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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他要去干什么,她嘶声叫住他。
秦铭放下捂住伤口动作,用血淋淋的手冲她摆了摆,示意她先走。
那一刻,她死死抓住铁门,眼中无泪,十分清晰地和他隔岸相望。
似乎穿过无数个日夜,回到七中,回到他们的少年时代。
他一直是他们那群人之中打架最弱、最没有战斗力的,大多数时候,他充当的是个理中客的角色,嘻嘻哈哈,叁句两句,就能化解他们之间偶尔的冲突和误会。
可只要有人侵犯,触及到他那帮兄弟的利益和安全,他一定是第一个挺身而出、满腔热血的人。
每一次混乱的事故,他总会留在现场,直到最后一秒。
他真的是个很爱笑的人,孤独的成长经历并没有把他变得阴暗忧郁,他总是吊儿郎当,嬉皮笑脸。
似乎在他那里,没有任何值得悲伤的事。
就是这刻,他满脸挂彩,还扯着好看的嘴唇冲她笑。
放手一搏的孤勇,又如此鲜明。
叶一竹好像看到从前穿着七中校服的他,总喜欢跟在吕家群身后,不管是打篮球还是喝酒。
他总是会搂着那个人的肩膀,指着他放言:“这辈子我只认他做大哥!”
吕家群离开,他表面装作若无其事,却很少有人知道他把自己关在房间没日没夜打了两天游戏。
后来他收心冲击高考,似乎不再过问江湖。
可对靳岑背叛吕家群跟了六哥的事,他和路飞他们一样,始终耿耿于怀。
但哪怕现在有难的是靳岑,他还是会义无反顾,没有丝毫犹豫地回头。
像从前一样,每次他和吕家群把她和任心送到安全地带,然后又孤身返回,和他那群一起长大、过过命的兄弟并肩作战。
叶一竹的眼渐渐模糊。
原来秦铭才是这么多年,始终没变的那个人。
深夜,急诊科十分忙碌,秦铭看值班人手忙不过来,非常过意不去,干脆站起来自己上手。
他们的人没有受枪伤,所以面对同事惊惶和疑惑的眼光,也好解释些。
“把外套脱了。”
只要一进入工作状态,他就和平常的秦铭是两个人。
叶一竹盯着他乌黑却难掩英朗的脸看了许久,有条不紊上药认真严肃的模样,她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他在医院这么招小护士喜欢。
她明目张胆地笑,秦铭淡淡瞥了她一眼,“还笑得出来,差点胳膊都让人给砍了。”
叶一竹耸耸肩,有些困,可想起刚才的惊心动魄,久久无法平静。
秦铭突然停住手中的棉签,神情专注观察她的伤口,随手把棉签扔进托盘,语气淡淡:“做好留疤的准备。”
她倒是显得无所谓,看了眼手臂就望向他满是伤的身躯。
没有太严重的痕迹,却到处都有血,见他准备自己上手,她说:“你要信得过我,我也可以帮你处理的。”
他边挽自己的袖子边笑,最后冷酷拒绝:“信不过。”
叶一竹气得要死,火速收回刚伸出去的手,往旁边坐了一点。
“信不过拉倒!”
“刚才打架要有这气势,也不至于受这伤。”
他看着她好笑出声,依旧在回味她走回来那一刻心中的错愕与感动。
叶一竹冷哼一声,下意识脱口:“你怎么说话和吕家群一模一样。”
一瞬间,两人都缄默住。
她眨了两下眼,又环顾四周,确保其他人都没有听到这句话后,才松了口气。
他们之间,的确很多年,没有提起那个人的名字。
“因为他告诉过我,你又弱又爱逞能,所以到哪里都要留意你杀个回马枪。”
语气轻松,更多的是释然和调笑,落入叶一竹耳中,她也没有任何负担,嘀嘀咕咕不服气地反驳:“这说的是你吧……”
远处苏玉带着托盘面无表情走过来,其他人她看都没多看一眼,直直去到秦铭跟前,把他手里的消毒液夺过来。
“哟,今天晚上是苏美女值夜班啊。”
苏玉下小夜,谁知道刚从住院部下来就听说急诊科出事了。
秦铭乐得省事,当个甩手掌柜往墙壁一靠,任由苏玉处理伤口。
“这给你能的,还当自己十七八啊。吃个宵夜都能和人打起来,这么丢人的事情传出去,谁还敢找你看病……”
苏玉动作利落干脆,不少怨气,可该轻就轻,一点儿罪都没让他受。
阿四在一旁调侃:“美女,他可有女朋友啊!”
“医院禁止大声喧哗。”
被反呛一声,阿四他们都在看热闹窃喜。
秦铭笑得开怀,冲阿四比了个倒拇指的动作。随后又缓缓竖起来,笑出皓齿,把拇指高高竖起,用力晃动。
“别乱动!”
苏玉按住他不安分的手,他也就老老实实的不动了。
可他像感冒一样,不停地吸鼻子,眼睛也被风吹得通红。
叶一竹坐在旁边静静看了许久,脑海里突然想起在铁门那和那个男人遥遥对视的一眼。
这才有空掏出手机。
有无数个未接来电,都是顾盛廷的。
她站起来走出急诊,也不管现在几点,拨过去。
打了好几个,都没有人接。
只好给他发了条信息。
眼皮子很重,她一个人在外面吹了好久的风,烟瘾犯了,可手边没烟,才重新回到诊室。
苏玉已经替秦铭处理好伤口,秦铭突然问叶一竹:“最近都没见程褚那两口子,他俩到底什么情况。”
“你少八卦。”
知道她对程褚意见很大,秦铭笑笑,不敢过多招惹她。
“行行行,我不说话。”
在旁边整理东西的苏玉突然扭头,问秦铭:“你们说的,是四海集团的少董程褚吗?”
地海一期工程已经进度过半,马旭对此十分满意。因为施工速度质量都超出预期,二期、叁期也将提前进入准备计划。
后两期之所以可以如此顺利进行,主要是因为李宇投入的启动资金到位及时。
因为李宇受伤未愈,原定的庆功宴也只能延期举办。
可恰逢天普的汽车零件销量大增,这对于天普和ae而言,是双赢的喜事。
由周芎川做东,大摆筵席庆贺和天普的首次合作取得成功。
从早上开始赶了七八个会,又亲自到工地查看,晚上赴宴,一整天下来,顾盛廷回到静和已经凌晨两点。
他在后座闭眼休憩,感受到车子拐了个弯又明显降速后,嗡鸣的耳边突然响起卫州惊愕的声音。
“哥,那是叶小姐……”
顾盛廷皱了皱眉,缓缓睁眼,透过车窗看过去。
一袭碎花长裙,叶一竹踩着棕色靴子坐在门口的台阶,微卷的发梢若有似无碰到地面。明亮的大灯直直打到她蜷缩的身躯,把窈窕孤寂的影子拉得很长。
许是灯光有些刺眼,叶一竹把埋在手臂里的脸抬起来,微眯着眼睛逆光注视着车的方向。
迷离的黑眸里像是突然淌起了希冀的光点。
车一停稳,顾盛廷就想拉开门,奔过去。
可触到把手的瞬间,他突然怔住,仍由自己停留了几秒钟,才不紧不慢走下去。
有时候他觉得真是要惩罚一下她,不能太纵容她。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在深夜拖着行李箱蹲在他家门口。
他喝了很多酒,一靠近就有浓重的酒味扑面而来。
“怎么坐地上,天凉容易感冒。”
他淡淡开口,写满疲倦的脸上没有太多神态。叶一竹歪了歪脑袋,抬起手要他拉自己。
沉默凝视她几秒,顾盛廷的心越跳越快。
她连撒娇都是带着一股执拗。
就像那时候他们在学生会聚餐的路上不欢而散,他到二楼后座把喝得烂醉的她送回宿舍。
那一次,他着了她的道,被她难得的骄纵骗得彻彻底底。
顾盛廷还是忍不住把原本拿着的西服挂到小臂,握住她冰冷的指节。
她借力起来后,他松开手转身想走,却甩不开她。
他耐着性子开口数落她:“你不松开我怎么帮你把行李箱推进去。”
叶一竹欲言又止,无法辩驳,一脸不情愿的瘪嘴放开他。
记忆中,她几乎不会做出这些让人心软的神态,也不会主动示好遭到拒绝后再不甘不愿的耍小性子。
他依旧冷脸,越过她把行李箱拉过来。
很重,他心里激荡起不可言说的惊喜。
上次在私人庄园,他要她搬过来,她没回绝也没答应。
后来就发生了那样的事,回来后她又在茶庄渡劫,这件事就这样拖到今天。
幽静的月色中,车子火未熄,只涌动风声。
叶一竹体内某处架有火把,灼烤着心脏。一时之间,莫名的委屈、不甘、埋怨和羞耻一股脑儿涌上来。
可下一秒,她交握在身前的手就被一股滚烫炽热的力量覆住。
顾盛廷把行李箱换到挂着衣服的手上扶着,牵起她一言不发往前走。
卫州早已经把门打开,顾盛廷路过时对他点了点头,交待他:“明天早上八点来接我。”
“好咧。”
其实看到他们这样,卫州心里也高兴。这几天顾盛廷总板着个脸,有时候叶一竹来电话也总扔给他接,电话在手,卫州总觉得在自己捧着一颗定时炸弹。
“什么时候来的?”
他先从鞋柜把提前给她准备好的拖鞋拿出来,扔到她面前,静了一两秒,蹲下去亲自给她换。
“我都在这里坐一晚上了。”她垂眸,发丝不听话这里漏一丝,那里漏一缕。
顾盛廷仰面,白俊冷淡的脸格外清晰。
“你是傻逼吗,提前来也不知道说一声,万一今晚我不回来这边你岂不是要坐到我出现为止。”
他宽厚的掌心用柔劲替她松泛脚踝,但语气阴沉。
面对他冰冷充满怒气的责骂,她毫不犹豫脱口而出,斩钉截铁:“对啊,我就是要等到你出现,既然来了,我就不走了。”
她扬起下巴目光神气又坚毅,四周瞬间又只闻呼吸。
他喉头滑动一下,颓败无比缓缓站起来。
叶一竹一脚踢开鞋子,质问他:“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消息也不回,还把电话丢给卫州,我就这么好对付吗,顾盛廷。”
每次他生气又理亏的时候,总是不敢面对她,只能用冷面掩饰自己。
“我怎么知道那天在茶楼会发生后来的事。你不喜欢我掺和那帮人的行动,你生气我不懂得保护自己。可是我想和人打架吗?我想经历那些血腥的事吗?”
她步步紧逼,让他直视她。
“换作是你,你会一走了之吗?我以为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你会理解我、支持我。”
说着说着,她越来越激动,语调也带着哭腔。
“那天我受了伤,我打电话给你,你也不理我。这几天也是,明明是你自己要我过来,我行李早都准备好了,就是见不到你……”
她毫无保留站在他面前控诉他的罪行,让他心碎不已。
可一想到那天阿扬传达给他茶楼的惨况和激烈场面,顾盛廷就无法冷静面对“不听劝告”的她。
可就算阿扬给她留了门,她最后还是跑了回去,搞出一身伤。
就像他们第一次在二楼后座目睹李宇发疯,他明明已经把她拽出来了,她偏偏不领情。
他早该想到,她一定会转身回去,和她那帮朋友同生死、共进退。
可她如果出了什么事,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冷笑一声,牙根咬碎,“你还委屈了,如果不是阿扬告诉我李宇要去茶楼,我和杨展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你们也一个都别想活着走出来。”
叶一竹死死咬烂嘴唇,噙着泪瞪他铁青的脸,突然上前抱住他。
半天都说不出话,只是紧紧贴近他,感受他的体温,就算是他身上的怒火未逝,她也觉得无比心安。
顾盛廷僵在原地,垂着手没有回应。
下巴抵着她温软的发顶,胸腔一阵阵被她无助的抽泣穿透,他闭上眼睛,隐而不发的怒与怕一点点沉入心底。
声音低哑。
“叶一竹,我不允许你出事,任何时候都是这样。”
话未落,他就抬起沉重的手将她整个禁锢在怀里。
用比她还要多十倍的力量,像拥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