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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君今日欢()

 

何钧清楚记得,他随江舟探索琅琊秘境,遇到一方温泉,师尊爱享乐,要沐浴一番,邀请他一同,他拒绝了。

他怕自己忍不住,遭师尊厌弃。他看得明白,那些与师尊有过一段的人,只是有过一段,都是露水情缘,师尊是山间抓不住的清风。

他要的是永远,一生一世一双人。

听着潺潺水声,心中绮思无限。

“嘶——”江舟的抽气声。

“怎么了?”何钧倏地转身。

日思夜想的身体就这么袒露在他面前,上天精雕细琢的玉人无处不精致,可他现在毫无心思想旖旎的事。

玉臂上明晃晃两个鲜红的小孔,周围微微发紫,在雪白的肌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一条细长的小蛇摔在岸上,已经死了。

“被蛇咬了。”江舟语气冷冽,格外不爽。

何钧一听,赶紧从芥子空间里找出上品解毒丹。

江舟一运灵气,从温泉出来落到岸上,蒸干身上水珠,随手披了一件交领长袍,从他手里接过丹药服下,然后在石盘上盘腿坐下运功调理。

见小臂上的毒痕褪去,何钧才安心下来,也有心思注意其他。

师尊只披了一件白色轻纱袍子,腰间松垮垮地系着红绳,大片雪肤露在外面。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师尊对他的吸引力太大,看什么都觉得是师尊在勾引他。

忽然师尊身形不稳,猛地一颤,他赶紧上前扶住。师尊软倒在了他怀里,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身体异常灼热。

是烈性淫毒。随着修炼,万物趋同,蛇发情分泌的毒液能让人发情,双方境界越高,效果越强。

如果不帮师尊纾解,恐怕爆体而亡。

何钧犹有疑豫。

“师尊?江舟?”他唤了几声,“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江舟没有回答,迷蒙着凤眸在他怀里难耐扭动,手扯开了衣袍,朝炽热的坚挺摸去。他少有自力更生,上下撸动不得其法,口中吐出不满的呻吟。

一个美人在怀里惹火,是他心上之人,何钧不是阳痿无能,自然起了反应,心像放在烈火上烧似的。身体再热,脑子总要保持冷静。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心思百转千回,各种可能结果他都想过了,终究化作一声轻叹,“我该拿你怎么办?”

随即定下心来,就算是趁人之危,等师尊醒来要赶他走甚至要他的命,他都认了,他不能放着师尊不管。

何钧设下结界,手刚搭上滚烫的肌肤,美人儿就贴了上来。

“嗯~凉的,舒服唔……还要……”

师尊拼命往他怀里钻,蹭乱了他的衣服,还拉着他的手往灼热之源摸去。

何钧一僵,为了掩盖对师尊的心思,他常年清心寡欲,起了反应就用清心咒压下,很少直面欲望。

如今压抑的情欲卷土重来,在体内疯狂翻腾,饿了许久的野兽即将冲破牢笼撕裂猎物。

“好人,你摸摸我嘛~”撒娇求欢异常熟练,拉长的尾音甜腻勾人。

师尊把他当成了谁?师尊这样的情态还有多少人见过?

不禁迁怒,动作多了几分粗暴。

抽出手,将柔若无骨的美人蛇无情扔在地上,说是无情,地上早早被垫得足够软,抓人时也不敢真用力。心念一动,除干净了自己身上衣物,倾压而上。

要脱不脱的袍子挂在师尊身上,若隐若现的两点艳红,挺立着凸起,难耐地摩擦袍子翻边,一副被调教得熟透了的模样。

收紧的腰线没入袍子,被红绳虚虚系着,师尊的腰很细,盈盈一握。

当师尊完全处于弱势,他才有机会好好打量。

平日里,慑于魔尊之名,强大的修为与气场,他们都忽略了他的身材并不强壮,甚至可以说是纤细。

忽的,何钧生出一种怪异的想法。

师尊在他面前一向强势,游刃有余,可是在强大之前呢?凭这幅绝色容颜,觊觎不会少,师尊无亲无故,无人庇护,是怎么成长起来的……

他没来得及深入思考下去,身下的人拉回了他的注意力,胡乱动着的腿不经意蹭过他的丛林,惊动了蛰伏的野兽。

他的阳物抵着师尊娇嫩的腿根,蓄势待发。

“好硬,你顶到我了。”语气既是嗔怪又是撒娇,柔荑推搡着他的胸膛,有向下摸的趋势。

何钧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压在头顶。

朱唇张合,诱人亲吻。

何钧觉得,中淫毒不是江舟,而是自己,不然他怎么会情不自禁呢?

含住柔软的唇,舌尖研磨,碾碎了花瓣。

灵巧的小舌勾着他共舞,技巧娴熟,如同爱侣耳鬓厮磨的温柔缱绻。

可撩拨起火后却要抽身而去,何钧见对方有退意,自是不可能让他溜走,强势占据领地,津液也尽数吮吸了去,凶猛得像是要吃了他似的。

年轻人的热情让江舟有些招架不住,舌根发麻,呼吸急促,喉间发出呜呜的呻吟。

江舟的抗拒唤回了他的理智。

他在做什么?那是他的师尊,敬爱钦慕的人。

何钧松开了桎梏的手,江舟却如同艳鬼般缠上来。

搭在徒弟背上的手用力,略长的指甲刮出浅浅的红痕。轻微的刺痛给何钧本就灼热的欲望添了一把火。

何钧一边用灵力控制水流自己清洗扩张,一边抱住美人狠狠索取,在如玉的身躯上留下一片片绽放的海棠花瓣。

他想要师尊,就在此时此刻!能坐怀不乱的不是人,礼义廉耻,理智克制,都见鬼去吧!

两具滚烫的身躯交缠,健康的小麦色将莹白的羊脂玉压在身下,大一号的身材将之完全囚困。

何钧双腿分开跨坐在江舟身上,他不敢坐实,因为他惊恐地发现师尊的身体强度远不如修为低的自己,也难怪被一条小蛇咬破了防御。

纤细白嫩的玉臂勾在肩胛骨上,柔荑偶尔抚过后脖颈,丝丝凉意直达心底。

修士的直觉,身下人有杀意!

“师尊,我是你的徒弟,你唯一的徒弟,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也是从未公之于众的徒弟。魔尊向来独来独往,孑身一人。

或许是因为他的信誓旦旦,又或许是“徒弟”二字给了江舟安全感,那股萦绕在何钧脑后的凉意散去。

情热的美人不耐他的磨蹭,可被压制的身躯无法寻欢作乐,只能启唇催促,被滋润后嫣红的唇瓣吐出伤人自尊的话语:“快点,给我嘛~磨磨蹭蹭的,你是不是不行啊?”

江舟的挑衅无异于火上浇油,何钧脑子里理智的弦彻底绷断。

润滑扩张做得差不多了,他扶住心上人的阳物,对准后庭,慢慢身体下沉。

不同于清凉的水,它炽热坚挺,有明显的异物入体之感。这种滋味并不好受,谷道本能挤压,努力阻止外敌入侵。

何钧仿佛魂魄与肉体分离,肉体在抗拒,却又硬生生地把自己往枪口上送,魂魄在上空贪婪地看着师尊,不愿错过江舟的任何一点反应。

腰线收缩,有两个可爱的腰窝,恰好能让他把手放上去握住,两手一搂,几乎就圈住了整个腰身。

或许是初次承欢的后庭太紧致,让江舟有些承受不住,削葱似的手指揪着身下垫的衣物,平滑的布料起了难耐的褶痕。

“嗯——”简单一个字透露出仿佛九转十八弯的媚。

大大敞开的衣领遮不住茱萸,如玉胸膛泛着情欲的粉色,艳红的两点随着胸膛起伏,晃得人眼热,恨不得含在嘴里狠狠吮吸,捻在手中肆意蹂躏。

身体因快感而绷紧,精致的锁骨更加深刻,有种易折的脆弱。

无意识张开的朱唇粗重喘息,可以窥见洁白的贝齿和粉嫩的舌尖,偶尔泄出两声嗯嗯啊啊的呻吟。双眸水光莹莹,有些溃散,眼角霞色,如同晕开的胭脂,眼下的泪痣艳比朱砂。

师尊在因为他而快乐,这个认知让何钧异常兴奋,浑身血液沸腾,他不管不顾地往下一坐,凶猛要将整个吃掉。

“啊!”突然的快感让江舟惊呼出声。

蛮力破开的肠肉紧紧包裹住阳物,痉挛收缩,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师尊那处的模样,饱满的龟头,暴起的经络……臀部贴着囊袋,他们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这样的认知让何钧异常兴奋,反应到身体却是苦了江舟。

“太紧了……”带着哭腔的呜咽控诉着身上人的粗鲁。

初次开苞的后庭,未经调教,不懂得柔情似水的讨好,只晓得不管不顾的索取。

“呜,疼……你放松一点……”

眼角滑落颗颗珍珠泪,隐入鬓角。被欲望裹挟的江舟早就忘了床上娇娇的哭泣只会引来更过分的亵玩,下意识向罪魁祸首撒娇求助。

可怜又妩媚的眸子望着自己,仿佛自己是他的依靠,是茫茫欲海中唯一的浮木。

这副模样,哪里还有之前身经百战的游刃有余?分明就是个娇气包。

何钧强迫自己放松,晃动腰身,小幅度地吞吐适应。后方的不适灭不掉心中的火,身前那根直挺挺地站立。

“嗯……啊……”

师尊眉头渐渐舒展,他的努力有效果。

“郎君好棒,全都吃进去了。”舒爽了的美人并不吝啬于夸奖。

被冷落的两枚朱果挺立在微凉的空气中,等待人的采撷。身体叫嚣着更多的疼爱,江舟顺应欲望,拉着何钧的手往自己胸上按,“你也摸摸我嘛~”

骚浪的模样让何钧莫名不爽,他更喜欢师尊哭泣求饶。

大手顺从地放在朱果上,随后拇指食指用力一捻,藏不住内心的火气。

“啊!”

眼角滚滚热泪失控流下,是痛也是极爽。何钧明显感受到体内的阳物一跳,又胀大了一圈,与肠肉贴合得愈发紧密。

师尊抓住他的手,想要将他拉走。可疏于炼体的师尊哪儿敌得过自己?请神容易送神难。

那双素手妨碍他行事,他便一把扣住,再次按在头顶上,让人不得不敞开胸膛,任他亵玩。

何钧常年练剑,手上有不薄的茧子,粗糙的指腹磨砺着娇嫩的乳头。

“唔嗯……呃啊……”

敏感的乳头轻轻一碰,便似有细小电流传遍全身。美人挺着胸膛扭动,不过是徒劳的挣扎,偶尔还起反效果,将挺立微硬的朱果送到人掌心去,很难说是拒绝还是勾引。

一手锢着人,一手揪了一边乳首,另一边便备受冷落,何钧不会厚此薄彼,俯下身将之含入口中,牙齿轻轻拉扯,舌尖快速拨弄,偶尔往乳孔里钻。

头顶上方传来有些尖锐的惊呼,还有可怜兮兮的泣音。

“不,不要!”

可他双手被擒,男人像大山一样压在身上,根本没办法反抗,只能难耐地踢着腿,脚趾头都蜷缩了起来。

何钧时而吮吸舔弄,时而搓捻拨弹,江舟终究是被欺负得哭出来,“……疼,不要再弄了,你疼疼我好不好?”

放开可怜的乳头,红艳艳的肿大了一圈,凉风一吹就能激起细微的战栗,煞是可爱。

何钧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江舟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下腹又是一紧,他才知道为什么何钧答应得那么快。

后庭已经完全适应了访客,成了他的形状,紧致的甬道在插入时舒张欢迎,拔出时又收缩挽留。

起初何钧的速度不快,美人舒颜享受,渐渐他提了速,起伏的幅度也越发大了,拔出到只剩下龟头时狠狠坐下,炽热坚挺破开肠肉,紧实的臀肉与玉囊相接,前面挺立的深红肉柱打在小腹上。

江舟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下腹那物上,何时被松开了手腕都不知道,只有下意识抓紧与自己相握的手,仿佛借此抵抗难以承受的情潮。

“嗯……慢,慢点。”

江上小舟,浮浮沉沉,风浪起兮不胜翻。

水光朦胧了星眸,身下人看不清身上人,身上人辨不出身下人眸中情意。

许是五分愉悦,两分放纵,两分哀求,还有一分他不敢面对的清醒,在泪水的混合搅和下,清醒不复存在,只留下欲望的难耐。

忽的,何钧停下了动作。江舟卡在不上不下的关口,欲望被吊着的感觉着实不好受,挺着腰身想要自力更生,被狠狠一夹,难以动作。

“我是谁?”极力装作冷酷,也难掩占有欲和醋意。

江舟努力睁大眼睛,试图透过水雾看清。何钧下意识紧张,却只听见他耍赖地唤道:

“夫君~”

他向来知道怎么在床上讨好人。

被欲望裹挟的撒娇,带着甜丝丝又黏糊糊的水意,让何钧分不清他喊的是“夫君”还是“何钧”,但他已经没有勇气再问一次。

何钧起落快出残影,兀自泄愤。

他恨随便一个人都能与师尊交欢,恨师尊身上尽是其他人调教的影子,恨自己不能光明正大地以伴侣的身份留在师尊身边。

皮肉拍打的声音不绝于耳,美人断断续续的喘息呻吟是最好的鼓励,婉转莺啼,枝头挂珠。

一波又一波的潮水,将小舟推到了最高点,似乎灵魂都得到了升华,随浪花一起抛到天外。

凤眸失神涣散,眼角一抹红被泪水晕开,朱唇张开小口却无声泄出,仰起的脖颈脆弱得仿佛下一刻便会断掉。何钧将这一幕印入心底,染上情欲的师尊,有无比绝伦的美。

幕天席地,月落星沉。

世俗凡尘皆抛,尽我此身,与君欢。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师尊做的善事,不会风过无痕;那些人做的恶事,不会水过无迹。

他要走师尊走过的路,还原真相,摘下正道的虚伪面具,为师尊正名。他们应当永远铭记师尊的恩德,为他们的过错赎罪。

第一步,就从自己父亲之死开始。

何钧对离太真人没有印象,他是娘亲抚养长大的。

一个弱女子带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理所当然受到街坊邻里的非议排挤,生活艰苦。在他七岁那年,娘亲大病去世,他成了流离的乞儿,在市井中摸爬滚打,每天为了活着而拼命。

是师尊的出现让他原本黑暗的世界照进了一束光。

所以,他并不在乎父亲是谁,但以父亲为由泼师尊脏水,那他就不得不在意。他不允许有人诋毁他的师尊,他的父亲也不行。

两百多年前,年代有些久远,何钧问了宗门的太上长老。太上长老如今化神中期,是何离的师叔。

“何离他天赋不错,老夫记得他的本命武器是把尺子,应该是叫青竹尺。你若问老夫为什么能记得清楚,因为当时闹了笑话。”

“他师父对他管教严厉,选本命武器的时候,何离说要他师父平日管教他用的尺子,说是这样就不能再教训他了,他师父当然没同意,不过他执意如此,只好把尺子送去器宗炼制。”

师尊说是为了杀人夺宝,何钧一万个不信。他见过师尊的本命武器万民伞,品质比青竹尺高得多,青竹尺连他自己都瞧不上眼,更别说师尊了。

“他在宗门里呆不住,喜欢游历。虽然性子吊儿郎当,但是为人处事有分寸,应该没什么仇敌,不过和魔尊在一起的时候不敢保证。”

何钧问他宗门对魔尊怎么看。

“一开始大门大派都不重视,金丹筑基的修为,小打小闹而已。老夫知道他的名字还是因为何离。直到赤霄宗那一战,赤霄宗宗主元婴后期的修为在他手下撑不过一刻钟,消息一传出,再无人能小看他,彻底奠定了魔尊盛名。”

“说来惭愧,修真界风气固步自封,自持身份,老家伙都窝在宗门里,无人敢去挑战魔尊。”

何钧又问何离死前有没有异常。

“异常?他那段时间似乎性子变了,沉默寡言。对了,有一个长老和他同期而亡。”

关于那个长老的事,太上长老说不太清楚。

“时间过去太久了,再查也是白费工夫。你应该好好想想怎么统领修真界,邪修因为魔尊之死而有所收敛,但终究是大隐患。”

何钧没能获得进展,翻案需要证据,可证据随时间消逝,无处去寻。

他回到了七大山。

师尊逝世连骨灰都没留下,他便立了一个衣冠冢,设下结界保护,以青竹尺为墓碑,坟包上斜着撑开的万民伞,就像斯人还在,烈焰红衣执伞而立。

他常常回来看望,总有说不完的话同师尊讲,可这一回,有外人!

他不认识那两个人,一个青衣元婴后期,一个玄衣元婴中期,他们似乎是来祭拜师尊的,青竹尺前多了一束红花,并不属于七大山。

“你们是谁?”

“原来是仙尊。”玄衣男子的语气算不上尊敬。

现在修真界流传的版本是:凌云仙尊何钧,以化神前期越阶战化神后期而不落下风,最终一剑诛杀魔尊,并成功阻止魔界的开启,挽救修真界于大难。

“仙尊好生厉害,风光无限呐。”青衣女子出言讥讽,眼中充斥着毫不遮掩的敌意。

“你们认识师尊?”

“你是他徒弟?那么,封印魔界裂缝的也是他,对么?你只是沾了他的光,甚至站在他尸骨上,受万人敬仰。”青衣女子咬牙切齿,语气愈发凌厉。

在修真界人人喊打的情况下,二人对师尊的维护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何钧耐着性子问:“两位道友,敢问到底与师尊什么关系?是否知晓师尊的过往?”

青衣女子没有搭理他的欲望,是相对沉默的玄衣男子先开的口,他垂眸看向坟前的花:“那是花城的涅盘花。万民伞,我有参与炼制。”

他们是当初花城屠城的知情者甚至参与者。

不堪回首的往事如同尘封的画卷徐徐展开。

三四百年前,他们还年轻,修为一个初入金丹,一个筑基圆满。

药谷与器宗是关系极好的一对宗门,专精辅益之道。青衣来自药宗,玄衣来自器宗,他们俩是常常相携游历的道友,一切顺风顺水,直到花城。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疫病,传播极快,病症惨烈,痛不欲生。蛰伏期不到三日,而死期不过七天到十天。”

在宗门里一向被称赞有天赋的她束手无策,不得不唤宗门长辈前来。

城主反应快,封锁城池,玄衣精通阵法,可一座城太大,以他一人之力有所不逮,同样求助宗门增援。

“……宗门来人最快需要两三日,路上损耗的时间足以让疫病传遍整个花城。”

“更棘手的是,我们发现稍有不慎沾染,修士如同凡人一般毫无抵抗之力。”

他们俩是幸运的,最早接触却没有感染疫病,或许是上天眷顾。

何钧:“所以,你们打算屠城?”

“如果有的选择,谁会对待蝼蚁般决定数万人的死亡?”

不能拖延,否则不仅花城会变成死城,花城周遭也会遭殃,包括他们自己。屠城不是他们提出的,却是摆在他们面前唯一的路,江舟出现的节点正是他们心理压力最大的时候。

“他说,几万人的业果,他来背。”青衣女子感性,回忆起当初的场面,濒临崩溃,“他不过区区一个金丹期,他怎么敢这么说的啊?”

玄衣:“只有他能承担这份业果。”

数万人的因果强加于一人身上,轻则重伤堕魔,重则殒命轮回受罪。

轻而易举决定数万人的死亡,于修士道心而言是致命的打击,杀人不眨眼是邪魔。没有直接做决定的他们,也难逃噩梦,时不时面临道心的考验。

青衣:“……只有他修炼功德……”

医谷以济世救人为己命,与功德相近,是世上为数不多对功德有所了解的宗门。然而,功德之衰落是大势所趋,虚无缥缈,修炼缓慢,论迹论心。即使是尚有人修炼功德的时候,也是辅修功德。

“那是我第一次制毒,为了减轻病患身前的痛苦。”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场大火。”

“也忘不了火光中映着的那个人。”

火持续了一天一夜,繁荣的花城烧得干干净净。火亦是涅盘之火,如今坟前的花就是最好的证明,花城重新焕发生机,生长出热烈艳丽的涅盘花,正如江舟其人。

因为花城之事,药宗与器宗决定隐退,淡出修士视线。

“师尊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这件事。”

“他让我们隐瞒真相。他说他自由惯了,行事作风放浪形骸,肆无忌惮,不愿与人虚与委蛇,虽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但也绝不是好人。”

青衣抹了抹眼角的泪,嗤笑一声,“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区区一个金丹期,怎么可能有实力屠城,还屠得一干二净没人幸存?”

只有沽名钓誉随波逐流之辈才将他视为洪水猛兽。

“然而,只能是他,必须是他。”

“天罚的恐慌不能出现。”

恐慌的蔓延只会加速修真界的衰落和天道的式微。

“如今,你已化神前期,实力与名声皆俱,你不能再被蒙在鼓里,如果你还有良知……”

师尊离去得干净,是非功过任由人评说,要想正名只能靠他们这群活人。

何钧上道:“实不相瞒,我在寻找证据翻案。你们是花城的见证者,安溪村是我和师尊一起经历的惨案,我知道幸存者,关于其他事件进展甚微。”

青衣:“赤霄宗一日之内离奇覆灭,我曾调查过,那些弟子死状如出一辙,丹田亏空,经脉中灵气乱窜而破损不堪。我怀疑是某种邪术。”

玄衣:“传说昆仑墟秘境中有一窥天镜,可以追溯往事,观测未来。要是能寻到它,事情会简单许多。”

恰巧,何钧知道昆仑墟。

玄衣出自器宗,擅长阵法,结界是他破的。何钧与他们留下传讯符,重新加固结界后分别。

山之巅,天尽头。

“你来了,准备好了?”

几十年前,何钧意外发现昆仑墟秘境,山顶上有天道的一抹意识,捆仙绳便是其赠予。

“窥天镜。”

“他已经走了。”真相不重要。

闻言何钧转身就走。天道不帮,他靠自己。

“等等。”

何钧顿住脚步。

“窥天镜无法作为证据。”

“我知道。”

“频繁使用窥天镜意味着你将成为我。”

太上忘情,以身合道。

记忆仍然存在,情愫逐渐消失,最终变成陌生人,白头如新。

有了窥天镜的帮助,他的进度突飞猛进。

他顺着师尊走过的路,重新走了一遍人间。

他发现安溪村下埋葬的师尊雕像。石像是村民感念其恩而雕刻,无心插柳,石像护佑了村子几百年,直到天道的无妄之灾。

安溪村是师尊在人间的第一个落脚点,是最安宁的一段时间。或许对师尊而言有特殊意义,所以师尊带他重游人间的时候,便是先到安溪村。

在这里,他第一次接触到师尊做的事。师尊不是良善之人,修炼功德不是单纯地行善。师尊所修功德,与气运更接近。

天道式微,导致世界不稳定,常有天灾发生,诸如花城的瘟疫、香云镇的僵尸瘴气、七大山的魔界裂缝……世界破破烂烂,师尊缝缝补补。

在人间,师尊被人污蔑,而今觊觎者的坟都寻不到了,旧时堂前燕,飞入百姓家。有个被师尊救下的姑娘创建的民间组织发展,被收编成了官家特殊部门,专司打击犯罪。

他没有掺和人间的事,逛了一圈去了花城,重建新生的花城又是一片万紫千红的盛景,在废土上绽放的涅盘花开满了花城的每一处角落。

街上行人如织,摊贩叫卖声此起彼伏,从人们的脸上可以看出花城欣欣向荣的势头。

“这位公子,买花吗?”

小童怀中鲜花缤纷,或大或小,或繁或简,或艳丽或清纯,何钧只从中挑出一枝红花,正要用银子付钱。

“哎呀公子,您给得太多了,涅盘花在花城随处可见,您再挑些别的,这枝花就当送给你吧!”

“不用,我就要这枝。”何钧付了钱。

倘若师尊还在,看到花城现在的样子应该会莞尔一笑,更大的可能是不甚在意。

师尊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活在世间呢?

重走一回人间路,他慢慢触碰到最真实的师尊。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或许,江舟才是体会最深的人。

在窥天镜的帮助下,何钧成功找到了致使赤霄宗灭门的功法以及何离的死因。

亲生父亲的遗言没有让他动容,青竹尺叫他又爱又恨。爱其后主,他师尊为数不多的遗物,承载他与师尊的美好回忆;恨其不纯,他不是唯一,恨君生他未生,他生君已老。

比起证明一个人的清白,揭穿一个人的虚伪显然更容易。积善需要长年累月,崩塌只在一瞬之间。

他做了两手准备,他手里不仅有师尊功绩的证据,还有所谓名门正派的把柄。师尊没有错,他们没有功。一切都该回归正轨。

什么正道仙尊,他自黑暗中来,从来不是伟光正。如果愚人不愿醒,他不介意用一些非常手段。

仙门大会。

本次集会涵盖了修真界的上上下下,除了有头有脸的人物,小门派散修也受到邀请参加。

何钧看台下蝼蚁般密密麻麻的修士,心中生不起一丝波澜,冷峻的脸庞犹如刀刻。

“听说今天仙尊有一件大事要宣布。”

“是要清除邪修了吗?那帮毒瘤就该死!”

“……我怎么听说似乎和魔尊有关。”

“魔尊,不是早就死了吗?”

“这次隐世宗门也来了,不简单啊。”

台下修士议论纷纷,高台上的长老顾及颜面,神识交流。

“今天,我要宣布的事与修真界的未来有关。”何钧发话,场面瞬间安静,落针可闻。

“诸位应该都有预感,修真界在衰落,灵气充盈的时代逝去,如今的修真界看不见渡劫期,遑论飞升。”

“从三百年多前的花城,到两百年多前的香云镇,一百多年前的青州、安溪村,最近的魔界裂缝……都是天罚,天罚导致了修真界灵气的流失。”

“换而言之,魔尊不是杀人狂魔,相反,是他阻止了天罚的进一步蔓延。”

其实,修真界对江舟的称呼一开始一点儿也不友好,是药宗和器宗的追随者暗暗推动,确定了“尊”字辈,至少听着霸气些。

何钧言罢,众人皆哗然,瞬间沸反盈天。

大多数人不会坦然承认自己的错误,这一次不是例外,即使何钧威名在外,也有人固执己见,嚷嚷着不信要证据。

“安静。”

化神期的威压笼罩在众人头上,实力低微的修士噤若寒蝉。

怕单人的说服力不够,药宗与器宗出席化神期与元婴期若干名修士,作证花城与赤霄宗事件,随后宣布两宗正式复出。

何钧对离太真人之死做了解释,请出当初所有冤案的幸存者或其后代,桩桩件件,事无巨细,势必平反江舟头上所有污蔑。

他宣布通缉仍在夺舍重生的罪魁祸首,其他恶名在外的邪修同样上了追杀名单。

最后的总结:“今后,我不希望再听见任何诋毁他的话。”

凌厉深邃的墨眸扫过全场,警告意味浓重。

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大会结束后,修真界掀起了轩然大波,魔尊风评扭转,随之对其情史的探究成了饭后茶谈的常客。无他,魔尊着实美丽,当初谁还没暗暗意淫过。

彻底整顿完修真界后,凌云仙尊一夜华发,杳无音讯。

传说,有一垂垂老者,行踪不定,能窥天机。有人在花城护城河外见过他,有人在安溪村溪边见过他,有人在香云镇的枫林见过他……

老者掏出镜子,镜面偶尔会显示天道疏漏之处,每当这种情况,他就会忙碌一段时间,但更多的时候,镜中是一个红衣男子的身影,绝代风华,巧笑嫣然。

何钧觉出味来,江舟对他最后的要求是【记住我的名字】,答案就在谜面上,江舟所求,从来不过如此。

明朝烟雨桐江岸,且占丹枫系钓舟。

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遇到偷心贼前,剑客心中只有剑,遇到江舟后,剑道与他皆失。

他们的初见并不美好。

江湖上横空出世一张通缉令,赏金极高,姓名不详,容貌极胜,丹凤眼,右眼下有一颗泪痣,喜红衣,风华绝代,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的人。

传闻最近有人在湘江沿岸的桃花林见过他,恍惚间还以为是尽态极妍的桃花化了形,乱花迷人眼。

剑客在桃花林蹲守,他很有耐心。

正是赏春踏青时节,桃花林游人如织,他等了七天,花都谢了不少,他也没在人群中看到目标。传闻不可信,剑客打算去买情报。

忽见江上一叶扁舟顺水而下,小舟无人划桨,只躺着一个红衣人,头上盖着青黄斗笠,看不清脸。

剑客直觉他就是自己要抓的人。

冲动之下,运起轻功,在水上几点登上了小舟。小舟因为他的重量晃了晃,往下沉了一些。

颠簸吵醒了小憩的人,他拉下斗笠,露出一双标致的丹凤眼,眸中尚带水意,透着满满的不悦寻找烦人的扰梦者。

剑客看见了他眼下的泪痣。

不解风情的一剑。

斗笠落在水中,惊起一声扑通。泛着寒光的剑锋直直对着如花似玉的脸。

“你真无礼。”江舟皱着眉头,伸手要去碰剑。原本稳稳当当执剑的手颤了颤,剑偏离了危险的轨道。

剑客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心思。

那双眼睛一出,剑客就明白了为什么都说是一眼就能认出的人。

他的气质不为凡间所有,媚骨天成的风情,配着漫不经心的无情,媚而不妖,艳而不淫,便如专司风月的仙子。眼下一点泪痣艳如朱砂,又似凝固的细小血珠,为其增添一分妖冶,叫人移不开眼。

在辨认出任务目标后,剑客下意识一剑出鞘。悬赏挂了很久,没人能揭,他便知道,那人十之八九是个高手,素来好战的他跃跃欲试。

斗笠挑落,露出美人的真容,冰肌玉骨,芙蓉如面,几缕青丝眷恋地抚摸脸庞。他眼力极好,甚至能分辨出脸上被斗笠压出来的浅淡印子。

眼是情媒,心为欲种。他大约一眼沦陷,于是在白嫩的明显养尊处优的玉指即将碰到利剑时,率先挪开了剑。

“这是你,没错吧?”未握剑的手从怀中掏出通缉画像,在江舟面前展开。不知是为了拐弯抹角地解释自己冲动的行为,还是掩饰自己不该生的心思。

江舟轻蔑地扫了一眼毫无主人神韵貌美的画像,语调慵懒不耐,“是——我——”锐利的凤眸望进剑客黑沉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人的一切伪装,“你待如何?”

“我不与手无寸铁之辈交手。”剑客绷着冷酷的脸,将剑入鞘,画入怀。

美人理了理散乱的青丝,双臂枕在头下,明明还有人在一旁虎视眈眈,他却姿态放松,安然淡定地躺在船上,嘴角勾起一抹戏谑微笑,眼神嘲弄,“是吗?”

剑客默不作声,跟木头似的杵着。

“呐,既然没事就从我的船上下去。”江舟嫌他站着碍眼,开始不耐地赶人。

“你行踪难寻,我怕你跑了。”

“噗嗤——”美人闻言笑得花枝乱颤,原本理好的青丝又乱了。

好一会儿,他才嗔道:“你不抓我去领赏,专门来找我打架?真是块石头。我可不通武功,你要是想打架……”

“船上床上,亦无甚差别,我可与你好好讨教一番房中之术~”

江舟换了侧躺的姿势,单手支着脑袋,松垮的交领衣衫滑落些许,半遮半掩,露出凝脂雪肤和精致锁骨,妩媚的嗓音配着勾魂的眼神,足以让圣人都欲火难耐。

居高临下,美人春卧尽收眼底,寡淡的江心突兀盛开重瓣红莲,剑客霎时血涌两头,险些冲昏了头脑,微微侧了侧身掩饰不自在,冰冷无情的声音破了功,激动之下只憋出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你……你不知廉耻!”

“啊?哈哈哈哈——我不知廉耻?你接了我的悬赏,就没听说过我是什么样的人?”

他当然听过江舟的传闻,他权当是耳旁风,在湘江一等便是七日,只为一战。都说湘江沿岸的桃花林风景怡人,更有疑似妖精的绝世美人,可他没遇到桃花妖,而今惊鸿一面,以为见了湘妃洛神临江仙,没想到是勾魂艳鬼放浪倌,更让他接受不了的是自己的情动。

剑道初成以来,第一次执剑的手颤抖。

攻防之势,江舟漫不经心,稳占上风,而他溃不成军。

然而,再溃不成军,他也没有离开,脚下生了根似的。

江舟久经风月情场,哪有不明白的,得寸进尺地打趣道:“哎呀,真是罪过,让你的少男心幻灭了,我就是这么浪荡~世人不都喜欢这样的么?”

美人娇娇调笑,本是美好的画面,剑客觉得刺眼无比。那人明明近在咫尺,却像是远在天边的寒宫月。

江舟盯着他笑了一会儿,倏地脸色冷了下来,“你走吧。”臭石头半天放不出个屁来,无趣。

“我……抱歉。”武痴的剑客不通人情世故,实在招架不住喜怒不定的美人刁难。

“你轻功还凑合,若是现在走,兴许能赶在日落前买一顶斗笠赔给我。”

“好。”

等离开了湘江,看不见江舟后,擂鼓的心跳与冲昏的的头脑才冷静下来。

他是怎么了?像被妖孽蛊惑了心神,无法思考,青涩呆愣,一点儿不像平常的自己。心底有一个隐秘可耻的声音说,这种感觉还不错。

湘江水与桃花林飞速后撤,风声凌厉,他又加快了脚步,伸手摸了摸腰间,冰冷锋利的剑稍微给予他一些心安。

回来时,小舟顺水而下,剑客沿着江寻了些路才看到江舟,遥望只见江舟站在小舟一头,迎着橘红夕阳与瑟瑟江水,游鱼跃江,倦鸟归林,晚风吹得衣袂翩跹,瘦削单薄的身体似乎便要乘风而去。

剑客的心微不可察地揪了一下,调整好心态后注意到更多细节。

小舟由翠竹所编制,其上绿意似是未经晾晒的生竹所有,舟内滴水不进,纤尘不染,底下垫了棉毯和几层厚厚的纯色布料,质感光泽彰显着不菲价格,可见主人贯会享乐。

若是权贵享乐,又怎会屈身于这小小的一叶扁舟?

矛盾至极。

就像他看不透江舟到底是真浪荡,还是出淤泥而不染。于是他控制不住地被吸引,犹如飞蛾扑火。

因为多了几分说不清的心思,剑客这一次落脚小心翼翼,怕脏了小舟。

“回来了?”江舟转身。

淡漠的神色转眼染上嫣然,那一瞬间的冰冷快得剑客差点没捕捉到。剑客将斗笠递给他,江舟接过,拿在手中没有带上。

剑客身体结实康健,极少染病,而眼前人衣衫单薄,本是人间富贵花却在外风餐露宿,忍不住担心娇花染了风霜,提议道:“你要和我一起去投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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