是喑哑而浪漫的旅程。而带着所有人的回忆活下去,才是更加艰难的路途。

天地以万物为刍狗,其实少了一个隋恕,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他还有事情没有做完,还不能让自己的一切结束。

翌日,隋恕约了一个与他身材相仿的本地商人到家中谈生意,对方一听有大单,报酬丰厚,二话不说赶来了。

“您好您好!”男人热情地与隋恕握手,打开手提包熟练地介绍自己的产品。

隋恕打断了他,“不急,我们先谈谈价格。”

对方心里范嘀咕,仍笑脸相迎:“您看,这马上就是春节了,我们也不容易……”

隋恕递给了他一个鼓鼓的信封,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亲厚的模样。

男人的注意力全盯在信封上,隋恕说:“这是定金。”

他掂了掂,顿时眉开眼笑。

隋恕看了眼表,道:“我的朋友要到了,我去接一下。”

“那我在这等您。”

隋恕点了点头,换了一身外衣出门了。

小商人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吐了一口唾沫,点起票子来。

表盘的指针静静地转动着,他没等来接朋友的隋恕,却等来了安全局的人员。

“你你们——混账,放开我!啊救命啊!警察打人了!”

他激烈的反抗令行动队队员更加认定他有问题。

扭打之中,一张证件从他的身上掉出来。

“报告队长,这有一张假证!”

“铁证如山,带走审理。”

“是!”

商人顿时面露惊恐,大声争辩:“这不是我的!我是本地人不是外地的,而且我也没准备去日本啊——”

他的嘴被堵住,带上了汽车。

隋恕从值班室旁的灌木丛里抬起头,注视着汽车带起一阵烟尘。

这里不能待下去了,不过他现在没法确定,是不是少将泄露了他的行踪。

隋恕掏出手机,发了一条试探性的短信:“我被安全局逮捕,现在正在出营房的汽车上。”

没一分钟,对面来了怒不可遏的回复:“安全局他娘的疯了!!我的警卫连立马去拦截!”

隋恕凝视屏幕片刻,随后关机、拔掉电话卡。少将是否有别的用心已经不再重要,牵扯了另一个部门,他就不得不提前动身、彻底离开。

押解假隋恕的车顺着香港路一路向东,经过青市政治文化核心地带,抵达安全局新大楼。在市中心抢人容易引发不必要的风波,所以警卫连转道在回安全局的必经之路东海路上设卡拦截。

安全局的车在临近自家门口之时被一伙全副武装的大兵拦住,几名侦察员都有些懵,不过他们还是出示证件:“这是我们的工作证和拘摘令,请放行。”

执行任务的连长忠心不二,连看都不看:“俺只服从首长的命令,你们敢从俺们的营房抓人,就必须把人交还出来!”

“交出来,交出来,交出来!”十几个大兵怒吼着将车围起来,暴力拉开车门,将戴着头套的“隋恕”架上了自己的车。

骚动惊扰了安全局值班室的门卫,大楼里闻声冲出几名警察,但是对上全副武装、来势汹汹的海军航空兵,也只能傻瞪眼。

警卫连扬长而去。

侦察员第一个回过神:“愣着干什么!抓紧汇报局长!”

“是是是。”

办公室里,局长听着下属的汇报,丈二摸不着头脑。海军与安全局,平素都是给对方几分薄面的。在他任职期间里,闹得如此难看还是头一回。

局长立马意识到,这名“间谍”可能另有来头。只是青市近十年来有大量企业落户,青市安全局也因此成为专门对付日韩经济间谍的部门,所以他们先入为主,以为这名可疑男子是日韩派来的间谍。

局长的心里暗道不妙。

他的心里着急,嘴巴里就上火,喉咙火辣辣地痛。一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门突然“哐”一声被摔开。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下令让警卫连抢人的少将。局长还没发难,他便以兴师问罪的态度大声质问:“你他娘的耍花招是不是?把人给我交出来!”

局长愕然,不过没有在下属面前失了风度,只是缓声劝道:“您老莫急,先坐下来喝杯茶,有话好好说。这人……刚刚不是被警卫连的人请去了吗?”

少将直接破口大骂:“放屁!少他娘的给老子玩调包计,我能认错吗?我和他家几十年的交情,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你弄个假的糊弄我?告诉你——老子不吃这一套。”

啪!他将枪拍在了桌子上。人在,命在。人不在,今天谁也别想出这个门。

“这……”局长的目光立马瞄向几名侦察员。

几人只得将抓捕的情形重新汇报一遍。

少将冷笑:“那就是个卖鱼的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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